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的小娇娇》唐灯里

2、不羁2

　　沈绾哭了一会便止住了泪，她素来是一个可以适时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毕竟自幼在许家屋檐下讨生活，凭的就是一双看人脸色的眼，许家的人对她的呵护，也都是在她乖巧懂事的基础上，所以她从不在人前哭，有什么委屈，都是泪往心里流，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由此，也养成了坚韧的性子。

　　她柔媚的杏眼里还泛着氤氲的水雾，微微欠身，“民女谢过军爷的救命之恩。”

　　宗政九嘴角微微一勾，端起案上的一碗白开水一饮而尽，倒也是个识相之人。

　　他并未回应，随手拿起案上的羊皮卷，垂眸看着，没再去管沈绾。

　　沈绾就这么被晾在一旁，惶然不知所措。

　　半晌，她鼓起勇气走过去，声音如蚊声：“敢问将军可曾见过一位穿了喜服的男子？”

　　如今她能想到的去处，只能是去寻文勤。他想必也穿了红色的喜服，在人群中比较显眼，宗政九带人一路从城外进来，若是遇到了，应该也会注意到的。

　　宗政九头都没抬，“没见过。”

　　沈绾紧咬着嘴唇，面色上并没有多大的波动，这个答案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文勤是桐州人，不在琴阳，士兵没见到接亲的队伍，就可能说明陈军入城的时候，文勤还没有从桐州赶到琴阳。

　　念及此，她心中得了丝丝宽慰。

　　宗政九却不知为何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地图，坐在一把简易的木椅上，目光扫过沈绾，道了声，“过来。”

　　沈绾依言走过去，默默站在离宗政九三步远的地方，与他保持距离。

　　夜幕降临，营帐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只有桌案上的烛台烧的最旺，其他角落里的几处烛火都是半死不活的。

　　宗政九腰板笔直坐在桌旁，额前还隐隐渗出几丝细密的汗珠。他只有半边脸被烛光照着，一半明一半暗，让他整个人显得又多了几分阴冷晦暗的气息。

　　“叫什么名字？”他问。

　　沈绾恭顺地答道：“沈绾。”

　　宗政九觉得她拧着小脸，甚是有趣，便故意逗她，扬了扬手里绘着蓝色云纹的大碗。

　　沈绾眉头一皱，才不是那个“碗”……
　　她解释道： “是‘芙蓉头上绾青丝’的绾。”

　　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样子，宗政九心里暗自笑了笑，她满脸的倔强的样子，莫名地让他有种看不够的感觉。

　　“多大了？”

　　“十六了。”

　　宗政九轻淡地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忽的记起，那小丫头今年也刚好十六了，都成大姑娘了，如今都过去十几年没见了，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

　　他出身于武将世家，自小就被亲爹丢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着长大，看多了离别生死，便是再惨烈的事，都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但唯独对此事耿耿于怀。

　　思绪至此，心中微颤，面色上却丝毫看不出，过了须臾，宗政九抬眸看了一眼沈绾，这丫头长得吧，五官平平也就那样，没那么惊艳，可凑在一起，不知就从哪多出来一份柔美，透着人畜无害的清纯，让人心生怜惜。

　　从前他见过的美人不少，京城高门大户的小姐，各个都是娇生惯养，在闺阁中描眉画黛，打扮得花枝招展，可宗政九看得多了，反倒觉得习以为常，从来没生出过今日这般感觉来。
　　忽然心中仿若一阵惊雷劈过——
　　这小丫头的眉眼，和十二年前，他弄丢了的小姑娘，简直一模一样。

　　他心跳的厉害，目光如炬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她许是紧张，一双细白如水葱般的小手交叠在腹前，右手不自觉的搓着左手的食指。
　　宗政九目光瞬间一聚，昔日，那小丫头紧张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这般，这动作，却是一模一样的！

　　恍惚间，他有些微微出神，语气也比平常缓了几分，“杵在那里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坐这儿。“

　　沈绾闻言，只往前蹭了一小步，宗政九蹙眉，直接长臂一伸，环住沈绾的腰，将她捞了过去。

　　他力气大且不知轻重，沈绾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扑到他胸口，抬头触碰到他凛冽的目光，只与他对视了一秒，便觉得那目光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暗流汹涌，似是有骇人的漩涡，下一刻便要将人吸入潭底。

　　“将军！”
　　沈绾心中惊惧，急忙挣脱开，往后退了两步，又怕惹怒了这个阎罗恶煞，半低着头，不敢抬眼。

　　昏黄的灯光映着她的脸颊。

　　她出嫁时的妆容有些花了，却是给整张脸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风韵，唇上的胭脂鲜红，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完美的唇形，细微颤动地睫毛下藏了一双晶莹的眼眸，像是夜里的星星，闪动着细微的光。

　　宗政九见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心中愈发怜爱，他半眯着眼，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安安静静站在那儿，整个人宛若一副美人图。他从这张脸上，忽然就嗅出了万家灯火的味道，心里忽然如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一阵波澜，眼神怎么都移不开。

　　目光柔和下来，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琴阳现在就是座死城，你无家可归，不如就跟了我回京城，如何？”

　　沈绾没料到宗政九会对她说出这番话，她刚从狼窝里逃了出来，不想再落入了虎口，急忙摇头道，声音颤抖带了几分恳求，“将军，今日本是我的大婚之日，我有未婚夫……”

　　宗政九眉头紧锁，随即，心里涌出一股热浪，去他大爷的未婚夫！

　　“既然是未婚夫，就是没拜堂，没洞房，你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如今这世道，他是生是死都不一定呢！”

　　他这话已经很诚恳了。
　　平生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算是没有，直接抢来就完事了，能语气平缓地和人好好商量，委实不多见。

　　但沈绾并未领情，她对这位大将军的感觉只有恐怖，只站在他跟前，都觉得不寒而栗。

　　她已经收了文勤的合婚庚帖，不能就这么负了他。

　　沉默片刻，她终的鼓起勇气，低低说了句，“他不会死，我得去找他……”

　　闻言，宗政九冷哼一声，他还不如一寻常男子如何？

　　念及此，他目光里似乎藏了刀子一般，直勾勾盯着沈绾，又问了一遍：“不想？”

　　沈绾没说话，她如履薄冰，表面上淡定，心里却怕极了，怕稍微言行不慎，便性命不保。

　　整个营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其中涌动的惊恐如巨浪般似要将她吞噬。。

　　她颤颤地看了一眼宗政九，他眼底中似是燃了一团怒火，似乎要将她烧成灰烬。

　　宗政九此时的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他不想勉强，也舍不得，二者矛盾使他心中升起一阵怒火，他端起案上的水壶，一饮而尽，好压制心中的怒意。

　　从前有人忤逆他的意思，他一概二话不说，直接拖出去军杖伺候。

　　可放在沈绾身上，他偏偏舍不得，这丫头看着娇软可怜，不堪一击，性子却倔强地如一匹烈马，她怕的全身哆嗦，站都快站不住了，但目光里尽是决绝，看来是铁了心，要去找她那未婚夫。

　　半晌，他摆了摆手，敛了刀锋般的目光，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两个字：“出去。”

　　语气里是烦躁又无奈。换做旁人，他向来是用嗓子吼的，今日感觉甚是觉得十分憋屈，但是，沈绾这一又美又娇俏的人站在跟前，他就是吼不出口。

　　沈绾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片刻都不敢多留，匆匆离开，落荒而逃，生怕下一秒，宗政九便会怒火中烧将她挫骨扬灰。

　　出了营帐，已是夜半三更。

　　迎面是望不见尽头的黑暗，沈绾迈着急匆匆的脚步，毫不犹豫将自己隐藏在厚重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