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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REGR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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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晚,星辰密布。
xx工地上却是亮如白昼。数百盏灯齐刷刷地亮着,照着工地上一片白茫茫。亮是清楚,过了就是瞎子。
:“老林啊,你好赶得吗?快歇嘿儿嘛!”远处的工友用着一口极标准的四川话喊道。
:“不咯,儿子今年考大学。”一沙哑却沉稳有力的声音回道。那是林南华,一个四十多岁的建筑工人,今年是他在工地上打地基的第二十六个年头。虽四十多岁,可黝黑的皮肤上埋藏着的是粗细不一的皱纹,数层皱纹的纹理,按林望北的话说就像是身处地下的沉积岩,沉积岩还可以重溶再生,林南华就算了。说俗了,一辈子就定在这儿,像打地基那般,深根蒂固在层层建筑楼下。
没有阳光。
:“老林呐,你儿子在外头咯!”工友喊道。林南华抬头,脱下手套,习惯性地在裤缝两遍揩了揩手,笑道:“那就让他在外头等到起嘛,我一嘿儿就过切!”
林南华埋下头的时候,笑了。
:“你娃子囔个不听话嗦,叫你不要来,非来,这大半夜了,跑来爪子嘛!”林南华皱紧密头,气呼呼说道。可自始至终没看林望北一眼。
林望北穿着件深蓝色的t恤,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穿着一双蹭的发灰的帆布鞋,很自然地融进了深深夜色当中,从远处望去,林南华像是对一堆空气说话。
:“爸........”林望北突然有些哽咽,不明所以。他有些近视,像林南华脱掉手套后擦手一般的习惯,眯起了眼,差不多看清楚面前这个饱受世间沧桑的男人。
:“囔个子了嘛,你快嗦噻。”林南华有些不耐烦。
林望北晓得林南华的性子,晓得林南华现在挺开心的,晓得林南华见到自己很激动,晓得.........想多了,就会鼻尖发酸。
林望北偏过头去,抬眼看了看这个亮如白昼的工地,好像这是梦境,但面前这个男人站在这儿,一下又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来,这是归宿,改不了。
:“爸,今年没考上。”林望北鼓起勇气说道。
林南华觉得眼前忽的一下有些发黑,但很快被一股强烈地意识给拉了回来,他的心在咚咚跳,比林望北跳动的还要糟糕,快要出来了一般。
林南华掏了掏脏不溜秋的裤包,摸出上月包工头一人发的一包\"熊猫\"。随后拿出一个绿色的塑料打火机,背着风点着了烟。熟练的令林望北揪心。
过了许久,林望北往后不管多久回想起这一刻,都觉得那一刻是他这辈子过的最长的时间,度日如百年,但他不孤独。
:“怎么?明天来工地上?我给头儿说声!”林南华深吸了几口烟,就掐灭了。钻心地心疼。这种眼,他留了好久都不敢抽几根。今夜破了他例。
林望北转身消失在浓浓夜色当中。
林南华再一次地向这所谓的世俗低头,他默默地看着林望北的背影,其实一团黢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就是想看着,踏实。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个电话,最终在电话通了的那一瞬间,笑出了花。
2.
:“郑姐!这里!”林望北朝着塑料棚外招了招手喊道。一位相似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寻声朝着林望北望来。今晚的雨下的格外的大,郑姐穿着件早秋款的风衣,脚上套了双雨靴,显得与这个烧烤摊格格不入。
:“你这孩子,下这么大雨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有啥事儿咱明天说不成吗?”郑姐皱着眉头颇有些关心地问道。
林望北给郑姐倒了杯每个烧烤摊都有的苦荞茶,热气腾腾的,好像苦荞在热水的浸润中再一次地焕发生机。林望北盯着茶出神。过了会儿他举起茶喝了口,苦涩的是心。
郑姐把挎包放在腿上,默默地给林望北又倒了杯苦荞。林望北接着,点点头道谢。
再过了会儿,雨声还是那么大,老板的叫声林望北真的是充耳未闻,郑姐主动走过去拿走了菜盘,端到林望北面前终于开口道:“学校名额就这么多,现在差不多期限就到了。老师看你还是算了,走个专科学个技术,出来照样能过的好好的。”
林望北自始至终没敢抬眼,雨声把他的哽咽声埋没了,就像是水溶进大海里,他融进这个世道里。
林望北吃了串肉,有些发烫,还是勉强咽了下去。他道:“郑姐,我其实真心挺后悔的。”
郑姐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才悔,高三那一年我平时都怎么跟你们说的!”
林望北苦涩地笑着喝了第二口苦荞。:“你看这样行不,我不去补习班,我就每天来旁听,卷子资料什么的我都统统不要,只要能听就成!”
郑姐看着林望北,忧心忡忡:“你爸呢?我跟他谈谈,你看成不?”
林望北好像被什么针刺中似的,忽然听到这句话有些不知明的喘不过气来,他摇摇头:“我爸忙,他还不知道我想复读。”
郑姐转头把钱付了,不管林望北怎么拦。
郑姐站起身喝了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苦荞,道:“你说的我会和学校反应,帮你争取的。你自己一定要争气,不要再像前三年一样整天颓废要死不活的样子。你爸那边一定还是要多交流,雨下的大,快回去了啊。”说完,郑姐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3.
林望北没回家,打算随便在外面一个小旅馆里凑合了一夜。他先是打开手机给妈说了声,听妈的语气林南华应该还在工地那边,没回家。
林望北看着窗户外的雨帘,沉沉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收拾洗漱时,微信里有一条消息闪过。林望北很烦地打开微信的那条语音,对方声音有些大,林望北下意识地拿远了点方才听清楚。
:“林望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毕了业就玩失踪?王八蛋,连分手都不敢说。”
林望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谁的青春或多或少都要犯些错,白鹭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他觉得他并没有要故意失踪什么的,只是迈过了高三这条坎儿,就觉得处理感情上的事情很烦。不像从前还有心情有余力去耍朋友,偶尔女朋友闹个脾气去哄哄。林望北真的很烦,但总要给别人一个交代,分手不难,说分手难。
林望北拨通了白鹭的电话,还在等待........他就干脆躺下,摆成一个大字型,挺舒服的。
:“干嘛?”
很熟悉的一个女声,这是高三那年一整年晚上都要听到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林望北只觉得很无奈。
:“白鹭,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先别生气,我的错在先。”
电话那头瞬间暴躁起来:“什么叫你的错在先?意思就是我的错在后咯?我有错吗?我就是考完试想找你,你电话不接,微信不看,□□也不看,什么都找不找你!”说着说着,那头竟然哭了起来。
女人,真的难以捉摸。
林望北叹了口气,紧接着咳了声道:“我没考上大学,最近在忙。”
那头突然安静下来,没了声。林望北以为挂了,看了下手机又显示是在通话中,林望北便继续说道:“白鹭,你高三了。我们分了吧。”
还是安静。
林望北有一颗觉得自己挺渣的。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高中一年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结果却换来了这几个字。可有些东西林望北自己都看到希望,更别说给其他人希望。不能再耽误了。
嘟一声,电话那头挂掉了。
林望北长舒了口气,闭上了眼。
4.
外头的雨还在下,似乎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看上去像是临近傍晚的天色一般。林望北微眯着眼打开手机,闪如白昼的亮光刺的他眼睛一阵酸痛,摸来像是肿了。手机显示五点五十三分,以往这个时间林望北还沉浸在梦乡中,今早却是睡意全无。
他起来到卫生间打开灯,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不堪,像个猴子。精神有点萎靡,自打拿了高考分数后自己没睡过一天好觉。他突然想起昨晚郑姐的那番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时只道是寻常。
林望北打开水龙头洗了个冷水脸,漱了口便匆匆离开了。
:“小林,学校那边我没帮你争取到,但我朋友在x中当补习班的班主任你可以去试试。但是个文科班。”郑姐在电话那头说道。
林望北停下了去往郑姐家的步伐。文科?他其实内心有点抵触,但却没说什么,他还是感谢了一番郑姐,咬了几口馒头还没嚼便吞了下去。
这种感觉像极了拿成绩那晚,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际,出不来咽不下。往后很长时间里林望北才想明白这叫拿不起放不下。
算了,只要有书读,比什么都强。理科算是这辈子与之无缘了,本来林望北学理科也是很吃劲儿。当初也是因为白鹭才选的理科。
林望北望了望伞外的天空,乌云悄悄地被风吹走了。
冷锋过境,守约归来,今年的夏天也在悄然间背上行囊。
5.
日子来到了八月底。学习生活没有什么不同,和去年高三一样,时间抓得很近,晚自习学到十点半,自主自习到十一点,回家匆匆忙忙洗个漱再学到十二点半。以前这些时间林望北要么就游戏过去,要么就打牌混过去,再者去找白鹭.........
以前脑子很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现在也不知道,但脑子确实挺清醒的。想着每天要完成的东西,林望北觉得很充实。
因为是补习班所以安排在了学校行政楼的最高楼六楼。平常的集会、检查、大型活动,补习生都只能呆在这对于林望北来说狭小的六楼。
好像没有光,自己身处在黑暗,唯有行政楼六楼的楼顶做的很好,是个玻璃吊顶。出太阳时阳光透过玻璃和缝隙不多不少洒在讲桌上,林望北觉得很神圣。要是赶上下雨,雨水点点滴滴打在玻璃上,就那么好听,让人过耳难忘足矣铭记一生。
可今天不一样,学生会例行检查,检查到了补习班有人私藏手机和管制刀具。
就在林望北所在的补习班里。
可人没查出来。
尴尬。
林望北觉得事不关己便拿了本历史必修二打算出去看看古代经济。
:“诶,同学,学生会例行检查,请你配合,回到原来的座位。”有一名学生会干事在门口说道。
林望北瞅了一眼,撇了撇嘴,又回到了方位上坐下。这时他顺眼瞟了一眼门那处,有一位穿着白蓝相间校服的人站在讲桌旁。
恰是在那个地方,恰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万光恰到好处地洒了那人一身。
林望北觉得很神圣。真的。
6.
深夜。真的是张开手见不到五指。
林望北收回手掏出了手机看见妈发了条微信。
微信上说林南华这几天都在工地上睡的没回过家,上个月回来过一次问自己去了哪里打电话也不接。
林望北揉了揉眼睛,没戴眼镜盯着屏幕久了就发酸。他迅速地打出了一行字:你怎么说的?
那头挺慢的。妈一直都是这样,拼音用不来只能手写,一个一个地写。
过了会儿,林望北都要走完小巷了,那头发才来信息:我说你跟着你同学出去打工了,要这个年底才回来。
林望北挺诧异的,在他的印象中,林南华不会信这些的。他停下里又打了行字:爸怎么说的?他信了?
这下那边儿挺快的,因为只有一个字:嗯。
林望北深呼了口气,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况让爸妈多注意身体就收了手机打算快点回家,说不定还能再看几道数学错题。
正当要走的时候,林望北觉得有一只巨有力气的手托着自己的衣领就往刚才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拖。
林望北反应迅速,他快速蹲下,拿手肘对着那人的脚一戳,那人吃痛时,林望北嗉的声站起来对着那人的小腹就是一顿猛踢。那人有些不禁打,被踢了两下就趴了,真是虚招花招多,不禁实事儿。
林望北想着高一高二那会儿合着社会上的混混合着职高的那群狐朋狗友一起,指哪打哪,看谁不顺眼就打。今日一个人单枪匹马,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林望北正想开口,结果事情还没完。又有几个人从林望北看不见的地方迅速跑过来,寡不敌众,林望北被拖到了小巷的最黑处,受到了一顿猛踢猛打。这滋味儿,真是不好受。血从鼻腔里呛出来,脸有些被蹭破了皮,秋风瑟瑟,吹起,别有一番痛感。
隐隐约约听着有些说话声儿,那声儿还挺好听的,烟嗓,很沉稳有力。
:“陈津飞让你们来的?”
:“白鹭的事儿!”
:“都走吧,这是个补习生,合着他们这类人牵扯不好。他复读,你们应届,到时候处分儿啥的,你们不讨好。”
就这三句话,听完林望北就有点昏昏欲睡了。但那人明显没有让他睡的意思。那人蹲下来,一手搭在他自己的膝盖上,一手拍了拍林望北受伤的脸,道:“白鹭说可以分手,前提是你亲自去找她,当面说吧。这年头网上分手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林望北有些无力的笑了笑。
那人也跟着轻笑道:“卧槽,你抖m吧,被打了很开心?。”
林望北摇摇头,很虚弱无力地道:“谢谢你,白泱生。”
那人好像有些作惊,但很快被掩埋在了浓浓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