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死》辛鱼非鱼

9、现实

　　天空被映成了深红色，堆叠出阴沉的夜幕。纷纷扬扬的雪花折射着晶莹的光泽。
　　谢厌裹紧了围巾，却不是因为冷。他贪婪的汲取着味道，可过了太久，那属于温格的味道已经淡不可闻了。
　　这场梦持续了一个月，断断续续，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谁。
　　他推开那一扇门，腐朽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谢厌想要继续那场梦，这样，他推开门后就会看到一个温馨的家，还有一个温柔体贴的“谢厌”。
　　那是他现实中的阿温。
　　被自己亲手把那匕首刺进胸口的阿温。
　　谢厌蹲在门口，把头埋进双膝。
　　他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是一朵玫瑰，小小的，花瓣上依稀可见一个歪歪扭扭的“厌”字。
　　不知过了多久，有手机铃声响起，他没有接听的意思，等到对面挂断。
　　然后又打了过来，谢厌不耐烦的接听，那边沉默了许久。
　　“……谢厌。”那人说，“我是项臣。”
　　谢厌说：“我知道。”
　　这个电话号码，他早就烂熟于心，这是他堕落的开始。
　　他呵了一声：“做什么。”
　　“我听护士说你醒了，就去接你，你不在，是回家了吗？”
　　“没有回家。”他回了房子。
　　没有温格，不是家。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项臣放缓了语气，“好不好？”
　　谢厌问：“贺警官，还有顾究，醒了吗？”
　　“……他们的死活和你没关系。”
　　“我的也是。”
　　“谢厌！”项臣低吼着，“我知道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该在那种时候丢下你一个人承受，我……”
　　“那就去死吧。”他说。
　　项臣愣住：“你说什么？”
　　谢厌又重复道：“你可以去死啊。”
　　“谢厌……”他说，“我是一个正常人，你不能用你的想法套牢我。”
　　“温格也是。”谢厌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他可以用死证明他爱我，你为什么不行？”
　　“我跟你一个精神病人计较什么……等你想通了，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掉，谢厌干脆关机，假装没有看到信息里陌生号码发来的辱骂短信。
　　那个叫段晓的人，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项臣没有了他的纠缠，应该也过得快活吧。
　　陆醒，还有他女朋友赵梦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顾虑了吧。
　　还有温格，温格，他……谢厌不知道他葬在哪里。
　　他只有一支小小的玫瑰，还有一份疯狂的念想。他翻开日记本，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谢厌的真实生活。
　　4月12日 晴
　　我觉得我身体里住着一个人，我试过与他沟通，可他并没有理我。
　　4月14日 晴
　　我身体里的那个人，他有心理疾病，我看的出来，程珂那个老头子也看的出来，不过他分析错了，我觉得我身体里的人是很依赖我的。
　　4月20日 晴
　　他给我写了封信，他告诉我他叫谢彦，从他的言辞，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很理智绅士的人。
　　4月21日 阴
　　今天去医院检查，谢彦不肯配合。
　　……
　　5月13日 阴
　　我的论文被抄袭了，是一个叫段晓的人。他比我抢先发布，老师同学们都相信他，这对我很不利。
　　5月14日 阴
　　谢彦的情况好像不太对。不过我真的没有心思理会了，段晓的事让我头疼。
　　5月15日
　　恶心。
　　5月16日
　　这群看热闹的人愚蠢到让我道歉？真是可笑。
　　5月19日 晴
　　项臣说他相信我。
　　5月20日 晴
　　项臣对我表白了，我答应了。
　　5月21日
　　项臣带我去了游乐园。他讨好我的样子很幼稚，不过我笑得很开心（笑脸）。
　　5月25日
　　他们说我是精神病，就算抄袭了别人自己也不知道。
　　……
　　5月30日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6月12日
　　分手了。
　　6月25日 晴
　　（夹了一片贝壳）
　　他告诉我，他叫温格。他相信我没有抄袭。他邀请我看
　　海，对我说我就是我，别的不过都是影子。
　　我可以相信他吗？
　　相信他，相信他，相信他，我是乐意的。
　　6月26日 晴
　　温格约我吃饭，吃的是火锅，他辣得脸都红了，眼睛就像是小鹿。我亲了他，不过他很快红着脸回吻了我。
　　6月27日 晴
　　阿温很容易害羞，他年龄确实是太小了。
　　6月28日
　　谢彦好像对阿温很有意见，其实他对项臣也很反感，只是之前的反应很微弱。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想我该和他沟通，明天就去让程珂帮忙。
　　6月29日
　　（潦草的字）
　　出岔子了。
　　日记戛然而止。
　　谢厌颤抖着摩挲着温格的名字，还有那个小小的贝壳。
　　他还记得那天。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海浪轻轻弥漫上沙滩，风很轻很温柔，一遍遍的亲吻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天空比大海明亮得多，交界线是一条朦胧的白线，海面上升起的雾气折射出迷离的光霭，有白色的鸟穿梭其中，撒下几声吟哦。
　　四周没有人，沙滩在晨曦下显得有些失真，赤脚走在上面，是沙沙的声音。
　　冰冷的海水舔舐上他的脚踝，然后往上，逐渐濡湿雪白的衣角。
　　再然后是衣襟，是发梢。
　　胸腔的温度已经被大海吞噬殆尽，谢厌表情不变，冷眼看着那个向自己游来的人。
　　那个人很年轻，比他还小上两岁，身材削瘦高大，有着少年独有的青涩感。
　　少年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拨了拨谢厌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雪白的贝壳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好还好，差点以为弄丢了呢，这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过现在我想送给你。”
　　很重要的东西，送给他？
　　他没说要，也没说不要，任由少年把贝壳塞进手里。
　　“看啊——”他忽然说，兴高采烈极了。
　　“太阳升起了，是不是很圆、很亮？”
　　“它的影子也很亮，不过那只是一个虚影，它所折射的光，不及原身的万分之一——”
　　“学长，你看。太阳升起的时候，海面上会倒映出影子。你就是你，其他的，都不过是影子而已。”
　　谢厌的睫毛抖了抖，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古怪声音：“可我不是太阳。”
　　少年笑着：“当然是，怎么不是？学长，你知道吗？你特别好看，你会发光。”
　　“我知道那篇论文，我不觉得那是段晓能写出来的。这个社会真不公平，仅仅因为段晓家里有钱，黑的也成白的了。”
　　“……你信我吗？”
　　“我信。”少年说，“当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