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瞻仕

17、故乡（二）

　　“阿染！”
　　我惊颤地把勺子缩回来，他满足地回头拿筷子头敲在桌子上，有节奏地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缓过来以后，我疑惑地看他，他戴上了耳机，嘴里在若无其事哼着歌儿。
　　这孩子，这孩子干什么呢......还有我心脏怎么跳这么快，我看看四周的客人，心想一定是人多，太热了。
　　然而燥热感刚刚消逝，他问我的那个问题却一直挥散不去。
　　我的老家到底在哪儿呢，以前我以为是一个安身之处，饿了吃困了吃的地方。累了回去看看爸妈，仿佛光阴就慢慢慢慢往别处溜走了。
　　在外面这么些年了，一想到那个地方就抑制不住想哭，酸涩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难得咽下去。我想告诉他那个地方，张了嘴却什么声儿都没有。
　　我默默吃着自己面前的那盘饭，他也不吭声。
　　没多久，店里更加聒噪，他挪近了我，说：“老师，今天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对不起。”
　　这孩子......我无奈地笑笑，搁下了勺子，回头就给他额心送了一弹指。
　　“好啦，我家在哪儿已经不重要了，快吃吧。”
　　我把自己的饭往他面前推推，他看了看，脸上就泛起红晕。
　　“啊，老师你吃吧，我等着我的血旺。”
　　这时候还害羞啦，我莫名开心起来，刚好血旺炒好了，他抽了一双筷子出来准备下手却顿了顿。
　　“老师，你先吃。”
　　“什么啊，我有饭，你吃吧。”
　　“你尝尝吧，很好吃的！”
　　“哎哎，好好！”
　　说完我夹了一小块红褐色的血旺含在嘴里软软糯糯的，没怎么嚼就滑下去了。
　　“还真挺好吃啊！”我感叹道。
　　“是吧，老大一阵子我天天来这儿吃，可惜后来长大了我更喜欢吃辣条啦。”
　　他得意地仰着头笑，望着我，那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慌，于是我也忙叫他动筷子。
　　吃着吃着，我感觉这道菜的味道有些熟悉，自顾自喃喃：“真像我妈妈做的啊。”
　　“老师？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只是这道菜让我想起了我妈妈。”
　　“老师的妈妈一定是很美的人吧。”
　　我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老师就很美啊！”
　　“什么啊，净说胡话！”
　　我一瞬羞红了脸，把头埋下去，耳边是阿染的“嘻嘻”笑声，还是头一次被人说美，况且我可是男的啊！
　　“说真的啊，我妈妈做的也很好吃哦。”
　　“嘿嘿，要是我能见到阿姨，我肯定要缠着她也做给我吃哈哈。”
　　“你啊。”
　　我笑笑，这一刻，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陪着阿染慢慢长大，慢慢与他尝试各种事情，人生似乎就不再是黑白调了。我好像有了期望。
　　“小伙子，你说你母亲做的味儿和我这道菜有几分相像，敢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师傅靠到我们桌边，朝我问道。
　　“你，呃，师傅，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哦是这样，我看你长相有些像我的一个认识的熟人，可是我不能肯定，就问问。”
　　“这样啊......我妈妈姓叶名裳。”
　　“叶，叶裳！”
　　那个师傅退了几步，很吃惊的模样，我也忙站起身，两只手举到半空想扶他但犹豫了，不知所措。
　　“叶裳，叶裳......”
　　他一直反复念叨我妈妈的名字，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和阿染面面相觑。
　　“您这是怎么了？您认识我妈妈？”
　　“孩子，”他眼眶慢慢湿润了，“我是你亲舅舅啊！”
　　舅舅？
　　我愣在原地，任凭那个师傅扑过来紧紧抱住我，也许是太紧了，我有些喘不过气，才反应过来：“您，您先松松手。”
　　我们相对站着都没说话，阿染这时候插了进来：“师傅，你真是老师的舅舅？”
　　“孩子，你爸爸是不是叫程杉？还有啊，你外公是叶正材，你外婆是陈荣。”
　　见他一一答对了，我这才相信了他，却仍然没有缓过来。
　　“您是我舅舅？亲舅舅？那您......您是不是叫叶诚海？”
　　“是的，不过我现在的名字是叶金和。”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离开这么久呢？”
　　叶诚海是我的舅舅，是我的亲舅舅。在我六岁的时候他就离家，直到今天。
　　以前妈妈总念叨她的亲弟弟，她对我说，我的这个舅舅可有才了，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特别厉害的光林集团做事。他对家里人都关心，还会不时来看我和我妈妈。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一天，妈妈就接到他的消息说要走了，让我们好好过别担心。
　　从那以后，我的这个亲舅舅仿若再没存在过，从我们身边消失了踪迹。特别是从我的记忆中。我的妈妈为此难过了好久，哪怕在我高中，我也仍是常常听她提起舅舅。
　　而现在，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粗壮的男人又突然告诉我，他是我的亲舅舅，他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依靠的亲人。
　　听了我的疑问，他这个壮汉竟然止不住地掉眼泪。
　　“我，我亏欠你们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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