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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迢迢牵牛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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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扶苏早上去王贲府上迎娶新妇,待黄昏吉时举行婚礼仪式。
魏卿虽说经历了人世半载,但此等大排面的婚嫁场面还是难得一见。
新人身着红黑相间的婚服互揖行礼,新妇却扇遮面难掩娇羞。众人围在婚房外,看着婢女伺候新人婚礼仪式的流程。
魏卿虽说站得远,却是勉强看到了里面进行到了哪一步。
这先是沃盥礼,新人浇水净手,象征仪式的纯洁庄重。再是同牢礼,新人共食一鼎所盛同一牲畜之肉,表示共同生活的开始。然后便是合卺礼,对半刨开的匏瓜盛以美酒相对而饮,象征夫妻同甘共苦之意。最后便是解缨结发礼,夫妻各取一缕头发以红缨作结放入备好的锦囊,象征夫妻牢牢结合,永世不分离。
婢女退出,苏清上前关上房门,朝各位宾客拱手谢过,示意落席。
魏卿转身欲落座,却被苏清叫住。
“魏先生。”苏清朝魏卿拱手。
魏卿亦还礼。
“公子的婚礼,是怕魏先生操劳故交给了苏清代劳,还望先生今日多饮几杯不要在意才是。”苏清生怕魏卿别扭,索性他先提前给魏卿服个软,以免后顾之忧。
“所谓能者多劳,你今日也辛苦了。公子大喜,我自当多喝几杯!”魏卿话音刚落,新房的门开了。扶苏从里面走出来,苏清见状赶紧朝魏卿拱手告辞,转身迎了上去。
扶苏出来给宾客敬酒。秦人有闹新房的习俗,然扶苏身份尊贵,宾客自是不敢越礼。纵有酒过三巡借着酒劲儿起哄要闹洞房的,也被苏清小声提点拉回席上安抚住了。
扶苏见魏卿今日穿着那件茶白色,笑道,“今日又不是入宫,你倒穿着它来了。”
“公子今日大婚,是主角,叔臣自当要打扮庄重素净些。若是穿得艳了,此不是抢了屋里那位的风头。”魏卿想拿昨夜扶苏说他像女人的话儿调逗一番。
“若真如此……哼……”扶苏笑了,端起酒一饮而尽,唯有敬魏卿的这杯他是真的饮尽了。其他宾客,不是苏清挡酒便只倒了浅浅一层,仅沾湿了薄唇,佯装痛饮。
魏卿见扶苏敬酒,抬酒欲饮,谁知旁边一名喝醉的大夫撞了他一下,端着的酒泼了出去,险些摔倒。幸好扶苏揽住了魏卿,可是那酒却弄湿了扶苏的婚服。然那大夫似乎并未注意,人已走远。
魏卿一声“公子”还未叫出口,便见扶苏一脸紧张,“叔臣,可要紧?”
“公子,叔臣无碍。”魏卿从扶苏怀里挣脱,朝他拱手致谢。“劳公子关心。”
“无事,便好。”扶苏盯着魏卿,目光里却流露难以名状的神色。
魏卿看到扶苏突然变得无精打采,许是今天诸事劳累了。
有一群人上前来给扶苏敬酒,魏卿瞬间被挤走,挤出了扶苏的视线。
魏卿并不喜嘈杂,差不多待了会儿便准备回西院。路上遇到了方才撞他的那名大夫在同伴的陪同下来向他道歉。
“在下喝多了,方才不慎冲撞了魏先生,还望先生不要怪罪。”他拱手赔礼,人却摇摇晃晃。
“大人严重了,是魏卿未及时退让。还请大人不要介怀!”魏卿赶紧还礼,他无官无职,对方是朝廷命官,身份地位远在其之上,按礼他要敬着才是。
二人与其告辞,魏卿听到大夫的同伴道:“这魏卿眼下可是公子身边的红人,得罪不起。”
“我看他挺识时务的,不像那种小心眼的人。”醉醉囔囔的话,吓得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
“知人知面不知心,公子的门客唯独他住在府上独院。若说没点心思,谁信啊?”
魏卿继续走,佯装未听,实则一清二楚。
西院。
魏卿饮了酒,又听了方才那番话,想吹吹风醒酒冷静冷静。站在院中,未免乏味。于是自取了此君在院中抚曲。
“刚从宴席上回来,饮了酒,月下抚琴,就不怕吹了风明日醒了头疼?”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嵇伯涯见他不理自己,遂绕到前面。
“平日里,你见到兄长我可是一脸高兴。今日是怎么了,谁得罪了你?”
魏卿抬起头,盯着嵇伯涯,手上却未停。
“你这弹的是什么?”嵇伯涯听得皱起了眉。
“气。”魏卿眼不曾看着琴弦走位,整个负气凭心而弹。
“哦,谁惹你了?”嵇伯涯来了兴致。
琴声戛然而止,魏卿起身向嵇伯涯拱手为自己刚才的负气道歉。解释道,“我与他们并不相识,他们凭何便断定我心怀叵测,绝非善类。”
“难道不是吗?”
“兄长!”
“好了,不开玩笑。”嵇伯涯举起双手投降,正色道:“所以,我提醒过你。人心难测,这便是人心,未知全貌,凭臆而妄论,此者或逞口舌之快、或心胸狭隘、或彰显自负、或因害肆气,熟不知其妄论伤人不亚于持刀行凶之人。”
“谨言?”
嵇伯涯摇了摇头,看着魏卿又添了两个字,“还有‘不会’。”
“‘不会’是何意?”
“旁人之言切过在意乱了本心,我要你牢记纵使受其害切勿成为那样的人。”
“谨言,不会。”魏卿喃喃重复,记下了嵇伯涯对他的教诲。
“对了,我有一物给你。”嵇伯涯来此是为了槐的正事,可不是随便来逛逛而已。
“嗯?”魏卿看着嵇伯涯掏出一根红色的物什,弹指系到了他左手的中指,指间的黑线随红色物什一起隐逝。“这是?”
“上回取吉量的鬃毛所制的限命,吉量素有‘乘之寿千岁’之说。然鬼卜告诉我其鬃毛亦有延长大限之效。那天你也看到了,好家伙,那脾气简直比阿娘生起气来都地动山摇,你若真骑上它,直接甩得你大限已至,兄长我也回天乏术。”嵇伯涯扶着头,叹了口气。
“兄长……”
“若是要谢,免了!我就你这么一个槐弟,若是出了点差池,阿爹阿娘纵饶过我,我也是断然不能的。”嵇伯涯说着走近,直接了当地在魏卿脑门上敲了一记。见他缩了一下脖子,嗔怪道:“还是那么没防备!”
魏卿挺直了身板,后退一步朝嵇伯涯拱手,“槐无需防着兄长。”
嵇伯涯盯着魏卿眼中熠熠的诚恳,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有时,哪怕亲人也有需要提防的时候。”
魏卿看嵇伯涯一脸认真遂眯起了眼睛,四目相视,趁其不备迅速敲了一回他的脑门。见嵇伯涯捂着脑门喊疼的样子,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那兄长可要以身作则,注意提防才是。切莫被我偷袭!”说着又要抬手,嵇伯涯赶紧躲远和他保持距离。
“我可是你兄长,有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吗?”嵇伯涯作出抵挡的姿势,嘴上不悦,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
“你大我小,要问是谁先没大没小?兄不友,弟不恭。”
“在这扶苏府上待久了,看把你能的?我看,你别在这扶苏身边待着了,随我一起去寻那河伯。见到他,赶紧跟他道个歉也好了了我一桩心事。”嵇伯涯本是无心之语,却未料魏卿瞬间沉默了。
“怎么?你舍不得这些?”嵇伯涯看了看西院,以为他是舍不得这些锦衣玉食的安稳。
魏卿见嵇伯涯误会了,解释道:“我岂会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
“那是为何?”
魏卿垂下了眼眸,转身望着那床此君。
“为了他?”
魏卿犹豫了下,回答:“是。”
“即便那扶苏是屈原的转世,然他此生亦有自己要走的路。无论是否有你,他最后的路都不会改变。你于他而言,不过是那晨起凝结的苔霜,虽具凉意却微不足道。”
“他不是——”魏卿突然一吼,这一声吼令嵇伯涯瞬间呆怔。
魏卿意识到方才的失控,眉头微蹙,眼神夹杂着一丝复杂,紧紧抿动着唇轻声挤出了一句,“他不是,兄长。抱歉……”
“槐,你对扶苏……难道说你对他的感情如那池鱼对故渊一般?”嵇伯涯不敢妄猜,但隐隐有些担忧。
“池鱼和故渊?记得兄长那日在邙山也提到过,和这有什么关联?”魏卿听嵇伯涯的口气,这背后必然有什么故事。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与你说说这池鱼与故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