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佳言

2、第二章

　　三人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王姨免不了又骂了他们一顿。

　　洗漱完后，陆嘉言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一点儿也不困啊……那就……

　　他轻手轻脚走下床，披上外套，熟练地翻出了后窗，就像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陆嘉言飞快地穿过村子，来到了后山的一片树林。他走到旁边的一颗树下，一跃翻上了树干。

　　每当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待上一会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就是他的秘密基地。

　　陆嘉言躺在树干上，静静地看着夜空，思绪飞扬。

　　今天街上的花灯太好看了，下一次见到就要等到明年了。他现在都兴奋的睡不着了，他猜阿姐和黎飞肯定也跟他一样睡不着。这是他们第二次看花灯会了。去年他们看花灯会的时候一直在吃街边的小摊，最后撑得不行了才回去。陆嘉言想到这的时候就想笑。

　　明年应该带阿娘也一起去看看，虽然阿娘一贯不喜欢这种东西，以前叫她她都不去，明年一定要把她骗去。

　　从他记事起他就和阿娘阿姐在一起，小时候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后来有一次他问阿娘，阿爹去哪里了，之后阿娘就都告诉了他。

　　阿娘说她有一天出门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怀里抱着襁褓，站在门口一直在哭。问她什么她也不说。阿娘心疼把他们带回了家，女孩到家之后就染了风寒，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阿娘从襁褓之中翻出了一枚玉佩还有一封信。信里面说他和阿姐并不是亲姐弟，还写出了他和阿姐的姓名生辰年月。阿娘说她丈夫死得早，一直没有孩子，就收养了他们。后来他问阿娘那封信去哪了，阿娘只是说太久了已经找不到了。

　　这些年他和阿姐一直帮着阿娘干些农活补贴家用，日子过得也还算好。但是他不想一直这样，他不想一辈子呆在南坊村里，他想去外面看看。

　　今天在街上听到南月教的英雄故事令他心神向往，听他们说好像过几天就会广招贤士，他打算这几天过去看看。

　　少年躺在枝干上思绪飞扬，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

　　陆嘉言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只觉得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哭声，尖叫声，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他面前。

　　陆嘉言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浑身都冒着冷汗，大口喘息着。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陆嘉言心中疑惑着。

　　突然，他环顾四周。一缕缕阳光从树林的枝叶间透射到地上，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糟了！待会儿回去阿娘非得骂死他不可！

　　他以前都是呆一会儿便回去的，谁知这次竟然一觉睡了过去！还睡得这么死！

　　陆嘉言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翻下了树干，快步朝村里走去。

　　刚走到村口，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他心中疑惑，继续往前走。突然，他感到脚底湿黏黏地。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滩血迹！

　　这滩血迹弯弯绕绕地一直蔓延到了一户家门口。

　　是黎飞家！

　　陆嘉言顿感不好，立刻朝黎飞家走去。

　　黎飞家的大门敞开着，陆嘉言走过去，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黎飞爹娘。

　　“黎叔黎婶！”陆嘉言震惊极了，一下子扑了过去，颤抖地把手放在了二人的鼻翼旁，二人早就没有呼吸了。

　　陆嘉言红了眼眶，跪坐在一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黎叔黎婶这是得罪什么人了吗？陆嘉言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到了黎飞，黎飞去哪了？

　　“黎飞！”陆嘉言飞快地跑进黎飞家里。他找遍了房间也没发现黎飞的身影。“黎飞！”

　　陆嘉言跑到了街上。

　　“黎飞，你在哪？”

　　突然，陆嘉言脚下一顿。只见不远处孙大娘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泊中。

　　陆嘉言倏地瞪大了眼睛，他心底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一转头飞快地往家的方向跑。

　　一路上，每一家的大门都敞开着，里面血泊里躺着三两具尸体。

　　陆嘉言预感越来越浓烈，他的心快要跳出来，此刻他只想见到阿娘和阿姐。

　　“娘！”

　　“阿娘！”

　　跑到家门口时，他发现家里的大门也敞开着，心里顿时一沉。

　　阿娘！阿姐！

　　他的手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嘉言走进大门，飞快地望了一圈，院里没有阿姐和阿娘的身影，他走进屋里，也没有找到。最后他来到了后院的厨房。

　　陆嘉言一下子顿住脚步。

　　紧接着，下一幕。

　　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娘！”

　　只见王姨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已经倒在了血泊里，鲜血已经浸透了她的全身。而她的手里死死地拉着一条绳子，那绳子正勒在一个死士的脖子上，那名死士此刻也咽了气。

　　显然是王姨生前跟那死士殊死搏斗，也没让那贼人活着回去。

　　“娘！”陆嘉言扑过去，紧紧的搂住了阿娘。“阿娘！”

　　“阿娘你醒醒啊！”

　　“阿娘你不要丢下我！”陆嘉言紧抱着阿娘，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头沉沉的埋到了阿娘的颈间。

　　他真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昨夜出去一趟，回来之后一切就都变成这样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娘…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怎么…一夜之间就…就变成这样了！”陆嘉言因为哭得太厉害，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他虽然知道阿娘已经听不见了，但他还是在抱着阿娘断断续续地同她说着话。

　　“阿娘，对不起…我昨晚…不该出去，我不出去……就可以保护你了！”

　　“阿娘，你怎…怎么就丢下我和阿姐就走了呢，你不是说当初把我们带…带回家了吗，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啊…”

　　“阿娘，阿姐…去哪里了？阿姐还活着吗？我一路…都没有看见她。”

　　“还有黎飞…我也没看见他。黎飞你知道吗…就是村口黎大叔家的儿子…黎大叔他们夫妇也死了…”

　　“一直跟您作对的孙大娘也死了…”

　　“……”

　　“阿娘！…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夜之间南坊村的人都死了！”

　　陆嘉言越说越激动，本来平静下来的身体又止不住的颤抖，他弓着腰抽泣着。最后，忍不住化为歇斯底里的吼声。

　　“啊——”他放声大吼着。

　　力气仿佛在这一刹那全部用光，他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好似放空的状态。

　　片刻。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把阿娘抱到了后屋的床上。

　　陆嘉言颤抖的伸出手，握住了阿娘胸前的匕首，一下子拔了出来。

　　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血喷涌出来，原来是血已经流干了，全都凝固在了衣服上。

　　陆嘉言的眼圈又红了红。

　　他抿抿唇，从旁边拿来了一块布。

　　陆嘉言紧皱着眉头，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干了阿娘喷在脖子上的血。

　　他转身来到衣柜旁。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一件压在柜底的金色的披风。他还记得阿娘当时买这件衣服的时候说，要等到阿姐出嫁的时候穿。

　　现在……

　　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把阿娘缓缓扶起，把金色的穿在了阿娘的身上。

　　“阿娘，你穿上真好看。”陆嘉言在一旁看了阿娘许久。

　　终于，他站起来，来到了后院。那名死士死相惨状躺在地上。

　　陆嘉言走了过去。他蹲下身，用手轻轻一拨，死士的正脸对着他。

　　没见过的人。

　　陆嘉言紧紧皱着眉头。

　　突然，他眼睛一瞥，只见几条弯弯绕绕的黑色刺青在死士的脖子上露了出来。他用力一扯死士的衣衫，整个刺青全部露了出来。是一个完整的黑色虎头，从脖子处一直蔓延到胸口。

　　虎头刺青？是代表什么？

　　陆嘉言以前没有见过，这应该是一个组织的人。

　　南坊村一直以来都是以耕地捕鱼为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怎么会与这种杀手组织结仇呢？是谁要置他们于死地？

　　陆嘉言蹲在地上仔细地考虑着。

　　此地不宜久留，他有预感那些人很可能再回来。他虽然很想报仇雪恨，但凭他现在只身一人，阿姐也不知所踪，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他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想到这，陆嘉言往屋内看了看。

　　阿娘……

　　他转身走进了屋内。

　　陆嘉言背着阿娘来到了后面的树林里，走到了昨晚他睡觉的那棵树下。他把阿娘缓缓地放在了一旁。

　　阿娘身边只有他和阿姐两个人。现在阿姐不知生死，只有他埋葬阿娘了。他很想去买一口棺材，风风光光地给阿娘下葬，但是他心里清楚，现在不可以。南坊村现在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如果他现在闹出动静来，很有可能会被人盯上。

　　他手上没有工具，只能从旁边捡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在树下一点一点地挖着。

　　晌午的时候，他将阿娘下葬。

　　他很想立一个墓碑，但他怕被仇家盯上。

　　陆嘉言对着堆起的坟墓笔直的跪了下去。“阿娘，我一定会为你报仇。虽然那个杀死你的凶手已经死了，但是我知道一定还有真正的凶手。”

　　“我一定会找到他，杀了他！”

　　陆嘉言说着又红了眼眶，血红的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眼，他紧紧地瞪着双眼立誓道。

　　“阿娘，你放心，等我杀了凶手，立刻回来给您立上墓碑！”

　　“还有阿姐，不论生死，我一定会找到她！”

　　说罢，陆嘉言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

　　“阿娘，我先回村里，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改日再来看你。”

　　陆嘉言不敢过多留恋，他怕他又在这里流下眼泪。阿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子，她从小就教他“男儿志在四方”“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想让阿娘再看到他流泪。他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弄清楚真相，找到仇人，杀了他！

　　陆嘉言飞快地穿过树林。

　　他快走出树林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热浪袭来。他定睛一看，不远处的南坊村竟然起了大火，一片片的房屋全都烧了起来。

　　怎么突然起了大火？陆嘉言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他正要跑过去看看，突然看见几个身穿黑衣的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陆嘉言立刻躲到了树后。

　　只见那几个黑衣人出来之后朝两旁望了望，见没有人后，骑着马走远了。

　　这应该就是屠了南坊村的那群人了，陆嘉言心想。

　　南坊村现在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瓦片一直在向下掉，想必已经是烧过很长时间了。他再过去也无济于事。这些人应该是怕被外人发现，所以又折回来假意制造了大火。

　　陆嘉言思考片刻，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悄悄地跟在了那群人后面。

　　他脚程很快，立刻就跟上了那群人。陆嘉言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看他们去哪。

　　陆嘉言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闹市区，帝都城的街上。可谁知人流太多，陆嘉言一下子被淹没在了人群里。等他终于走出人群的时候，那群黑衣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陆嘉言嘴里暗骂了一句。

　　他大口喘着气。这次跟丢了，线索断了，下一次遇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陆嘉言恨自己不会功夫，不能立刻上前将他们抓住。

　　陆嘉言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现在家没了，他该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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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嘉言走到一处小摊，向小二要了杯茶，安静地喝了起来。

　　怎么才能找到那群虎头刺青的人？陆嘉言整个人陷入到阴郁中。

　　“诶，听说了吗？南月已经开始招人了！”

　　“听说了听说了。好多武林高手都去了，刚刚在那边喝酒的醉汉不就跟旁边的小二说他要去吗。”

　　“我也听说了，您看着街上人都多起来了。王兄您不考虑去试试？”

　　“我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我能把这小店开好就算满足了，哎！”

　　“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传来几个人的谈笑声。

　　南月？

　　是之前街上听到的那个南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