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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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隔壁化学实验室的爆炸声响起的一瞬，佟灵岫想了很多。
他导年过六旬妻子早逝，一双儿女都在国外，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他这一死，老爷子估计得哭背过气了；实验数据还差最后一点出结果，这一炸样品数据全都没了，他也就算了，他亲师弟的毕业论文还得靠它们呢，不知道师弟有没有备份；昨天小夜班刚收了个肺水肿病人，问诊好像有遗漏，希望交班的同事能从病历里看出问题来……
八年，他青春绚烂的八年时光在临床专业繁忙的学业和工作中匆匆而逝，在他即将以优秀毕业生身份结束这段最后的校园时光的时候，上天居然用这么荒诞的经历变作了他人生的终结。
他忽然想起八年前他迈入这座最高学府，作为学生代表入学演讲，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几天后的毕业典礼，本应该也有他的毕业演讲。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同学们……
下辈子再见吧。
巨大的爆炸声余音回荡，不时再起的小型爆炸和着哭喊声在血迹斑斑的废墟中让人不忍卒视。往日宁静祥和的校园笼罩在赤红的火光中，有人急匆匆逆人流赶来，在废墟中焦急地寻找，却遍寻不到目的。他周身俱是呼喊与哭嚎，他茫然而不知去何处，最终被那些哭嚎拽了下去；他终于忍不住跪在原地，发泄一般地大喊：
“佟灵岫！”
虽然但是，佟灵岫没想到，下辈子来得这么快。
他醒来时周围是轰隆隆的喧闹，睁开眼睛隐约看见有人焦急地唤他，他动不了，但还有心思我调笑：我命真大，居然还能活着。不过缺胳膊少腿估计是少不了了，后半辈子估计得靠压榨师弟活了，希望未来的弟妹别嫌弃我……
不过等会儿，他们在喊什么？什么陆……念？念什么？
等到他彻底清醒时人已经坐在医院急诊的病床上留观，后脑鼓着一个大包，不碰也疼得要命，却显然不是爆炸能带来的伤。
他脑袋还迟钝的很，是脑后的包带来的影响，但他低头仔细看自己一双细白的手，只在中指上有长时间握笔带来的茧，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佟灵岫那双遍布伤疤的外科医生的手。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不是劫后余生的后半辈子，而是下辈子了。
但通常来讲，我们并不称这种中途换个壳子继续生存下去方式叫“下辈子”。
——他重生了。
“激活关键词‘重生’。人设合理化系统Ver.8数据下载完毕，系统运行正常，请宿主不必惊慌。”
就在佟灵岫还处在对新人生恍然大悟的阶段，一个机械人声忽然响在他脑海里。声音有预见性的安抚让佟灵岫冷静不少，只是他聪明的大脑正常情况下也很难一下子理解“人设合理化系统”这个概念，更何况此时他负伤不轻，多想一点就忍不住呕吐。
没等他回过神和脑海里的声音掰扯，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年轻男孩，看见他跪在床边干呕，连忙推着垃圾桶过来，“你乱动什么啊，医生都说了让你好好待着，少给我添点麻烦不行吗？”
男孩还碎碎地吐槽，佟灵岫觉得他婆妈得和他师弟有的一拼，只好顺势讨饶慢慢坐了回去，“我错了我错了，我坐好不动了。”
男孩果然被他噎住了，只是过了一会又开口，“看来砸个头还是有点作用，你平时哪儿会认错，砸一下也没那么讨人厌了，倒也不亏。”
佟灵岫心想糟糕，这是人设崩了吗？可他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清楚，连自己现在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哪里知道原来这个人是什么性格。他这时才开始担心这个壳子会不会是个性格很差劣迹斑斑的人，虽然不知道能在这个壳子里待多久，可他也不愿意当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于是试探着问：“我……平时很过分吗？”
男孩显然是个心思不深的话痨，听他这么一问便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你终于知道自己过分了？开学第一天刚见面你就拉着个脸，谁跟你说话都爱答不理，叫你去吃饭你也没个回应，上课帮你占座你都不赏脸来坐。咱们专业可就这几个男生，搞得跟我们孤立你一样，你像个锯嘴葫芦闷着什么也不说，我们几个可就惨了，老被班导叫去谈话。大哥，你说你亏不亏心啊？这么看我们不顺眼，出事不还得我来照顾你？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萍水相逢一场，何必搞得跟仇人一样？”
佟灵岫被他噼里啪啦一通说弄得有点懵，但听起来大都是鸡毛蒜皮，至少还是个普通人。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诚恳地朝男孩道歉，“我以后不会了，”想想又补了一句，“尽量。”
到底不是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他这样连着道歉，让男孩也不好意思起来，“咳，早说开就好了，以后还是兄弟。你头还疼吗？吴凌那一下太不是个东西了，球‘嘭’就砸你后脑勺上，我眼看着你后脑冒起了个大包，然后你就倒地上怎么都叫不醒。医生刚才也说这一下还有这位置是能砸死人的，得亏你命大。嘿，这回他肯定得记大过了！”
话说到最后男孩忽然幸灾乐祸了起来，佟灵岫还是一脸茫然：“吴凌？什么球？”
原本坐着的男孩一下子跳了起来，“天啊，你不会被砸失忆了吧？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佟灵岫装模作样地睁大眼睛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才慢慢说道：“……眼熟。”
男孩重重叹了口气，转头推门出去了。再回来时带着位年轻医生，医生后面还跟着个高个青年。没等佟灵岫看清后面那个人，男孩就先把医生拉到他眼前，“大夫大夫，你看看他，他好像失忆了！”
医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扶着病床站住了，“行了行了，失忆而已又不要命你急什么。”
佟灵岫假装茫然地看着两个人围着他指指点点，为了装得真实一点开始胡思乱想，又想起刚刚那个系统，便试着呼唤了几句，却没人应声。他现在觉得那大概是他刚醒时的错觉，但有人忽然抬起他的下颌，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看见了那个人的面孔，是个年轻帅气的青年，此时皱紧了眉头看着他，“你失忆了？连我都忘了？”
佟灵岫下意识先紧张，不等他说话，旁边的男孩立刻跳起来替他解围，“吴凌你干什么啊他都失忆了！你看他脑袋后面那么大的包，你还这么粗暴！”
原来这就是吴凌，他脑后伤的罪魁祸首。
年轻医生伸手把两人按住，却拦不住吴凌站在一边冷言冷语：“失忆了也好，我倒是没想到你能不要脸到不要命的地步。陆念，不，杜念，我是输了，但是你做过的事也别当没发生过。趁着失忆，你最好再好好想想要不要争这个婚约，我跟你没戏，我说到做到。”
佟令岫依旧云里雾里，旁边的男孩也被这通信息量极大但是没头没脑的话搞懵了。只有年轻医生连赶带轰把吴凌推出门，男孩原本想和佟令岫说些什么，看了看医生，也悄悄推门出去了。
外科观察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医生走近他，伸手碰上他后脑伤处，佟灵岫“嘶”了一声躲开，对方收回了手，拿起一旁桌子上的CT片子又看了看，“轻度脑震荡，淤血在枕部，你的命还挺大——应该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失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佟灵岫假装思考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坦然回答：“是。”
医生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变了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还真不是装的……对不住啊陆念，吴凌这小子我回去一定揍他，我马上通知陆伯父过来，该尽的责任我们一定不推脱。”
佟灵岫这才注意他的名牌上的名字，“神经外科主治医师吴冰”，大概是那个吴凌的亲戚。不过他现在一个也不认识，这个吴冰似乎也和本人不熟。但他提及的另外一个人就很让人在意了:\"额，我也没料到会是现在这个情况……告诉我父亲就不必了，我之后会和他说的。”
吴冰看了看他，“你……连陆伯父也不记得了吗？”
佟灵岫点头：“怎么了？”
对方却避开不答：“好，到时候再说吧。我建议你在医院观察几天，学校那边也找人请假吧。”
随后是转诊、入院，大概是吴冰的安排，佟灵岫住到了神经外科的高档单人间，也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看着病服上“H大第一附属医院”的标志，急忙点开手机。有密码。但是手机屏幕上推送的新闻却明晃晃的扎眼：帝都大学生物化学实验楼发生爆炸，目前已有三死十伤，死者中有一名为帝都大学临床医学博士，今年夏天即将毕业……
他心脏重重一跳，此时才有些他确实已经离别上一世的实感来。这个认知让他忽然地有些头晕目眩，但等他慢慢缓过来，他想到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那或许还能再回去……
“人设合理化系统提醒您，请勿进行脱离剧情操作。”
忽然那个机械人声再次响起在佟灵岫脑海，他吓了一跳，但又赶紧唤它：“你好？”
“你好宿主。”
“宿主？”
“宿主是人设合理化系统为纠正剧情，从本位面已废弃的数据中选择综合评分最高的一个赋予其再生，并绑定系统完成任务的被寄生者。”
“什么数据？还有任务？”
“任务有且唯一，即修正崩坏主角人设，符合最初标签、文案设定，最终达到脱离失职创作者操纵的目的。”
佟灵岫听得脑袋发懵：“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标签文案，小说吗？”
机械人声停顿了一会儿，复又出现：“请稍等。”又过了一会儿，沙沙的声音响起，像是接触不良的蓝牙耳机：“滋——滋滋——你好，能听见吗？”
这次的人声听起来是正常人的节奏，佟灵岫连忙点头，“听得见。你们是谁？”
“你好宿主13。长话短说，我们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刚刚系统说的，你应该能理解吧？”
佟灵岫依旧茫然：“不，我不懂……”
“你的数据是我在这个位面见过最优秀的，你应该不会不懂吧？”对方像是能看透佟灵岫的所有想法，将他假装的茫然径直戳破，“简单来说，你所在的位面并非是现实世界。你们的世界来源于一个现实世界网络小说创作者的笔下，而自然逻辑沿着她的故事主线逐渐延伸出一个完整逻辑的世界。”
“理论上讲，当一篇文章完结的一瞬间，作者与世界的联系就此脱离，新的逻辑逐渐完善，构成一个完整宇宙。”
“但很多世界并不能顺利达成脱离。这其中有作者烂尾、坑文、人设崩坏等原因，还有文章胡乱操作导致锁文、删文，最终直接导致世界崩溃消失。我们的任务，就是通过修正上述因素，以确保各个世界与作者完美达成脱离。宿主13，你在听吗？”
佟灵岫沉默了很久，等到人声再次呼唤他时，才大口喘着气，一字一字地回话：“你的意思是，我所在的世界并不是一个自然的世界，我并不能称为是一个人？”
“就目前来讲，是的。作者是根据她所处的一个现实世界来构造你们这个世界的，你们的逻辑基本上是复制那个世界的逻辑。但在与她进行脱离之前，都不能被称为是自然逻辑的世界。”
“那你们是要做什么？修正人设？脱离操纵？如果惹怒了那个作者，她直接写出什么天外一块陨石，或者瘟疫爆发人类全部毁灭，那不会直接完蛋了吗？”
“确实如此，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系统只更新到第八版而但已经有第13号宿主。我们原本也并不想在剧情没有完全混乱前插手，但你的出现是个意外，我们预估并不能得到综合评价更好的宿主出现，便铤而走险将你拦截。”
“意外？”
“是的。作者的世界发生了一起高校实验室爆炸事件，引起巨大的舆论反响，作者认为这是足以让她的文章具有深度的素材，便在自己的文章中添加了这一段情节，由此产生了数个不影响主线的计划外死亡数据。由于这些数据经过作者主观强化，所以与普通数据相比具有更大自主性，而你是其中尤其被强化的一个。”
佟灵岫静静听着，他想问，这个作者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在一本网络小说里追求什么深度。他还想问，是不是没有这个意外，他可以安安稳稳活到这个世界或是消失或是延续，而永远不会知晓他并不能算作一个人存在。但他最终却只是问：“如果最后能成功与作者脱离，我还能不能和我从前认识的人重逢？”
“这个……我们也不能确定，但也并不是不可能。一切都要等任务达成之后才能知道。”
“……好。”佟灵岫最终回答，“反正我也上了你们的贼船，那就这样吧。”
“谢谢。那么之后合作愉快。”
人声同滋滋杂音从他脑海中消失，系统的声音随后响起：“宿主你好，我是人设合理化系统，剧情之外，我能为你提供任何帮助。”
“你好……”佟灵岫慢慢躺在床上，他看到病房外的天空暮色茫茫，夕阳渐沉，他想了很多，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他闭上眼睛，在意识沉入睡眠之前和系统最后一次对话：“可以麻烦你以后不要叫我宿主，而是叫我的名字吗？”
“可以，佟灵岫。”
“谢谢……”
谢谢你让我还记得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