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岚时一

17、比武

　　柳惊澜从未过过如此煎熬的一夜。

　　他闭着眼睛装睡，又感觉玉九好像在看他，那目光让他半边脸上灼灼的，也不知道究竟让没让他看出端倪。就这样过了许久，柳惊澜才感觉那道目光似乎消失了，旁边人也没有了动静。

　　月光透过窗隙照进来，柳惊澜缓缓地侧过头，半眯着眼睛确认玉九已经睡熟，方才轻手轻脚地起来开门出去。

　　这一夜还漫长，柳惊澜在月光下发呆站了一会儿，这才感觉到有一些困意。但要再进屋是万万不可能，于是他只好纵身跃上了树，在庭中的桃花树上将就了一晚。

　　次日一早，玉九推门出来，正好看到斜躺在树上的柳惊澜。

　　明明昨夜才刚刚想起从前发过的誓要待他好，可是看到他宁可溜出来睡到树上也不愿和自己同睡，玉九又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他走到树下，在柳惊澜环抱起来的手臂上狠狠一拍。

　　骤然被拍醒，柳惊澜下意识地捂住了被拍的地方皱着眉头“嘶——”的抽了口凉气，他一脸茫然地睁开眼，待看清来人是玉九后，脑中瞬间清醒了过来。

　　见他像是被拍疼了，玉九心中懊悔正欲道歉，但仔细一想，自己下手力道虽然不算轻，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绝对算不上重，柳惊澜为何会有此种反应？

　　柳惊澜从树上跳下来，见玉九眉头蹙起神色沉重，知道他心中起了疑心，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举起手甩了甩，说：“我没事，你不用……”

　　他话音未落，便被玉九一把抓住了手臂：“你是不是有其他伤？让我看看。”

　　玉九作势要去掀开他的袖子，柳惊澜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往后大退一步。两只隐在袖中的手往身后缩了缩，微微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说：“我没有随便让人看的习惯。”

　　还是如此疏离。

　　从最开始相认到现在，每次他以为他们可以如从前一般相处、交心之时，柳惊澜又总会回到一开始的样子，充满了防备与疏离，像是要把人推得远远的，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玉九突然笑了一声。

　　他望着此刻站在面前，穿着白玉水榭服饰的，触手可及的柳惊澜，却突然觉得他还是那日上京城外竹林中对着他拔刀的柳惊澜。这些年的经历的确让他变化了太多，人都在变，他不该以从前的阿澜去要求如今的柳惊澜。

　　玉九点点头，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好，是我多管闲事了，你请便。”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回廊，留下怔在原地的柳惊澜。

　　**

　　一大早便受了一大口气，玉九心中烦闷，索性走到外院散心。他四处找了一圈没瞧见流木，心道这小子不知又野去哪了。

　　玉九有段时日没回来，今日门中也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似乎有些热闹，他寻声而去，在靠近青玉堂的房顶上见到了流木。

　　青玉堂里似乎有不少人聚集，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兵器相接声以及叫好声。玉九悠悠地走到檐下，轻咳了两声，房顶上的流木正看得入神，时不时地拍手叫好，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玉九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稍稍扬高了声调，开口唤道：“流木。”

　　这一声出口，流木原本垮着的身形立时绷紧，当下四周环顾了一圈，回头看见了站在身后屋顶下的玉九。流木从房顶轻盈的跃下，站定在玉九身边，乐呵呵地喊道：“公子。”

　　玉九微微点头应允，漫不经心地问：“在看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流木言语间是遮掩不住的兴奋，说：“公子还不知道吧，二小姐正和门中弟子们切磋比武呢！”

　　玉九微微挑眉道：“二小姐回来了？”

　　流木头点得飞快：“昨日傍晚回来的！但因昨日公子吩咐了无事便不要去内院打扰，所以才没有通报。”

　　见他越说声音越小，样子看起来也委委屈屈的，玉九原本烦闷的心情倒是有所缓解，他淡淡地答了声“嗯”，表示没有责怪。

　　他们口中的“二小姐”是玉九唯一的妹妹玉其华，年龄比玉九小个几岁，性子却十分要强。

　　当年玉谦出事后，十五岁的玉九接任白玉水榭家主，同时开始暗中修习白玉剑法二十四式。为了隐藏自己，努力办好一个病秧子的身份，玉九从来都只在暗处筹谋算计，明面上的一应日常事务都是由二小姐玉其华在打理。兄妹两一个对外，一个修内，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倒也将白玉水榭打理得井井有条。

　　平日里玉九独自居住在内院，而玉其华则居住在外院与门中其他师兄弟同吃同住。她习武天分不高，却格外地勤奋刻苦，时常天不亮院子里便会响起她练剑的声音。加上她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因此门人对她多为敬重。

　　流木瞥了瞥玉九脸色，直觉他今日心中有些烦闷，便试探性地问道：“公子要不要与我一同前去观看比武？”

　　玉九拿扇柄敲了下他的头，道：“我若这样去了站在那里，其他人还能尽兴吗？”

　　试想着，若大家正兴致勃勃地比着武，突然发现家主站到了你旁边。虽然说吧，传言中他是个病秧子，平时也很少出面管理门中事务，但是门中却无人敢对他不尊敬。玉家出众的不光是剑术，还有温润谦和的君子门风，见过玉九的人都很难不被他外表所欺骗，从而衷心由内散发出尊敬与倾慕，甚至有不少女子上门求师，实际也是为了见他一面。

　　流木伸手指了指刚刚下来的屋顶道：“喏，可以去那里看，大家都在看比武，不会注意到咱们的。”

　　堂堂白玉水榭家主，若是被人发现竟然坐在屋顶上看比武，想必……

　　非常刺激。

　　玉九一口答应，心里竟久违的带着点从前恶作剧般地兴奋，随着流木悄悄飞上了房顶。

　　前来观看比武的门中弟子不少，报名区更是大排长龙。两人挑了个相对观赏性最佳的位置观看，只见场上比武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看装束是一名中阶弟子，女子一身红白色劲装，头发被一根红色丝带高高束起，正是玉其华。两人攻守间严丝合缝，不给对方一丝机会，看起来实力不相伯仲。

　　流木对于看人比武一事十分热衷，不时出声叫好，看到精彩之处，更是恨不得站起身。玉九则半眯着眼睛向后撑坐着，懒洋洋地看着下方。

　　他们的水准大抵与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差不多，虽然不是人人都如他一般在剑术之道天赋异禀，但这些年门中新进弟子的剑术，多数是由玉其华和几位高阶弟子传授，因此整体水准较之玉谦在时下降许多。

　　玉九忽然摇了摇头，懒懒地道：“流木，要不你下去跟他们切磋切磋。”

　　正看得入神的流木闻言一怔，侧过头看向玉九，问：“公子你说什么？我就这样直接下去吗？”

　　玉九往后躺下，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挡住刺眼的阳光，说：“不然你想去排个队也行。”

　　流木挠头道：“那那那公子……我真下去了啊？我会不会欺负他们了啊？”

　　扇子下的玉九笑出声：“去吧。”

　　得到许可的流木鼓起勇气深呼吸一口，施展轻功跃下，径直落在比武场上。原本还在打斗的玉其华和中阶弟子动作一缓，就在此时，流木双手同时挥向二人，几招之内便将二人手中佩剑抢到自己手上。

　　场下有不少弟子认出他是玉九的贴身随从，均倒吸了一口凉气，玉其华见他也是一愣，她侧过头朝不远处的屋顶上望去，只见玉九脸上盖着扇子、正遥遥向她挥了下手。

　　玉其华顿时会意，她笑着从流木手中接过剑，扬声对四周的弟子们道：“各位同门们，家主身边最厉害的流木公子来了，如有想借机向他讨教的，可要抓紧机会啦。”她话音刚落，许多刚刚还在一旁观望的弟子们迅速涌向报名处，玉其华笑着朝流木眨了下眼，悄悄从人群中退去。

　　流木刚上场，便接连放倒几个看起来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报名处排队的人数还在增加，大家都想借此机会和家主身边最厉害的人过招，提升自己水平。玉其华偷偷避开人群，寻了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纵身上了屋顶，她在玉九身旁坐下，看着身旁躺在屋顶上遮着扇子晒太阳的人，噗嗤一笑道：“你这个样子就不怕我大喊一声，把师兄弟妹们都叫过来看？”

　　扇子下的人似乎带着笑，声音却听上去懒懒的：“你要叫的话早叫了，何必来知会我一声？”

　　“说的也是。”玉其华配合地点点头，又问：“今天怎么有兴致跑来看我们切磋？还叫流木入场。你从前可不会这样。”

　　玉九轻轻笑了一声，说：“从前是哪样？”

　　“从前你都只和阿澜哥哥比武，那时候我天天缠着让你教我，你老让我自己去一边玩儿。”说完，玉其华伸手在扇面上弹了一下。

　　听到阿澜这个名字，玉九脸上笑意渐渐隐去，玉其华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赶紧说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

　　“我这次见到他了。”玉九打断了她的话。

　　玉其华显得不可置信，问：“见到谁？阿澜哥哥？”

　　“不错。”玉九平静地回答，“不仅如此，我还把他带回了白玉水榭。不过你定然想不到，他如今，已经成了和洛山城的柳惊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下一章哥哥们要动手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