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纸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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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醉言戏风月，不知眉目寄风情。
柳絮才高存风韵，抱朴守拙逐风流。
景祈尚册立阮成韵为后，是机关算尽，也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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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治六十七年甲子四月廿一日，小满。
平帝第九子景祈尚，册封为桓郡王，奉旨迎娶安济公傅恒次女傅敬辰为王妃。
景祈尚与傅敬辰拜堂之时，风云变幻，雷雨交加。
苑氏从桓王府赴宴后回到镇国公府，仅下车的功夫，就浑身淋透。
沐浴之后，由苏氏伺候更衣。
苏氏边给苑氏盘发，边顺嘴调侃，“这泼天大雨，想那还未及笄的桓王妃定是个利害的主儿。”
苑氏附和道：“可不是呢，那安济公府的老夫人身子骨弱，是不管事的，内宅外院一应事务，都是这位二小姐张罗做主，连嘉皇后摆宴招待公侯诰命，都是她替她母亲去。”
“这也难怪，陛下不选咱家二丫头给桓王。二丫头性子要强，受不得屈，这俩人一见面就打架，互不相让的，根本过不到一块儿去。”
“桓王自小顽劣，荒唐了十八年，合该娶个能降住他的才是。旁人都因戎歆给桓王做伴读，又和成韵有些交集，进而都猜这九皇子妃会是成韵。
可外头的人并不知道，陛下一早和老公爷定了亲，成韵将来是要正位中宫的。给她赐婚，等同于立储。桓王不得圣宠，大位自然不会是他的。”
“正是有这么个约定在，才让二丫头等到十九岁了，而今陛下沉疴难起，却也瞧不出什么苗头，真不知道最后是哪位皇子娶她。”
“说句大不敬的话，都夸赞安王是除了先太子之外，最有帝王之相的皇子，但我这私心里想着，可千万别是他，不然，咱家的姑奶奶能闹翻了天！”
正聊着，门房的婆子跑来通传，“七姑太太回来了！”
苏氏惊叹，“哎呦，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老镇国公阮怀平有六子一女，除三子、六子早夭，长子、四子、五子皆战死沙场。
长子阮睿驰，生前随侍过先太子景祈恭，因东宫与封王府谋逆受到牵连，被夺镇国公世子位，其妻傅氏在他离世后，携一双儿女归东都阮氏祖籍。
次子阮睿骁，娶苑夫人堂妹苑氏为妻，育有长子阮戎韶；有妾苏氏，生次女阮成韵、三子阮戎歆、四子阮戎韺。四子于幼年时出继阮氏旁支。
阮怀平常年领兵驻守边境，积劳成疾，病故于军中，现由阮睿骁袭镇国公爵位，接任镇国将军一职，掌管阮家军。
七女阮睿骄，为阮睿驰、阮睿骁胞妹，嫁与先皇后阴氏所出的四皇子景祈堂为王妃。老镇国公夫人林氏，年逾四十才得了这独女，自是视若珍宝，娇宠万分，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得知阮睿骄回门，苑氏和苏氏亲自往内仪门迎接。见阮睿骄左手牵着景溪，右手拉着景淳，红着眼睛跨进门槛，估摸着八成又是和安郡王吵架了。
苑氏从丫鬟手里夺过雨伞，紧忙上前去扶阮睿骄，“哎哟我的姑奶奶，大雨天的，您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二哥在家吗？”
“今个儿不是九皇子大婚吗，他去朱雀坊的桓王府赴宴了，我提早回来的。”苑氏觑着阮睿骄的神色，仔细问：“你怎么没去？”
未想阮睿骄突然抱着苑氏嚎啕大哭，“二嫂！你可得和二哥替我做主啊！”
阮睿骄这么一扑过来，苑氏险些没站稳，多亏了苏氏伸手扶了一把。
“你别光顾着哭啊，是出什么事了吗？”苑氏问阮睿骄，“又怎么了这是？”
阮睿骄猛地站直身，撒泼道：“景祈堂那个王八蛋！人家九弟成婚是为了给父皇冲喜，这裉节上，他竟敢把那个贱人纳进门了！”
苑氏瞪大双眼，惊道：“他背着宫里干的？”
阮睿骄满心憋屈，抽泣不止，“父皇知道那贱人生了个男孩，就同意了！”
苑氏松了一口气，“到底是皇室血脉，生母总不能没名没分的。”
阮睿骄理直气壮道：“我不管，我还没生出嫡子来呢，他倒先给我整了个庶长子出来，我要跟他和离！”
苑氏紧张地盯着阮睿骄的孕肚，哄着她，“别哭别哭，你身子都这么重了，有什么话，咱进去说啊！”
苏氏主动帮忙接应，“太太看顾王妃吧，妾陪两位县主玩。”
刚领着景溪、景淳到了自己的院子，阮成韵的丫鬟小乔就跑进门来，气喘吁吁道：“姨太太且去瞧瞧吧，二小姐又把饭菜扔出来了。”
“没瞧安郡王家的两个女儿在这里吗，我走不开。”苏氏头也不抬，笑呵呵地拿着糕点分给景溪和景淳，打发小乔去请阮戎歆，“叫三少爷去。”
小乔哭丧着脸走出门，替阮成韵感到委屈，小声嘟囔道：“天底下哪有这般当娘的女人，生而不管，倒不如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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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戎歆和小乔去了云翠阁，刚一上二楼，就看房门口满地狼藉，便吩咐小乔，“你先下去吧，过半个时辰再叫人来收拾干净。”
“二姐。”阮戎歆进了西暖阁，见阮成韵面朝窗户坐着，便在她身后行了礼。
“你来作甚，出去，别来烦我！”阮成韵带着哭腔说。
见阮成韵撵他，阮戎歆退出暖阁，却没走，搬了个圆墩儿坐下，隔着满堂春色的缂丝屏风，对着阮成韵的身影说话。
“你喜欢九殿下。”
猛地听到阮戎歆的声音，阮成韵愣住神，心里小鹿乱撞，“谁、谁说我喜欢他了？”
阮戎歆抱臂，“你瞒得了别人，你瞒不了我。”
“你别胡扯，我不喜欢他！”
“那你为啥不吃饭？”
“我不饿。”
“不饿就不吃，没道理摔碟子摔碗，糟蹋粮食。”
“我乐意，你管不着。”
“自从你上次和他打了一架之后，你就总跟我打听他。”
“他还欠着我一把弓呢。”
“别拿祖父给你的弓打马虎眼，那弓只是断了弦，换一根就行了。”阮戎歆冷哼一声，“依我看，你根本就是色迷心窍！”
阮成韵恼羞成怒，回手便丢了个茶碗出去，没打中屏风，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你还是把心思都用在自己身上吧，赶紧讨好辅国公，叫他把嘉瑶许给你，别到了最后，得了军功，失了良人。”
“我好心过来，可不是听你揶揄我的。”
“谁叫你上赶着讨骂。”
阮戎歆突然话锋一转，不急不慢道：“其实，喜欢也不要紧的，就放在心里，莫叫家里外面都知道，更不要让九殿下知道，以免耽误了自己。”
听懂阮戎歆话里的意思，阮成韵觉得更加委屈，眼泪像外面的大雨一般，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落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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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祈尚是平帝年过知天命才得的小儿子，理应是最得偏宠的，可他天生放荡任性，不受约束，成日花天酒地，斗鸡走马。
十四岁的时候，豪掷千金，替添香阁的头牌赎了身，把平帝气吐了血，险些一命呜呼。一夜之间，景祈尚臭名远扬。
去年冬月，饶乐的苏布德郡主奇音入京和亲，饶乐王奇鲁意欲让奇音嫁给景祈尚，但奇音因景祈尚有纨绔之名，迟迟不肯点头，恰在此时平帝病重，婚事便被搁置，后来听说景祈尚要娶傅敬辰，倒让奇音松了一口气。
阮成韵自小机敏聪慧，被阮睿骁视为掌上明珠，亲传骑射，延请名师，倾力培养。因品貌出众，文武双全，素称不栉进士，有《胭脂集注》，收录永、赫、靖三朝女子所著诗词。
深受平帝后妃疼爱器重，时常入紫微宫励精图治殿，侍读公主、皇孙。与景祈尚倒是从小就认识，偶尔被他调戏，都是巴掌伺候，吓得他每次见她都避之不及，所以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今年二月之前，说起景祈尚与阮成韵，谁都不会把他们往一处想，可偏偏二人，是有机缘的。
因少时见喜，阮睿骁只将镇国公府祖传的枪法传与阮成韵，以强健体魄，错过了练习箭法基本功的年纪，没能练成“一箭三雕”的独门绝技。
箭法未成，阮成韵心结难消，平日得闲，便会前往西郊围场的阮家军大营，钻研箭法。多年努力，仍不得其法，却亦可百步穿杨。军中将士见之，皆赞叹“九州之内，无出其右者”。
仲春时节，柳烟红杏，清风拂面，碧海纸鸢，好不热闹。
不知哪家孩童放的纸鸢，飘到了西郊围场的上空，碰巧又被阮成韵一箭射中，原本打算叫人去买新的纸鸢，等孩子来找时赔还给他，竟不想最后是景祈尚闯进大营，吵着闹着要寻一断了线的纸鸢。
阮成韵见是景祈尚，看他与当值的兵卒们没说两句话便打了起来，只当他又是平日里那般来西郊大营无理取闹，一时头脑发热，就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倏然，一支白羽箭从天而降，将景祈尚手中的剑被击落钉在地上，众人惊目。
瞧阮成韵惊鸿踏风，飞跃而来，在场兵卒们行礼，“请女公子安。”
阮成韵落地站定，挥手示意众人收刀，款款至景祈尚面前，故作恭谨地问候他，“九殿下大安。”
景祈尚背过被震得发抖的右手，冷笑道：“我道是谁有此等神功，能打掉我的剑，原来是镇国公府的二姐姐。”
“是臣女眼拙，以为又是哪来的莽夫非要入阮家军，在这里给九殿下赔罪了，万望见谅。”阮成韵嫣然一笑，“九殿下一向是宽大为怀，想必定是不会与臣女计较的。”
“本皇子偏记下你这一箭了。”景祈尚回身拔起剑，直指阮成韵的柳叶眉心。
在众兵卒抽刀的同时，阮成韵扬起手，面不改色道：“都退下。”紧接着，就看阮成韵向景祈尚移步。
景祈尚眨眼的功夫，阮成韵已近身，玉指纤纤，直逼咽喉。景祈尚转腕挥剑横扫，阮成韵反手持弓抵挡。
阮成韵借轻功优势躲避剑锋，又以弓化用枪法对抗，数十招之下，景祈尚有些招架不住，便趁其不备，丢出紫羽飞镖，切断弓弦。
见自己珍贵的弓弦断裂，阮成韵一时慌神，手上的力量松了几分，给了景祈尚可乘之机，不敌他连挽剑花，长弓离手，败下阵来。
“公子怎么输了？”
“九殿下耍无赖了。”
观战的兵卒们面面相觑，见形势不妙，瞬间集体消失。
空旷的靶场正中，插着一支弓。
阮成韵暴跳如雷，“景祈尚！你使诈！”
景祈尚涎言涎语，“你又没说不能用暗器。”
“无耻！”
“多谢夸奖！”
阮成韵拂袖而去，景祈尚穷追不舍。二人从营帐之间穿梭，引人注目。
“二姐姐，这就生气啦？”
“没几个人能赢我，我生气不行吗？”
“行呀，你生你的气，但先把风筝赔我。”
“什么风筝，我没看见！”
“分明就是你射下来的，凭什么不给我？”
“刚刚你赢了，就当扯平了。”
“哪有这么算账的，我打赢你，那是我有本事，你射落我的风筝，是你失误，一码归一码。”
“那你弄坏我的弓，又该怎么算？”
“我日后赔你就是了。”
一听这话，阮成韵猛地停住脚，扭头吼道：“那可是我祖父送给我的生辰礼，你拿什么赔？”
景祈尚仍是一副嬉皮笑脸，“你管我怎么赔，总之，定会赔给你！”
猝然，从阮成韵背后冒出一支冷箭，景祈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阮成韵的手臂，与她互换位置，挥剑劈断箭的同时，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快来人护驾！林中有刺客！”
听到景祈尚的呼声，在附近巡逻的一队兵卒循声而来，顺着他用剑指的方向前去抓人。
惊魂未定，阮成韵仰起脸，发现景祈尚背朝着箭射来的方向站着。她身量高挑，比他只矮了半个头，如今逆着光，瞧他甚是伟岸。
朱颜如玉，盈盈善睐。
单瞧这面相，真不像是流连勾栏的花花公子，而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方才情急之下，景祈尚出于本能地护住阮成韵，不知她和自己靠得很近，回过神来想看看她是否无恙，猛一低头，唇角正好碰到了她眉心。
刹那间，阮成韵醒过神来，清晰地感觉到景祈尚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
“景祈尚，你混蛋！”
被阮成韵推了个趔趄，景祈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不是，我......”懵了一下之后，景祈尚两手抱臂，肩膀一高一低，斜着站，满不在乎地挑眉一笑，“就亲到了额头，又不是嘴，你这么激动干嘛？”
“滚！”
“哎，你怎么不讲理啊，我又不是故意亲你的！”
见景祈尚一副恬不知耻的表情，阮成韵气得连连跺脚，高声喊道：“来人啊！”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几个兵卒，朝阮成韵行礼，“公子，何事？”
阮成韵哆嗦着抬起手，直指景祈尚，“把他给我赶出去！”
“是！”
“从今往后，不许他踏进西郊大营半步！”
“是！”
“他要敢闯，就给我打！”
“是！”
眼看那几个兵卒朝自己走来，景祈尚有些慌了，“哎哎哎，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九皇子，你们敢动我一手指头试试！”
未想，那几个人没有被他的身份唬住，蜂拥而上，直接将他整个人抬走，“女公子的命令，阮家军无有不从，九殿下，得罪了。”
隔日，满靖都的街头巷尾都在传，浪荡不羁的九皇子被阮家的女公子丢出了西郊大营。
平素都是景祈尚欺负别人，他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时沦为笑话，面子过不去，心里憋气，几次三番去西郊大营找阮成韵比武。可每一回，都是被一脚飞踹，踢出大门的下场。
后来改赌酒，景祈尚相信以自己的酒量，定是稳操胜券，却不想阮成韵千杯不醉，他倒是喝晕了头。等他醒酒，发现自己就睡在西郊大营正门外的石狮子脚下。
附近的孩童成群结队地跑来，围着他跳舞唱儿歌，还朝他身上丢狗尾巴草。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宫里，更衣的时候才发现，阮成韵在他的腰带里塞了半包迷药。
包药的黄纸上，还写着“礼尚往来”四个柳体大字。
就这样，又是一夜之间，九皇子的糗事，九州人尽皆知。
为此，阮睿骁想让阮成韵进宫去向景祈尚赔礼，但阮成韵拒不道歉，无奈之下，罚她不许出门，跪祠堂思过，结果收到平帝口谕。
“公子无过，打得甚好！”
于是，便有了景祈尚要娶阮成韵的传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纸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