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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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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茂安抱着一张薄褥归来“姨娘,这是茂安在世子爷房里寻的,没有多的,姨娘先将就着用吧。”
不等李沅若答话,他已麻利地将薄褥铺在坐塌上,接着又拿出裹在其中的一件素罗衾,道:
“夜里凉,姨娘还是把这个披上吧。”
素衾薄褥,莫说是官宦人家,就算是不那么富庶的寻常人家,用得也比这个好。
这世子爷到底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他真就这么寒酸?李沅若如是想。
虽然单薄了些,但好在干净,此刻不能挑剔,李沅若畏寒,于是便用上了。
夜渐深,就算是常人,也能感受这春寒料峭,一股邪风掠过竹林,吹开角亭的纱帘,扑向裹着罗衾的人。
汗毛倒竖,李沅若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
“小姐可是受不住这阴冷?”梅霜弯下身来,将屏风折过,稍稍挡住邪风。
“嘶……嘶……不行……,好、好、好冷啊,梅霜,烧……烧酒。”寒气进髓,李沅若咬紧牙关,哆哆嗦嗦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来,
“姑娘莫急,梅霜这就给您备!”
跑了几步,却想起,这是在诚国公府。
“茂安,厨房在哪。”
茂安瞧见李沅若寒冷虚弱的模样,也吓愣了,生怕她今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点什么差池,于是急忙带着梅霜去了墨览居的小厨房。
小厨房里,有一个药炉,茂安熟练地生好火时,梅霜已找来了一个装了半壶水大砂壶,放在药炉上。接着二人满厨房找酒。
“我想起来了,世子爷体虚,这墨览居,没有备酒……”
“嗐!”梅霜急得直跺脚,“你这人怎么不早说!”说罢便急匆匆的跑出去。
半晌,带回了两壶酒,此时,药炉上的水已经烧得差不多,她将手里的两壶酒放了进去。
“幸亏我家姑娘自己带了。”
温酒的间隙,茂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们女儿家都那么畏冷吗?”
墨览居的竹林传来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一浪接一浪,梅霜想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话说给了茂安。
“是姑娘她命苦。那年天上还下着大雪,姑娘被人害得跌进了冰池子里,待捞上来时,已溺得差点断了气。老爷遍寻好药让姑娘将养着,但再怎么喝药,从此她的身子也就只能这样了,平时倒没有什么,但唯独受不得冷。”
茂安唏嘘。原是如此,世子爷如今这般,也是被人害了。
酒温好,二人回到角亭,梅霜拿起酒盏,正欲倒酒,李沅若一手夺过烧酒,狠狠闷了一大口,烈酒入喉,一股暖流从脚底生出,慢慢地向全身散发开来。
“真好。”她将烧酒捧在怀里,细细感受瓶身带来的温暖。
“姨娘再吃些点心吧。”茂安端着一潘晶莹软糯的糕点,一双眼泛着精光,贼亮贼亮的
“你倒是个机灵人,不像我的这个丫头,只知道贪吃贪睡。”李沅若假装责怪着梅霜,语气里却是宠溺。
“姑娘,你夸他作甚,炉子上水都要烧开了,才说厨房里没有酒,就连这糕点,也是因为梅霜手上拿着酒不方便,才叫他替我端着的。”梅霜不服,嘟着嘴表示抗议。
“这……嘿嘿。往后都是一个园子里办事儿的了,这哪还分你我呀。”茂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去!谁和你一样,我只伺候我家姑娘!”
李沅若听着二人的斗嘴,似看戏般,就着眼前的糕点做下酒菜,又是囫囵几口烧酒下肚,逐渐便有些醺醺然。
“你家爷还有几时才醒?”她打着呵欠,睡意袭来。
茂安搔着后脑,向紧闭着房门的屋子望去,那里没有一丝烛火的光亮透射出来,寂若无人。
“这小的可说不准呐……瞧这样,世子爷恐怕得等明日才醒……”
才刚说完,那两扇房门缓缓打开,一个颀长却又瘦削的白色身影立在中间,摇摇欲坠。
是文泽渊,诚国公府的药罐世子。
“爷怎么下地了,外头有风。”茂安连忙上前搀扶着,把他往室内引去。
他避开茂安伸来的手的,独自倚靠在门旁。
“进来伺候。”他朝着亭子里的人说到,眼里夹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说完便转身回到房内。
“叫你进去伺候呢,梅霜。”李沅若拢紧身上的素罗衾。
梅霜吓得瑟缩起来。
“姑娘,您要是害怕,梅霜陪你。”
二人犹豫着,茂安出来了,“姨娘,世子爷请您进去。”
酒壮怂人胆,李沅若将剩下的一壶半酒尽数喝下,借着先前半壶酒的微醺,轻飘飘软绵绵地走进文泽渊寝房。
他的寝房很大,却十分空荡,除去一些必不可少的器具,几乎没有装饰。
走进里间暖房,里面很黑,但隐隐能看见文泽渊正坐在床前,身形板直挺立,似乎并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虽说是头一次见面,但她的心中没有尴尬更没有羞涩,她被迫来到诚国公府,不过是掰着指头盼夫死,换个地方过日子罢了。
如果真要说心里有点什么感觉的话,无非就是从踏进墨览居时,便一直挥之不去那抹恐惧。
传闻世子久病之后喜怒无常冷若冰霜,暴虐成性。
李沅若摸索着点燃案上的两只喜烛,借着烛光向床前看去,一张面色惨白却泛着青黑的脸映入眼帘。
这才是药罐子该有的模样嘛!她一只手就能把他推倒。
借着酒劲,她心中的恐惧少了几分。
“世子爷?”她压低声音,尽量不吵着眼前的男子。
“咳咳……”文泽渊撑着床沿剧烈地咳喘起来,“别…过来…咳……”
他的右手在枕边不停地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然而来不及了。他猛地抽回右手,掩住口,又继续咳了好一阵儿,才终于平复下来。
原本纯白干净的里衣,因为捂嘴咳嗽,袖口沾染了淡淡的血色。
“你咯血了?”李沅若看着眼前人痛苦的模样,突然心生怜悯,犹豫着要不要为他端一杯水。
无视了她的疑问,文泽渊淡淡地问着跟前的李沅若:“知道为什么来诚国公府吗?”
“知道,我是来给你做侍妾的……”以及给赵氏母女铺路的。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李沅若心里暗叫不好:到底还有什么啊?赵氏不会是为了害她,当初还应承下了些什么别的吧!倘若真是如此,她今晚就要卷着自己的宝贝逃走,诚国公府里那些要死要活的事儿就都找那赵氏去算账去。
文泽渊怔住,看着李沅若紧皱的眉头,猜不出她的心里到底是厌恶还是恐惧,反正,绝不是他想见的那样。
他嘴角微颤,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看来有些事她已不记得了。
话锋一转:“你是来冲喜的。”
她闻言松了一口气,“哦,这个呀,我知道。坊间不都在传你……”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她说到此处便噤了声,兀自观察着文泽渊的反应。
“传我快死了,是吗?”他黯淡的眸子里,是无法忽视的恨意。
察觉到那抹恨意,李沅若背脊一凉。她忖度:想必他听不得外面那些话,但自己若是说了实话,只怕会触怒眼前的人。
“也不是,只是说你身子欠安罢了。”
可谁还不知道诚国公府那个天命娇贵又性子暴虐的世子爷,已经药石无医了?就算李沅若此刻把话说得再漂亮,那些传言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入了文泽渊的耳。
“不必安慰。”文泽渊缓缓起身,摇晃着身躯向燃着喜烛的桌案走去。
他的脚步似有千斤重,身形十分不稳,见他这般艰难,李沅若担心他就此摔死在这里,到时候自己当然脱不了干系,于是上前搀扶。
两人挪至案前时,她这才注意到,原来那案上还摆着一封信。
“待我死后,你就把这封书信交给我爹,然后回你的李府,届时没有人会拦着你。”他轻轻抓住李沅若的手,将书信放在她的手心。
李沅若拿在手里,正要打开,才发现,这是一封已经漆好书信,但沉甸甸的分量宣示着,它并不只有书信。罢了,既已封好,便还是不看吧。
“那便多谢了。”她想将信塞进袖袋里,却发现喜服并没有袖袋。
“扶我到那边去。”文泽渊用眼神示意。
那是他房里的衣橱。
他打开衣橱,里边的空间一分为二,一侧是男子整齐的衣物,一侧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侧归你,可以放你的衣裳,里面有个暗格,也归你用。”他轻轻掰动旁边的隔板,隔板下沉,出现暗格。
李沅若想了想,把手里的信放进了暗格,然后学着文泽渊的样子,将其还原。
接着文泽渊从衣橱的另一侧拿出了一件干净的薄衫,当着她的面就地将先前被血沾染过的里衣脱下,露出了整个上半身。
李沅若急忙红着脸别过头去。
虽说是嫁给了他,但毕竟是第一次真正瞧见男人的身体……
更另李沅若不解的是:文泽渊穿起衣服时,身子看起来的确是孱弱无比,怎的脱下来反倒……反倒身材还……尚可?
她委实不想承认心中所想,然而事实却是如此。
估摸着身后的人换好了衣服,她转身,将他扶到床上坐稳,接着又替他倒来一杯茶水。
一切顺理成章,很是自然。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出奇。李沅若静下心来回想,发现自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他的一应举止似乎并不像坊间传闻中的那般嗜血暴戾,反倒有些谦和。
她壮着胆开口试探。
“你给我的那个信封里有什么啊?”
他平静地看着李沅若。
“日后能让你回李府的东西。”
李沅若迷糊了。
自己不过才刚嫁入国公府,怎的他就已经为自己的后路做好了打算?
但总归于她而言是件好事。
“既有心放我回去,为何又要纳我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