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听我意》於秋

1、Chapter1

　　季葵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十二岁那年。
　　瘦弱的少年站在雨里，身上单薄的衣服早已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鼻梁滑下来，落在地上。
　　几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生都撑着伞，讥讽地看着他，不堪入耳的污秽话语从他们嘴里吐出，但少年挺直的背脊却未弯下一丝一毫。
　　季葵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欺负陆期，也想不明白陆期为什么从来都不反抗。
　　那拳头打在他脸上仿佛不会疼一样，陆期从来不会吭一声。
　　季葵站在远处，撑着一把粉色的儿童伞，她抿着唇，打架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但她遇到这种事从来不管，她也管不了。
　　她怕殃及池鱼。
　　像往常那样，当没看见回家吧。
　　季葵想。
　　季葵抬脚就走，可那不是她回家的方向。
　　“齐嘉伟，姨喊你回家。”季葵细软的声音响起，齐嘉伟瞪了她一眼，又往陆期脸上招呼了一拳，这才带着人离开。
　　季葵踮起脚尖，艰难地给陆期撑着伞，怕他被雨淋着，又往他那边斜了斜。
　　“疼吗？”
　　陆期深棕色的眸子颤了颤，许久之后，他把伞推向季葵，才道：“我身上已经湿了，自己撑着。”
　　陆期走了，季葵看着他愈来愈远，雨帘朦胧了陆期的背影。
　　季葵踩着积水，一蹦一跳地回了家。
　　“小葵，去娟姨家送点菜。”季何刚从院子里掐了一把小青菜，装进干净的塑料袋里，递给季葵。
　　季葵慢吞吞地接过来，口中小声念道：“陆期可凶了……”
　　季何口中的娟姨是陆期的母亲刘敏娟，他们母子俩是最近才搬过来的，租了人家放杂物的一间小房子，面积不大，但两个人住也够了。
　　刘敏娟是个温婉贤淑的女人，说话声音也是柔声细语的，她前几日下班在路上遇到了没赶上公交车的季葵，帮她带了回来。
　　季何因为感激她，常常接济他们母子二人。
　　季葵从没见到过陆期的父亲，有人说他是因为跟别的女人跑了，也有人说他死了，各种版本都有，每次问起刘敏娟，刘敏娟总是沉默不语。
　　赵艺帮丈夫洗菜，见季葵迟迟不动身，笑了笑：“阿葵早些去，陆期又不会欺负你。”
　　季葵只好拿起还在滴水的雨伞，换上她新买的小雨鞋，跑向陆期的家。
　　刘敏娟不在家，是陆期开的门，陆期还穿着方才那套湿了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看着季葵。
　　“呐，给你们送青菜。”季葵戴着一个毛线织的粉色帽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陆期。
　　陆期伸手接下，季葵看见他的手很糙，黑厚的老茧，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疤。
　　应该是很痛的吧。
　　季葵在他面上看了一下，陆期脸上破了皮，嘴角乌青，是被齐嘉伟他们打的，季葵在口袋里掏了掏，终于找出一个粉色HelloKitty的创可贴。
　　陆期的眉头总算是皱了皱。
　　这是有多喜欢粉色啊。
　　季葵把它塞进他的手里，“这个给你。”
　　她转身就跑，陆期下意识想提醒她雨天路滑，可没等他出声，这个念头已经被他压了下去。
　　季葵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上，白嫩的小脸疼得皱了起来。
　　陆期看着她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伞，却是没有哭，季葵拍了拍膝盖上的雨水，这次不跑了，小心翼翼地走回去。
　　真蠢。
　　陆期关上门，低头看了一眼躺在手心里的创可贴，这种商家骗小女生的玩意儿，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他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将它放进床头的柜子里。
　　陆期打算洗菜，他拉开门，却看见放在外面的塑料盆里被人撒满了黄土泥沙，陆期只能将盆洗干净，等它重新接满雨水。
　　他们交不起水费了，电费和房租都是东拼西凑一拖再拖。
　　为了节省开支，水都是靠下雨接的，尽管不卫生，总比没有要好。
　　季葵惨兮兮地回了家，赵艺见她摔了，一阵心疼，连忙带她去换衣服。
　　“陆期那孩子成绩蛮好的。”赵艺吃饭时提了一嘴。
　　季何点头：“听说是年级第一吧，小葵得向他学学。”
　　季葵成绩中等偏上，她扒着碗里的饭，小声问：“他为什么总是被人打啊？”
　　季何与赵艺不知道怎么回答，季葵吃着饭，听见他们说起了别的事。
　　也许是打不过吧。
　　双拳难敌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