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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驸马 ...

  •   因为李火的事,杨家这个年过得很安静,连阿玉也安安静静地不闹着要出门了。她如今倒是当真迷上了画画,杨晧的丹青及不上杨母,但是老宅那面乌烟瘴气,杨母一向不让阿玉过去,所以就每隔三日由杨母上门教孙女画画。

      杨晧心里还放着闽南海盗这个坎儿没过,成日在自己屋里写写画画,最后还是杨母看不过去,亲自找他谈。

      杨母教子,向来推心置腹,都到了这个地步,杨晧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当下把前因后果都与杨母说了,末了叹一句:“本以为能做个清官,到头来还是个胆小鬼。”

      杨母起先是不敢置信,自己儿子居然在心里憋了这么大一件事,想了想,又拿了李火那本手札看了看,问他:“你是不是还想查?”

      杨晧深深吸口气,又吐出来,最后还是道:“即便要查,也不能我出手了,否则我怕阿玉她们会有危险。”

      杨母点点头:“此事你就不要管了,当年跟着你去闽南的贾先生应该还在,我会通过贾家试着和他联系,若是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

      世间总有那么些文士清流,自命清高不愿与官府同流合污,两袖清风只求潇洒自在。所以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大道学问自在心中。贾家多的是这种人,缺的是钱。

      当年杨家流水的聘礼送入贾家,才换来一个外门贾家妇,教出来杨晧这样一个官儿,也不知是福是祸。

      杨晧便也暂时把此事放下了,年节的气氛还没散,圣上就丢下一个旱天雷:要给公主选驸马。

      至于怎么个选法儿,暂且又礼部拟定。礼部尚书如今已经换了人,当年的邹大人一年前回家丁忧去了,恐怕回来就能熬进尚书省领个左右郎中什么的。

      新官上任不满一年的徐仕承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要说这位可是圣上唯一的嫡公主,如今都快满十七了。自从先元皇后薨了,圣上就把小公主丢给当时的萧才人,顺便一口气升成贵嫔。

      这么十几年不闻不问的,现在突然说要选驸马,还要礼部理个章程出来?

      徐仕承不像邹用那般喜欢研究古礼,他更喜欢研究人心,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圣上是想往人中龙凤选,还是想选个绣花枕头摆着好看就完了。

      这么一琢磨,还真给他琢磨出一个人来,要说这宫中最了解圣上心思的,那非李宝禄李公公莫属了。

      于是这日在御书房朝议结束,徐仕承寻了个小太监递话请李公公来偏殿一叙。

      李宝禄接了消息,伺候着圣上用了午饭,圣上歇下了又等了半刻钟,这才不慌不忙去见徐仕承。徐尚书倒没有半点不耐烦,见李公公来了,扯出个笑脸迎上去。

      李宝禄连说不敢:“劳大人久等了,实在是圣上身边不得闲,我们这些伺候的人,还得看主子的眼色行事,您说是不是?”

      徐仕承明白李宝禄猜到了自己的来意,都说伴君如伴虎,李宝禄是跟着当今圣上一路从小皇子升上来的,哪能没这点儿眼力见儿?也不绕弯子,送上一包茶叶:“知道公公不缺什么,不过是老家的新茶,好叫公公尝个鲜。”见李宝禄接了,这才问:“公公可知圣上对这选驸马心中可有什么章程?”

      李宝禄笑了笑:“圣上前些日子犯了头疼,就想起当年的元后,便去萧贵嫔那儿坐了坐。见公主出落得与元后别无二致,更是心痛,这才恍惚觉得这十几年亏欠了公主的。”

      见徐尚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李宝禄笑了笑,“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在宫里这么些年也就只琢磨出来这么点儿察言观色的本事,说得肤浅了,大人若是觉得无用,便全当听奴才说了句闲话,转头忘了就是。”

      徐仕承已经很知足了:“公公说的哪里话,便是我们这些在外面跑腿的,也断然没有公公这般细致的。”两人又客套几句,徐仕承打着腹稿出宫了。

      过了几日,圣上案前就多了两份折子,都是徐仕承递上来的,一份是离国适龄公子的花名册,做得像模像样,还有小像,并不只限于在京中的,外地有些名气的才子也在列。

      另一份就是选驸马的章程,君子六艺,文治武功都考虑到了。

      圣上满意地点点头,把两份折子递给李宝禄:“抄几份儿,给太后宫里,萧贵嫔,哦还有德妃那儿,都送一份,让她们先商量着选出一百个,然后就按这章程选。”

      如今后位空悬,由德妃掌管后宫,贤妃从旁协助。

      李宝禄接了,又听圣上吩咐,宣了丞相和中书令来。当日一道诏书轰动朝野:册封公主萧瑱为一品荣国公主,封地秦淮三郡,食邑五万六千户,拥亲兵五千,其中可有一千骑兵,一百重甲兵。

      离国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公主可以配有重甲兵,离国上下有没有五千重甲兵都难说。如此一来,即便尚主之后只能在太常寺领个虚职也不亏呀!圣上这次是下了血本,要为公主选个万里挑一的驸马了。

      原先那些指望自家孩子出将入仕的还想躲过这一遭,如今个个倒是上赶着想把儿子送到御案前让贵人们选。

      薛肃今年十八了,配公主正合适,头上还顶着‘十七岁的靖海英雄’这个头衔,自然也入选了。这算不得什么朝政大事,杨晧茶余饭后,便当个笑话与李氏说了。

      不成想没过几天,杨母上门便给杨晧带来了一个消息:别的暂时不确定,但泾河县领兵的,确实是镇西侯世子无疑。

      杨晧一颗心坠到谷底,泾河一带是李火的手札里描述得最为惨烈的,无论青壮男女,凡是海岛上的住民全部被杀,时候还在岛上放火毁尸灭迹,那段时间海面上天天浓烟滚滚。

      杨晧闭了闭眼,试图把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既然确定了一个嫌疑人,那其他人会不会也与镇西侯有关系?杨晧换了个思路,拜托杨母查一查一年前闽南军中是否有镇西侯的旧部。

      这种事情普通人好查的,但杨晧不知道背后之人是不是还盯着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这事儿的幕后黑手就是镇西侯。他不能贸然去吏部或者兵部查档,自然只有用这般曲折迂回的法子了。

      一百位人选很快就选出来了,杨晧整日愁得头发都要白了,若是薛肃当真成了驸马,那么这军功就算不是真的也只能是真的了。那海上冤死的亡魂又要如何讨回公道?

      杨晧愁得饭都吃不下,阿玉又带着杜荣,一人一个食盒来劝杨阿爹了,这次还跟了乐生这个小尾巴。小家伙刚会走就想着跑,牵着姐姐的衣摆,颠啊颠地窜得摇摇晃晃。

      杨晧见了无奈一笑,上前把小胖墩抱起来:“乐生跟着哥哥姐姐来做什么?”

      小家伙好像听懂了,指着阿玉抱着的食盒,留着口水吐出来一个字:“吃!”

      阿玉笑得直打颤:“小馋猫,就知道吃!”

      杜荣连忙把她手里的食盒接过来,两个一起摆在桌子上打开,端出三碟小菜,一盘糕点还有一壶酒:“阿娘说您心情不好,要是实在吃不下,借酒消愁也是好的。”

      李氏还是这么豪爽,杨晧眼里露出几分暖意,摸了摸酒壶,还是算了,问阿玉:“今晚有什么汤吗?”

      阿玉点点头:“陈婆婆煮了排骨海带萝卜汤,可好喝了,阿爹可要?”

      杨晧点点头,阿玉拎着空食盒一蹦一跳地跑了,杜荣想跟去,却被杨晧叫住:“阿荣,你也别成天跟着她,让她一个人去,就在家里还能走丢不成?”

      杜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杨晧身边坐下。

      杨晧问了他几句功课,问着问着又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杜荣见他这样索性问他:“阿爹究竟在愁些什么?自从去年就经常愁眉不展,究竟什么事能让阿爹琢磨这么多日?”

      杨晧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一本正经跟他解释:“阿爹知道有个人做了坏事,但是现在找不到证据,可他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到时候就算找到了证据也没办法把他抓起来了。阿荣觉得,要是你遇上了这种事,可有什么好方法?”

      杜荣歪头想了想:“什么人即使有证据也不能绳之以法?”

      杨晧一哽,这要怎么跟孩子解释,踌躇了一会儿:“就是,到时候会打不过他。”

      杜荣道:“阿爹的意思是,现在打得过?”

      杨晧:……不,现在也打不过……

      杜荣也不管杨晧怎么想的,又说:“我记得有句话,叫趁他病要他命。要不阿爹想想在打得过的时候先打一顿好了。”

      晚上杨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李氏火了,一脚把他踹下床:“你再动!再动信不信老娘把你腿打断!”

      杨晧愣了愣,突然傻笑起来,李氏看得光火:“失心疯了是不是?滚滚滚,睡书房去!”

      于是杨晧乐滋滋去睡书房了。

      第二天下了衙,杨晧坐着马车准备往宁王府去。刚出衙门,就被褚从云拦了下来。

      “褚先生?”杨晧有些不解,据他所知褚从云几乎不出王府,出门也是和宁王形影不离,现在怎么回事?走散了不成?

      褚从云也不卖关子:“杨大人,在下查到了之前闽南军中的一些隐情,不知可否入内详谈?”

      既然是说正事,杨晧自然不会赶人。

      两人一路走到内衙,屏退旁人,褚从云朝杨晧行了个大礼。

      杨晧被他吓了一跳:“先生这是作甚?快快请起!殿下一直对先生礼遇有加,先生若有甚难处想来殿下定是不会拒绝,何至于行此大礼?”

      褚从云道:“在下是查到这军功作假的背后似乎有端王的手笔,今日才刚刚与殿下提起,谁知殿下听都不听便把我当成那等搬弄是非的小人。在下这才一气之下离开王府,可殿下对我有恩,若当真是端王,那么殿下不可不留意。想来如今也只有杨大人的话殿下听得进去,这才斗胆来求大人去劝一劝殿下。”

      杨晧吃了一惊:“端王?先生凭什么说此事与端王有关?”

      “这事还要从去年大人同殿下一起草拟广开海禁细则说起,”褚从云组织了一下语言。

      “自从殿下提起要开海禁,端王便不曾对此发表过任何只言片语,一直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御史台确实有几人与端王走得近,当然也有人与殿下亲近些,关键就是,连那些与殿下亲近之人都曾上折子说过此事,不论是褒是贬,但端王手下人却由始至终未置一词,此其怪一也。”

      “殿下与大人您当时与六部中人都有交涉,一开始几位尚书都是反对的,只除了礼部尚书,当然也可能是他新官上任不好驳了殿下的面子。”

      “然而前些日子在下从江湖朋友口中得知,京城的醉忘楼私底下是端王的产业,而明面上确实几位官夫人合伙入股的,这其中就包括礼部尚书徐仕承的夫人,此其怪二也。”

      “在下还打听到,当日殿下的《论海禁策》刚递进宫不久,端王便进宫请安。按说照圣上平日的态度,这道折子很可能就是留中压下,先拖一拖,殿下自己都准备了好几份,准备连着多递几次。”

      “然而圣上第二日就提了这事,转头又让六部再行斟酌,更蹊跷的是,第二日下了立储的诏书之后,这开海禁练海军就突然被摆到了台面上,一个月之后兵部的调兵名录便递上去了,杨大人想想,这么大的事朝廷何时处理的这般迅速过?此其怪三也。”

      “再有,今次这一百名入围人选中,有三成都是闽南海战提拔上来的功勋世家弟子,这些人就算腹中再有文章,难道光凭嘴皮子就能上阵杀敌?大人不觉得这些事都是一环扣一环,而端王在这之中扮演的角色,难道不值得推敲吗?”

      褚从云说的,杨晧大多都知道,甚至比他知道的还详细。

      他知道当日宁王的折子递上去,圣上是发了一通脾气的,可等端王出宫之后,这脾气就散了。

      他还知道第二日圣上提了一句,后一日丞相就去各宗亲府上转了一圈,当时他想不明白,不过后来立储的旨意下来,这其中的关键就很明显了。

      他此时解释给褚从云听:“圣上突然立储又突然对海禁松口,其实与丞相的关系更大。或许当日圣上看了折子,端王确实说了什么,只不过还不足以改变圣意。直到丞相说动宗亲出面,提议立储。”

      褚从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圣上是忌惮殿下了,只要立了储君,有些人便不会再一门心思将殿下当做未来主子巴结奉承,而且无论对百官还是对殿下,这也是一个警钟。跟紧了殿下,并不代表跟紧了皇位。”

      褚从云说完叹了口气,“咱们这位圣上,好重的心思。”

      杨晧深以为然:“其实也是我们错了,联名六部尚书,甚至在家荣养的老将军一同上书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换了那个帝王都会心生不喜。”

      褚从云摇摇头:“这个在下当初就对殿下说过,可殿下不信圣上会猜忌他,更觉得只有这么多人一同上书,才能说动圣上,下决心整顿海军。”

      两人大眼瞪小眼,此时都感觉到了不妥,闹着要开海禁,要打海盗的,是宁王。如今银子都花出去了,海盗还没打完,出来叫着不能滥杀无辜的,又是宁王。

      现在宁王仿佛跟那些刽子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论背后这只手是谁,他都笃定了宁王即便知道真相,也无法拿出证据,更不可能把自己拖下水。

      良久,褚从云干涩地开口:“好深的心机,好深的谋算。”

      “是啊,莫说现在各处市舶司尚未建立,便是海军的编制都还不成规模,若是此时捅破,难保不会让整个计划胎死腹中。真是好狠的一步棋,当真叫我们投鼠忌器。”

      杨晧摇头,现在便是他也有些相信这是端王的手笔了,换了别人哪有这么深的心思,又哪有这个能力让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

      褚从云又道:“杨大人此时也赞同在下的话了?殿下确实应该提防端王些。”

      “单只如此,殿下恐怕不会信。”杨晧摸了摸下巴,宁王聪明是真聪明,但天真也是真天真。

      他不会信自己的父王猜忌他,更不会信自己的兄弟算计他,便是如今,若是小太子有问题,他也会一一细心指教。现在想来,圣上不允许他过多干涉朝堂,恐怕更不会允许他过多干涉未来的君主。

      “这可如何是好?“褚从云焦急地来回踱步,“而且在下总觉得这事情还没完,开海禁不过刚刚开始,端王会不会还有别的陷阱等着殿下往里跳?”

      杨晧看他急成这样,忍不住就把镇西侯的事情也跟他说了,只是仍然隐去了李火的手札。

      褚从云一拍大腿,直呼不好:“十一年前薛勇曾奉旨往赣州监军,当时土诃族频繁扰边,薛勇虽然从前也曾领兵作战,但真正扬名立万就是那时。赣州与宿州相邻,薛勇一去就是两年,而如今的宿州总兵,德妃的娘家表兄,当年在宿州军中还只是个参将。难道端王与镇西侯从那时候就搭上了?”

      杨晧打了个激灵,突然想到杜荣刚来时的宿州口音,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又被褚从云打断:“旁的人倒也罢了,他们便真是靠作假拿的军功,手底下也没几分真本事。但镇西侯世子这个人……”褚从云欲言又止。

      “此子如何?”杨晧问。

      褚从云斟酌了一下,有些为难地开口:“在下也只是在宁王府几年前的宴席上远远见过他一次,当时他不过十五六岁,意气风发骄傲好胜。他一介武将,文斗输了也没什么,在下却见他在人后,当着那位公子的面折辱他的小厮。如此不服输,报复心强,又是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若是让他尚主,那五千亲兵在他手里以一顶十不行,以一顶五总还是做得到的,更何况还有一百重甲兵。”

      见杨晧沉默不语,褚从云以为他没见过陆上作战不晓得其中利害:“这一百重甲兵真正利害的是那一身重甲,虽说一个重甲兵培养不易,然而有了这个借口,在下相信薛肃绝对做得出以培养重甲兵为借口暗地里练兵。那恐怕就不只是五千亲兵,而且到时候,这些兵是不是公主的亲兵还要两说。”

      杨晧见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宽慰道:“无论如何我们如今讨论这个为时尚早。”

      “这可不一定,端王的局究竟摆的有多大,没人知道,焉知圣上这一道册封公主的旨意里有没有他的手笔?”

      两人一番合计,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薛肃当选驸马。杨晧道:“其实有个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只要选驸马那日薛肃不到场,那自然就选不上。”

      “临门一脚的事,他如何会错过?”褚从云问完,豁然开朗,“除非他受伤或者生病,不能到场!”

      杨晧点头:“我原先就是想与殿下商议此事,之前还没有想到端王。只是若是薛肃成了驸马,怕是将来即便殿下找到证据也无法惩治他了。”圣上不可能容许。

      褚从云一想也觉得有理。

      两人正要出门,褚从云突然拦下杨晧:“此事杨大人就不要管了,在下自去与殿下商议。”

      杨晧一愣,不明白褚从云的意思:“先生是觉得我就算同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倒不是,”褚从云摇摇头,“之前李家失火,大人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此时若是与殿下过从甚密,万一日后计划暴露,难保不会牵连到大人。在下孤家寡人,想来他们也不敢对对下下手。大人您就不一样,家中还有小姐公子,如今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他这一番话劝得有理有据,杨晧也不好再反驳,从后门送走了褚从云才心事重重回了府。

      褚从云回王府的路上打了无数篇腹稿都被自己一一驳回了,最后他左右思量,对宁王直入主题:“杨大人查到镇西侯世子薛肃,确系军功作伪。”

      宁王这些日子自然也被这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眼下有了这一条确切的消息,便也有了新的搜查线索。

      正高兴着,突然想到选驸马这件事:“如今薛勇是不是也在入选的一百人中?”

      褚从云点点都,而且恐怕位列前十,前五也说不定。

      宁王急得直跺脚:“可初选就在明日,若是父皇一眼相中了他可怎么好,如此人品怎配做皇妹的驸马?”

      看吧,宁王的心思就是这么单纯,他不会想到薛肃若是做了驸马,那五千公主亲兵就要变成五千驸马亲兵了,还是战斗力翻番的那种。

      褚从云献计:“若是有办法让他提前受伤,或者生病,去不了初选,想来就能直接被刷下来了。”

      宁王想了想,好歹没有天真到底:“即便如此,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或许父皇会让他直接入选下一轮也说不定,毕竟年前他上殿领赏时,父皇就很是欣赏。”

      那么问题来了,要什么了不起的病症才能让他彻底绝了做驸马的念头?

      褚从云想到杨晧最后对他说的话:当个武将,至少要四肢健全吧?

      褚从云依着宁王的性子,直接让人伤残的法子想必是不会被采纳的,于是小心翼翼对宁王建议:“若是让他明日在骑射场上从马背上摔下来,出个丑,想来圣上就不会选上他了吧?”

      谁知宁王这次倒是聪明了:“光是摔下来恐怕不行,万一他反应快自己稳住了,岂不是让他更出众了?”宁王又想了想,“不如下泻药吧,只要让他殿前失仪,想来父皇也不会喜欢他。”

      褚从云还想说什么,宁王道:“他是有错,可这错该由律法来惩治,而不是我们擅自出手,那我们同他们这帮子草菅人命的人又有何区别?”

      褚从云说不出话来,宁王这样的高风亮节,真的不适合帝王家。

      君子六艺涉及骑射,第一天便将考场设在了皇家马场,宁王计划得很好,初试是‘礼’,吃穿坐行,皆是礼。

      先是给每人一套祭典服侍,要求每人在没有侍从帮助的情况下穿好。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们自然是做不来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武将也做不来这个。

      寒窗苦读的学子,生活清雅的文士,家风传统的氏族,以及入薛肃这般军队里历练过的公卿豪门,他们都可以完成。这一来直接淘汰一半。

      然而‘礼’这一向还没有完,就着方才穿好的衣服,他们要端坐,进食进水,起、行、祭祀舞。整个一套流程下来,还要保持仪表整齐地走到殿前,向圣上和公主以及一众皇室宗亲行礼。

      宁王准备的泻药便正是下在这一步,也不只是薛肃警惕性过高吃的少,还是身体强壮扛得住,总之他愣是没露出一丝不妥来。宁王看得按按心焦。

      到了第二轮的‘乐’,薛肃选的是太鼓,宁王让人私下里做了手脚,应该是敲着敲着就破的,可薛肃只敲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听出来声音不多,竟然问殿前侍卫借了剑,舞剑浅唱一曲《远游》,圣上龙心大悦。

      这下也没能难住他,到了‘射’,分给薛肃的弓连弓弦都没上紧,他仍然百发百中。

      终于到了‘御’,眼看着原先的百人如今淘汰得只剩寥寥二十几人,宁王捏了把汗,他没准备在这一项做文章,只求不要只有薛肃一人过关就好。

      薛肃打头阵,一开始的‘鸣和鸾’、 ‘逐水曲’以及‘过君表’都完成得很出色,然而到了‘舞交衢’却生了变故。

      薛肃驾车在交道上旋转,不知怎么回事那马就突然不听使唤,左右蹦跳,硬生生将薛肃甩了下来,光是如此还不算,那马竟然跟着滚在地上的薛肃追了过去。

      薛肃根本来不及躲闪,就有一阵剧痛从双腿传来,薛肃险些疼晕了过去。躲在一角的褚从甩了甩手,路过场边篝火台时顺手把弹弓和一个荷包投入火中。

      自小行走江湖的好处就是,狐朋狗友比较多,褚从云经常能从这些朋友那里得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那荷包里装的是一种草碾碎了做成的香丸,开始之前他在每一辆车辕上把香丸掰开抹上。这种香味人只会觉得是草,马儿初闻会发狂,然后反而会追随香气。这东西还有一个好处,起效快,失效也快,你此时再换一匹马去闻一闻,保证什么反应都没有。

      褚从云方才就是将一颗香丸弹在了马头上,香丸乍然碎裂,马受了惊,又为香气所扰,哪怕薛肃一开始跳车只是为了自保,也仍然会被发狂的马追上,踩断双腿。

      相反,若是他一直控着马,较劲一会儿或许也就没事了。只可惜他一见马儿发狂,就果断跳车,如今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闹了这么一出,今日的考核自然进展不下去。一溜子太医跟着薛肃进了镇西侯府,一个个儿都摇着头出来,镇西侯花了好一会儿才接接受这个事实,他的独子,从此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如此,薛肃自然落选了,第二日‘御’、‘书’、‘数’三项选完,又由圣上亲自考校了一番三甲。最终徐州陶氏的小公子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归。

      礼部的司命们合了二人的八字:天赐良缘!很快算了数个吉日呈上去,圣上大笔一挥定在了今年九月底。即是说还有不到半年,离国尊贵的荣国公主殿下就要出嫁了。

      钱尚书头都要秃了,京城和秦淮的公主府就不说了,圣上竟然还要求在徐州给公主修个别院。

      京里的倒还好,选了处旧宅修缮扩建。秦淮和徐州就不好说了,从选址到图稿,工部和户部天天都在扯皮:

      工部:食邑万户的公主府,怎么也得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要有山有水,既能登高望远,又能水上泛舟。

      户部:没钱。

      工部:公主自幼长在宫中,是圣上的掌上明珠,府里还得有珍禽走兽,奇花异草。

      户部:没钱。

      工部:公主有兵,还有好几种兵,还得养马,练兵场,养马场都得有。

      户部:这事儿你们跟兵部商量,看秦淮守军能不能给你们匀出来点儿地盘,我们反正没钱。

      工部:那直接圈座山,再把附近平原拢一拢。

      这时候礼部也来插一脚,司命罗盘一摆:这座山不行,风水不好,夭寿。

      工部在舆图上翻了半天,又指了一处。

      司命算了半天,又摇头:不行,散财。

      工部又指一座。

      司命:无子。

      工部:……老子不干了!

      撂挑子那是肯定不行的,一个一个来吧,赶在七月份,京中的荣国公主府才算是建成了。圣上特意带着公主出宫验收,看了一圈,颇为满意,大手一挥又是赏。

      李宝禄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直擦汗的钱有财,心里给他点了根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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