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木子宅

2、第2章

　　校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缓缓地推开，早就站在里面的谢江和傅思铭听到声音都转过头看向那个神情放松的人，许维哲没有说话，眼神轻扫过两个人，这才发现谢江看向他那充满仇恨的眼神。
　　“看什么看？”
　　许维哲双手叉进裤兜，毫无犹豫走到了傅思铭的身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同样紧盯他的谢江，却发现他在阳光照耀下的左脸颊微微红肿，这倒是让许维哲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用手肘抵在身高同等的傅思铭的肩膀上。
　　“谢江同学怎么上学还涂腮红啊。”
　　这一次，许维哲和傅思铭似乎暂时统一了战线，两个人背过身去微微颤抖着肩膀发出隐忍的笑声。
　　“许维哲！”
　　“好了，你们闹够了没有！”
　　坐在一旁面色狰狞的校长整理着被咖啡泼洒到的衬衫，没好气的扫了一眼站在面前火药味依然十足的三个人，视线最终定格在站得七扭八歪的许维哲身上。
　　“你，开学第一天就来了两次。”
　　“这次是那小子先惹的事。”
　　这次的校长没有再说话，或许在他们的心中，学习好的学生就是会有一定的赦免权。
　　窗外纷飞的柳絮顺着大开的窗子飘进办公室，在许维哲的鼻尖稍作停留，好若偷笑般的飞远了些。
　　许维哲缓缓地眯起了眼睛，耳边还回荡的校长滔滔不绝的话语，虽然语重心长，却还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眼神微微偏转，身边的傅思铭神色依旧如往常一样平淡，那双细长有神的眼眸忽闪忽闪的紧紧盯着说话的校长，许维哲紧紧的盯着他那比常人都要长些的睫毛。
　　“你的睫毛好长啊。”
　　话音刚落，许维哲那只搭在傅思铭肩膀上的手臂被他猛地推落，一时间失去重心的身体朝着傅思铭的方向微微偏移。
　　可这个行为却被许维哲定义为了不识好歹。
　　小声埋怨“我在夸你呢。”
　　“那你别夸。”
　　“你这人非要把天聊得这么死吗？”
　　“……”
　　傅思铭没有再理会在他看来有些吵闹的许维哲，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舍得给他一个，许维哲自觉无趣，站在原处的小动作一刻都没有停下过，直到校长摘下了他那堪比啤酒瓶底厚的眼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许维哲！”
　　刚刚走出办公室的谢江语气不善地叫住了走在最前面的许维哲，他并未有意逃避，迎着谢江的眼神回过了头。
　　“干嘛？”
　　“你让我今天在大家面前很没有面子。”
　　“难道不是你先挑起来的事儿吗，对不对傅……傅思铭呢？”
　　打架最重要的就是气势，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无人围观的情况下。
　　在许维哲的想象中，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当事者应该会与他站在同一个战线，一起去对抗外班的“邪恶势力”，却不想在他满怀期待回过头后，除了走廊之上不见踪影的过堂风，便什么都不剩，更别说是傅思铭的影子。
　　回神，无奈扶额。
　　“说吧，想比什么？”
　　“许维哲，别说我欺负你，就比期末考试的成绩，我考过了你，当着全校人的面，承认五班的人都是垃圾，如果你赢了我……”
　　打断“如果我赢了你，就在周一早晨播放广播的时候，到广播站告诉全校的人‘许维哲是谢江的爸爸’。”

　　“许哥，你真立flag了？”
　　许维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烦躁地翻了个身，不再去看那个一直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的葛亮，却不想一个转头又让傅思铭的脸颊映入了他的眼眸中。
　　他猛地坐起了身严肃的瞪了一眼办了椅子坐在身边的葛亮。
　　将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拿在手中，向外发送着什么消息。
　　“不用担心，大不了下学期不来学校就好了。”
　　“可是……”
　　打断“行了别磨叽了，烦死了。”
　　已经按灭的手机被许维哲猛地扣在了桌子上，他的情绪也肉眼可见的低沉了不少，葛亮见他心情突然变差，便不再说话，默默地搬着椅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删除键按得果断，可有些东西却还是无形的烙印在了许维哲的心上，日积月累下也就成为了任何人触碰不得的疤痕。
　　平日总是桀骜不驯的模样在一瞬间收敛，黯淡了眸光。
　　其实他总是这样爽约，自己也该释怀。
　　接下来的课程，许维哲就好像与桌子融为了一起，除了去厕所离开的几分钟，他几乎每一刻都是趴在桌子上度过的，任课老师也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也就不再愿意去管他。
　　这或许就是那种……被老师放弃的学生。
　　可就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不思进取大言不惭的许维哲，在几个小时前接受了精英班谢江的挑战，还果真设想过自己能够取得比谢江好的成绩。

　　“晚上去哪吃？”
　　“我家附近撸串，许哥你来不来？”
　　收拾好背包的许维哲没有说话，只是撑着课桌缓缓地站起了身，懒惰的站在过路上伸了伸仿佛已经退化的四肢。
　　其实和傅思铭做同桌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睡觉的时候，不会从他那里听到一点动静。
　　这一觉，睡得倒也安稳。
　　“走吧。”
　　临行之际，许维哲有意无意的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座位上书写着什么的傅思铭，对他为数不多的印象中，他似乎大多数时间都坐在窗边的那个位子学习。
　　真的有那么多能够学习的东西吗？
　　许维哲离开教室的最后一秒，傅思铭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药瓶，他熟练的将药丸倒在手中，送进嘴巴里。
　　后来许维哲走出了教室，再也不见傅思铭的身影。
　　骑车去往烧烤摊的路上，一向话多的许维哲不知为何安静了一路，直到接近目的地时，他才开口询问身边同样安静了一路的葛亮。
　　“怎么不说话？”
　　“许哥你不是心情不好吗，我没敢说话。”
　　葛亮怂里怂气的话语让许维哲一时间没有压抑住心中想笑的冲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许维哲微微偏转了车把，唇边微微扬起，猛地撞向了葛亮匀速转动的前轮，一时间，两个失去方向的自行车猛地扎进了路旁的绿地上。
　　被火烧红般的夕阳挂在远处的天空尽头，仰角停在原地的自行车前轮高高扬起，快速旋转的轮子扬起路边的尘土，落在许维哲原本干净的校服上。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些熟悉的面孔即将各奔东西。
　　许维哲自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于是当这种奇怪的压抑在心头产生的时候，他便反弹似的从地上坐起了身。
　　可同样倒在身旁的葛亮似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不比校长的眼镜轻几度的高度近视镜落在了距两个人不远的石块旁。
　　“许哥你看见我眼镜了吗？”
　　“额……”
　　许维哲轻轻拍打着裤子上的灰尘，他走到眼镜前，小心翼翼的拿起后才发现那已经碎掉的镜片还坚强的挂在框架上，手轻轻一抖，镜片落在草坪上的时候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许哥你找到了吗？”
　　“哐——”
　　“没有啊。”
　　残破的眼镜被许维哲随意的向身后抛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葛亮哭丧着脸被许维哲从地上拽起。
　　离开之际，许维哲还不忘心虚的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案发现场”，这才带着葛亮安心离去。

　　“老板，再加二十个羊肉串。”
　　“好嘞。”
　　充满烟火气息的烧烤摊前，每张桌子上方的吊灯旁，都围绕着一群打转的飞蛾与小虫，可这些似乎并不影响大家喝酒聊天的性质，毕竟这种充满烟火气息的夜市，最适合他们这些年轻人。
　　“老猪，你不喝啤酒？”
　　一瓶冰镇啤酒下肚，许维哲紧紧眯起眼睛随后夸张的舒展开，视线微微下移，却发现同一时间倒进杯子中的啤酒，葛亮的酒却丝毫未动。
　　葛亮听闻，将那只空闲的手举起，在身前快速的摆动着。
　　“我妈今天在家。”
　　“我爸都不管我。”
　　这句话被许维哲用看似平常的语气说出了口，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心头的那阵酸涩感。
　　扬起脑袋，又是一杯啤酒下了肚，麦芽的香气在唇齿间停留，而啤酒多余的那些苦涩却顺着食道涌进了胃里。
　　“对了，傅思铭是不是有病啊？”
　　“啊？”
　　这样让人感到误会的话语被许维哲脱口而出，他抬眼便看到一脸懵逼的葛亮怔怔地看着他。
　　手中刚刚被拿起的肉串被缓缓地放回盘中，许维哲在脑海中思索着原本就不丰富的词库，犹豫的张开嘴巴又合上，就这样重复了几个回合。
　　“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有吃药的习惯。”
　　“许哥，你干嘛开始关心那个小子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关心他了，问你话就说。”
　　方才放在盘子中的肉串就在许维哲的一个抬眼间到了葛亮的手中，他阴沉了脸色看着张嘴就要把肉串往嘴里送的动作，猛地站起身从葛亮的手中将肉串一把夺过。
　　葛亮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砸吧着嘴巴有些幽怨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宛若一群马赛克组成般的许维哲。
　　“他吃不吃药没注意过，不过有一次午休的时候，大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就我睡不着，才发现他有写日记的习惯。”
　　说罢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才接着说道：“当时我还想，一个男的怎么会这么矫情，还写日记。”
　　“行了行了，一个男的还在背后嚼舌根。”
　　葛亮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嘴上嘟囔着些什么让许维哲没有听清的话，便嘘了声。
　　而许维哲也没有去纠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视线微微偏转，烤架上香浓的烟火模糊了视线，可当他定睛看去，却好像在夜市后面廉价居民楼的过路小巷旁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干净的手背狠狠地刮增着他自己的眼睛，身体微微向后仰去，空荡的小巷中唯剩从夜市照射过去的细微灯光还在摇曳。
　　“我喝多了？”
　　桌子四周散落满地的竹签被他踩在脚下，许维哲稳稳地站起了身，垂下眼眸看向那个嘴边沾满油渍的葛亮一副妈宝男的模样，给自己的老妈汇报着自己的行踪。
　　“许哥你要走了？”
　　“嗯，我喝多了。”
　　“那我送送你吧。”
　　说罢，葛亮拿起放在一旁的餐巾纸擦了擦自己沾满油渍的嘴巴和手掌，许维哲嫌弃的看了一眼葛亮的方向，摆了摆手。
　　“算了吧，你还是赶快回家找妈妈吧。”
　　夏季的夜晚，还是不时会有清风从身边拂过，没有拉上拉链的校服外套随风摆动在身后，街边的暖洋洋的路灯的洒在身上，宽阔到少有车辆经过的路边不是走过几个形色匆匆的路人，嘴里诉说的是对亲人的想念。
　　听者的神色跟着严肃了几分。
　　许维哲不知怎的，走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行车骑到了马路中央，抬眼便是刺眼的红灯。
　　不等许维哲自己反应过来，突然作用在自己身后的拉力几乎将他整个人拖下了自行车。
　　“哐——”
　　短暂的几个小时之内第二次“人仰马翻”的经历几乎让他在第一时间开始破口大骂，与印象中相同的疼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于是许维哲皱着眉头转过头去，想要看看让这一“血案”发生的始作俑者。
　　“你……”
　　打断“你在马路中间耍帅吗？”
　　“……”
　　尴尬的氛围就这样流转在两个人之间，许维哲逃也是的站起了身，扶起倒在一旁的自行车，认真思索后开始无法理解傅思铭的行为。
　　“不是大哥，你看看这路上有车吗？”
　　自信的开口，犹豫的一瞥，不自信的垂眸。
　　一气呵成。
　　短暂的车流穿过了这条宽阔的十字路口，傅思铭没有再理会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的许维哲，转身离开。
　　“哎傅思铭！”
　　任凭许维哲在他的身后如何叫喊，傅思铭就像听不到一样迎着路灯消失在了夜色中，其实就连许维哲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他回过了头自己要说些什么。
　　不过还好，傅思铭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