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岚时一

3、来客

　　夜晚，和洛山城。

　　长长的躺椅上斜倚着一个男子，白皙的手腕从绣着精致金色暗纹的黑色宽袖中露出来，虚握着支撑着头部。面部被一个金色的半月形面具遮盖住，只留下一双半抿着的薄唇和冷漠而狭长的眼睛。

　　男子的面前跪着一个同样黑色衣服戴面具的人，正形态恭敬地低声跟他回禀什么。

　　“无用之人，死了也罢。”躺椅上的男子声音慵懒而冷漠，像是在说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静默了片刻，他又问道：“二当家可回来了？”

　　跪着的男子语气平缓：“还未。”

　　躺椅上的男子闭着眼睛，手指在躺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没有说话。

　　“主上，是否需要属下传信唤二当家回来？这次阻截玉九之事，倘若是二当家出马，一定……”

　　男子的话还没说完，躺椅上的男人忽然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地上跪着的男子背脊一凉，将头低得更低，道：“属下多言了。”

　　他熟知这位主上的脾性，这些年来，除开二当家以外，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多说几句话，除开从小跟着他的自己外，其他所有在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被毒哑了。

　　躺椅上的男子重新闭上眼，拇指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似乎在思索什么。很快，男子又重新睁开眼，他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面具下的嘴唇勾起来一个浅浅的弧度。

　　白玉水榭与乾坤道的结盟看起来已是势在必行，争取不到的同盟便是敌人，对敌人，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那不妨看看，这场游戏会如何开始。

　　**

　　次日一早，谢宗明便来到玉九所居住的别院寻他。

　　岳逐离原先是给玉九安排了一处较好的客房，但因玉九喜静，且客院还有其他人居住，因此谢宗明便提议将玉九安排到了后院闲置的一处别院。虽是远了些，但好在安静，且院外种了一排方竹，玉九十分喜欢。

　　谢宗明站在门外敲了半晌门无人应答，心中暗自纳闷道：“奇怪，莫非玉兄不在？”

　　他正嘀咕着，一偏头就恰好见到玉九信步从回廊拐角处走来，瘦高的身姿挺拔端正，一袭白衣蹁跹，不染纤尘。

　　玉九见到他，脸上一贯保持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更甚了些，不紧不慢地走近了来，问道：“来了很久吗？”

　　谢宗明摇头：“刚来，原本想着若玉兄起来了，便一起去门口的绘春楼用早点。但看起来玉兄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是已经吃过了吗？”

　　玉九轻轻点了下头，说：“我向来有早起的习惯，昨日听岑安介绍了不少上京小吃，流木心中一直记挂，所以一大早我便陪他去用过早点了。”说着又笑着补充道：“正是你说的绘春楼。”

　　谢宗明脑中不禁浮现出馋嘴的随从拉着温润如玉的公子下酒楼大吃大喝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流木可真是小孩心性。”

　　对此，玉九也颇为赞同。

　　当初之所以会选择流木留在身边，便是看中他的赤诚与单纯。这些年来流木一直贴身伺候，名义上虽为主仆，实际在玉九心中早已把他当做自己弟弟一般了。

　　二人正笑着，只听冷不丁地突然传来一个人声：“再笑，我就把我家公子给你带的早点吃掉了哦。”

　　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谢宗明四处张望一番却一无所获，于是走到庭中朝房顶上望去，只见流木嘴里正叼着块糕点，曲腿坐在房顶上看着他。

　　“一大早的，你怎么跑屋顶上去了？难不成屋顶上有吃的？”谢宗明笑着打趣道。

　　流木慢吞吞吃完了手里那块糕点，道：“你刚到这里时我就已经在这了，平时跟着公子蹲房顶蹲习惯了。”

　　谢宗明怀疑自己没听清，正想问这个习惯了是什么意思，就见到岑安远远地跑了过来。他给玉九和谢宗明各问了个好，便直奔主题道：“玉家主，盟主及几位元老已经到正堂了，邀您前去商讨要事。”

　　玉九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对岑安点头道：“劳烦你禀告盟主，我们这就过来。”

　　岑安应了声，很快又风风火火地跑远了去。

　　他人年轻，做事却沉稳，也有干劲。岳逐离十分欣赏这样的人，进盟没两年便提拔到了自己身边，隐隐有发展成心腹的意思。这次玉九来到上京城，从接引到一应日常事务的安排几乎全是由岑安一手负责，倒足见岳逐离的诚心。

　　玉九对着屋顶的流木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来。流木从屋顶跃下，轻巧地落在玉九身后，然后从怀里拿出用布包裹着的几块糕点，递给谢宗明道：“这是公子给你带的。”

　　谢宗明笑着接过，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城中还有几家不错的酒楼，等事情了结了，我再做东请你们前去品尝。”

　　一听到要去吃东西，流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连点头，玉九被他这样子逗乐，样子忍不住轻轻敲了下他的头，几人边说边笑向正堂走去。

　　**

　　三人到时，正堂里已经来了好一些人，然而除开岳逐离，其他人玉九一个也不认识。

　　玉九注意到岳逐离身旁站着个长胡须、披散着头发的布衫男子，头上戴着一张方巾，看起来一派文人模样，遂想起之前听闻乾坤道有位“军师”夏侯危，是岳逐离身边的智囊，早年随他征战，后来战火平息，便一直追随着他。多年来为乾坤道出谋划策，屡献奇计，是当今天下有名的智者。

　　如此看来，应当就是此人了。

　　堂中一个黄衣少年见他们到了，热情地朝谢宗明挥手示意他站过去。玉九的眼神经过他，少年眯着眼冲玉九笑，玉九也笑着礼貌回应。

　　一旁的谢宗明低声对玉九说：“那是我表弟林见奕，上个月刚满十八，性格十分开朗热情，回头我给你们引见。”

　　玉九点头应允，跟着岑安的指引，在岳逐离左侧的客位入了座。

　　见人已陆续到齐，原本坐在堂中央的岳逐离站起身来，他高大魁梧的体形有着极佳的震场作用，原本有些嘈杂的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岳逐离语速缓慢却掷地有声的开口道：“诸位，自近两年和洛山城与暗香隐结盟以来，频频挑衅中原各大武林门派，在座有不少门派侠士都深受其害。暗香隐这专做收钱杀人勾当的组织，更是接连刺杀了好几位朝廷官员，使我盟元气大伤！圣上对此亦十分震怒。盟中精锐人士在前几次与和洛山城二当家柳惊澜交手中，有不少弟子惨死于他手上！上月初，我乾坤道数十位精英潜入和洛山城意图打探情报，结果进城不久便失去联系，至今下落不明……”

　　岳逐离面上变得十分凝重，双手也握成了拳，他目光扫了一遍堂中众人，继续说道：“和洛山城与暗香隐，背负了我盟数百人的性命，并且仍在持续挑衅，意图颠覆中原武林！岳某虽不才，但既然身为这武林盟主，自不能对此乱党放任不理。今日有幸能邀请白玉水榭玉家主前来，共商结盟之事，相信有了江南第一剑术世家相助，我们与和洛山城对抗的胜算定能再添几分！”

　　堂中不少人闻言纷纷看向玉九，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有惊叹于他风华的，也不乏带着质疑的目光。然而玉九既是岳盟主亲自邀请，又是号称江南第一剑术世家的家主，更何况白玉水榭的地理位置对于对抗和洛山城来说也是极为重要，因此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岳逐离高声道：“大战在即，要退敌，首先先得自己人一条心！在座各位英豪都是有识之士，今日既是在此齐聚，共商大计，诸位自可畅所欲言！”

　　得到盟主号令，堂中议论声逐渐转大。一位年轻的白虎门门人见状，情绪激昂地说：“有白玉水榭加盟自是再好不过！柳惊澜那魔头杀死我兄长，此仇我必定要向他亲手讨还！”

　　“算我一个！我们‘泷州五雄’有三个兄弟折损在他手上！此仇此辱，我熊大必不能忍！”旁边一位刀疤脸紧接着表态。

　　“不止柳惊澜……暗香隐这些年不知接了多少暗杀任务，无一例外都是有权势之人。况且他们的首席杀手穆长易，是当今武林十大高手之一，那柳惊澜的功夫我看也不弱于他，这二人联手，实在不好对付啊！”一位白发老者语气中带点担忧。

　　“周老！怎么还没交手就长他人志气？我们有岳盟主这样的侠义领袖，有玉家主这样年轻有为的剑术大师，还有各大派的掌门及精锐，依我看哪，对付区区两个初生牛犊，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另一位老者反驳道。

　　“听闻和洛山城现任城主柳扶苍，不过就是个年轻娃娃，根本不足为惧。那个柳惊澜也是黄毛小儿，名头吹得太过，根本没有什么真功夫，下次再见到他，我一定会会他，教他做人！”旁边一位中年壮汉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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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九只笑不语，摇着扇子饶有兴趣地听着堂上各说纷纭。

　　这些人如何看待他，他毫不在意，对于他们口里如何如何厉害的柳惊澜、穆长易等，玉九也并不太关心，若真碰到了，交手便是，凡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他在乎的，不过只有一件事罢了。

　　正在群情激奋时，夏侯危突然俯身朝岳逐离耳边说了些什么。岳逐离听完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重又看回堂上众人，用不轻不重的声响清了下嗓子，原本还在议论的人群又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岳逐离看向玉九，缓缓开口道：“玉家主一直未发一言，不知有何高见？”

　　此言一出，全场目光瞬间又都回到了玉九身上。

　　玉九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夏侯危的主意，一来是看白玉水榭立场，让他在众人情绪激昂时明确表态，二来是试探这个所谓的家主，究竟是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

　　玉九堆砌好脸上的笑意，正欲开口，忽然，堂外传来极有力道的一个声音，不羁地道：“刚刚似乎听见有人要清算我，现在我来了，你们是准备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

　　传来的声音低沉却又带有穿透力，明明是漫不经心的闲散语气，却令堂中不少人士闻声色变。

　　“是……是‘黑衣修罗’柳惊澜！”

　　“柳惊澜来了？？”

　　“他来做什么？存心挑衅吗？”

　　“此人公然叫板，简直不将岳盟主放在眼里。”

　　“我们这么多人，何必怕他一个？”

　　刚刚还扬言要复仇的众人顿时神色慌乱，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一时间竟无一人前去应战。

　　岳逐离皱起眉头，冷哼一声，带头走出堂外，其他人见状也陆陆续续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只见庭中一棵大树上斜靠坐着一个穿着黑衣，戴着黑色斗笠的男子，腰后悬挂着一把长长的横刀，手里握着枚飞刀状的暗器随意地把玩。

　　岳逐离见到他，眉头蹙得更深，语气不同于之前，多了些带着冷酷的威压，道：“柳惊澜，乾坤道不是你随意来去的地方，今日你不请自来，若要走可没那么容易。”

　　黑衣男子仰头哈哈大笑，看向人群，戏谑地说：“是吗？未必吧。”

　　不知为何，玉九竟觉得那黑纱之下的目光，遥遥地似是落在了他身上。

　　短暂的照面却莫名的让玉九觉得此人有种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正在脑中极力搜索之时，旁边那位之前语气不屑的强壮男子突然走出人群，从腰间抽出一个带着锁链的铁锤，对着树上之人大喊道：“狂妄小儿，废话少说，先让我蒋文樵会会你！”

　　话音刚落，强壮男子便跃起至半空中，将手中连着锁链的铁锤朝柳惊澜扔去。

　　柳惊澜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但玉九却已心知此人必死无疑。只是一瞬的功夫，一枚飞刀便凭空出现准确无误的插入蒋文樵心口，上一秒刚凌空跃起的身体瞬间笨重地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再看向柳惊澜，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半点没变，只是手里那枚把玩着的飞刀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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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较多，怕小可爱们记不清，特地在这里梳理一下！
目前的武林局势是：乾坤道+白玉水榭 VS 和洛山城+暗香隐
1、乾坤道是武林第一大盟会，盟主岳逐离（同时也是武林盟主），盟中成员包括夏侯危（军师）、谢宗明、林见奕等等。其他诸如白虎门、逐海派之类都是江湖上的其他门派。
2、白玉水榭，不说了，这还要介绍的话我前面白写了！！
3、和洛山城，算反派吧，本章开头出现的面具男就是城主，攻是“二当家”
4、暗香隐，杀手组织，喜欢搞事情，也是和洛山城的盟友，关系类似于乾坤and白玉
基本就这些了，谢谢阅读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