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奇谈』瞬息浮生》翌翼

24、人之将死

　　第二十三章

　　“在你的身边我总是觉得很舒服。”遐意地眯起眼睛，我又往尚轩的怀里蹭了蹭。引得他在我耳畔一阵轻笑。

　　此刻，我躺在他的怀里，心里不由得想着一个问题：人若死去，魂归何处？

　　天依旧是无暇的蓝；水依旧是剔透的清。

　　枯黄的叶瓣随着微风缱绻地绕着树飞舞，最终跌入池中泛起阵阵向外扩散的涟漪。已经凋零的叶即使没有风也将离开树的怀抱，而失去一片叶的树依旧茂盛挺立，只是失去树的叶渐渐腐朽。

　　就像，相对于这个世界，步履匆匆的永远是我们。

　　尚轩曾经对我说过，自这个世界从他的手里诞生开始，他便开始渐渐地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他为了匡正这个世界而在轮回里设下了命运，设下了转轮。可是，在时间的洪流不断地冲刷下，命运的转轮还是不可挽回地走上了岐路。

　　时间不停息地流淌，一次又一次地将命运的转轮拖回正轨，终于让创世之神——尚轩也力不从心了。所以，我们作为神首当其冲地要为那走上岐路的命运献上祭品，用血的洗礼让他回归最初。而我恰好是那第一个，但愿，我也能是最后一个。

　　风拂树梢，发出扑簌的声音，被惊动的鸟儿成群地飞起，那斑斓的羽翼一时间遮住了天空的颜色。

　　突然间，我觉得这是一个美丽但破碎的梦，而我便是那梦中人……

　　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我撑起身子对尚轩说，“你也该去帝昀、昊玥他们那儿聊一聊了，我这儿来客人了。”

　　尚轩睁开眼眸，一双碧色的眼睛像是盛了水似的明亮极了，他朝林子的深处望了望便了然地含笑着起身离开了。

　　直到尚轩离开了我的视线，我这才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身上的衣襟才悠然道，“千湄你要在林子里躲多久，还不出来么？”

　　林子里传来阵阵的响动，一个漂亮的小脑袋这才探了出来，脸庞上有些细碎的刮伤，漂亮的碎金色头发上也正缀着一片树叶，那狼狈的样子让我不禁掩口笑了起来。

　　“婳琤姐姐……”千湄那双美丽的眼睛对着我的方向，眨得有些无措。

　　站起身，我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捋了捋他那柔顺的长发，顺手取下了那片十分喜感的叶子，才搀起他的手，“我还是先扶着你点，省得你看不见，又再摔了！”

　　“婳琤姐姐……”千湄大概是受了惊吓一时无措地反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然后又缓缓松开，“你，知道了啊？”

　　看着千湄那小可怜的模样，我扑哧一声笑了，“刚才你和仲天两个人都没有隐藏气息，又隔得这么近，我有什么办法不知道么？”

　　千湄脸立刻泛上了粉红的色泽，但很快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又突然变得哀伤起来，连脑袋也跟着耷拉下去。

　　“怎么，被仲天欺负了？我给你报仇去！”看着他的样子，我禁不住出口揶揄起来。

　　“别，别！”千湄急急地拉住我的手，又低声地说，“其实，我真的很想了解仲天大哥，很想伴着他，替他分担，但他却总是戏弄我……我想，我这真的是自找苦吃……”

　　“后悔了？”我反问。

　　千湄骤然抬头对着我，接着狠狠地摇了摇头。

　　“婳琤姐姐，你说仲天大哥是不是很讨厌我？”千湄低着头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握着我的手又突然紧了几分。

　　“得了吧！仲天就是个闷葫芦，对谁都是那副死样子。”我随意地说着。

　　千湄脖子上的挂件突然引起了我的兴趣，那精致的样式我从来没有见过，忍不住伸手逗弄起他脖子上的颈链，“这是仲天给你的吧？”

　　“唉？”千湄下意识地也抚上颈项，“嗯……”接着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你想了解仲天的话需要我告诉你么？”我突然起了调侃他的意思，于是故意开口。

　　“不要！”千湄坚定地摇头，“我想自己了解他！”

　　我了然地笑了笑，千湄虽然有副柔软的外表，但是骨子却是个倔强的孩子。

　　“婳琤姐姐，你……真的能看穿人心么？”千湄扯了扯我的衣角，漂亮的小脑袋往我这凑近了几分。

　　“你真的能看见未来么？”我好笑地反问。

　　“能看穿人心真好。”千湄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接着抬手捋起发鬓。人影纤细，发丝流金，眼含秋水，那样子真的很美。

　　“其实知道得太多也不好，大部分时间，我都不想用。可是，我越不想知道，那些与我无关喜怒就越要钻进我的脑子。”我微微地叹了口气，才侧脸看向他，“我觉得这是一种苦恼，这让我甚至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就像你，看见未来对你而言是一种幸运么？”

　　因为我的话，我和千湄之间突然陷入某种凝滞的沉默。两人相对无言，一时间只有风声水声听在耳里格外寂寥。

　　“那，那……那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就要，你就要……”沉默许久，千湄突然开口只是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只是深深地低下了脑袋。

　　“不可能不知道我就要死了，对吧？”我扬起脑袋，望着天空，还是那片无垢的蓝色，却让我觉得愤懑难当。低下头，我伸手捋着少年金色的长发不想再说话。

　　“你已经知道了……”千湄抬头看着我，剔透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忧伤。

　　我轻声地应着，同时将视线投到池子远处一颗莲蓬上，花瓣已经凋零，只剩枯黄的茎杆还挺立着，莲蓬上有着些许裂缝，莲子便从那缝里跌进池塘，这是花儿为自己留下的来生的希望。世道轮回，生生不息，才是这自然的定律。

　　“你，不害怕么？”千湄轻声地问。

　　“害怕有用么？”我摘下手边盛放的青莲摆在手里把玩，声音里有着掩饰不去落寞。

　　千湄不说话了，只是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那一瞬间，我觉得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似乎直直地看进了我心里。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其实，我很害怕。怎么可能不怕呢？可是命运即是如此，而我也没有能力抗拒，所以就只能接受啊！说实话，我不甘心，我真的很不甘心！”心里的无助与不安好像是一股脑地统统涌了出来似的。手里不自觉地用力，一朵娇艳欲滴的莲花在我的掌心被无情地揉碎。

　　“婳琤姐姐！”千湄几乎是扑过来，抱住我，尽他所能地给我些安慰。

　　眼泪在眼眶里翻涌，可就是漫不过眼眶。我知道，我不可以哭，我如果哭了，一定会有个人比我更难受。

　　“婳琤，你……你刚才和千湄说的都是真的！？”昊玥突然高喊着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显然，他是听见了我和千湄的对话。

　　此刻，他瞪着我，冰蓝的眼睛里我甚至看见了绝望。

　　“千湄，你先走吧！”我撑起身子，拍了拍千湄的肩，示意他快些离开。千湄的脑袋在我和昊玥间转了转才匆匆起身。

　　“婳琤姐姐……”临走前，千湄忧心地看着我还想说些什么。

　　“快点走吧！”我笑着伸手推了推他，“你再不走，优河找不着你该着急了。”

　　千湄走的时候又不住地回头张望，让我不禁莞尔。

　　“你说啊！？”千湄还没走远，昊玥就几乎是暴跳如雷地窜到了我面前。

　　“什么事你非得这么急，快点坐下。”我拉着他的衣摆，示意他坐下，可是他却更急了。几乎是将我从地上扯了起来，那股力度简直就要让我的肩膀脱臼了。

　　“疼……”我揉了揉手臂，轻声抱怨着。

　　“哪里疼？真的很疼么？要不要紧？”昊玥突然又变成了无措地孩子，神经兮兮地检查着我的手臂，好像那手臂已经断了似的。

　　看了他那副样子，我又是气又是笑。

　　“没事啦～”我笑着扑到他的怀里。

　　“你，真的要死了？”昊玥不像平时，此刻他好像是试探地伸手搂住我，而语气里满是不确定。那感觉就像我是某种易碎的东西，他一用力我就消散了。

　　我一时无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伸手更加紧地搂住了他。

　　“我可以在你的怀里哭会儿么？”我轻声地问。

　　“嗯。”昊玥也轻声地应着。

　　天飘起了蒙蒙的细雨，缓缓地浸湿彼此身上的衣衫，都最后我也不清楚昊玥身上的是我的泪，还是天上的雨。

　　雨丝打着叶上，落入池中，叮咚而响，奏出的是一曲悲伤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