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沉浮》七月与猫

4、4、照进心里的光

　　百里浮沉
　　四
　　幽荧城的夜生活丰富多彩，完全不受天空中那个巨大的空洞影响，反而气氛更显得浓郁，探索趣味十足。
　　暖阳东张西望，这摸摸那看看，各式各样的泥人，玲琅满目的首饰，灯笼，瓷器，果脯，小人书，就连小孩的拨浪鼓都要摆弄两下才肯放下。
　　天色已晚，钱袋里的银两都已经被暖阳挥霍的所剩无几，换来了一堆没用的东西，都压在凌泉身上： “不如我们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日再逛。”
　　“我们还没找到线索呢！”
　　“不急于一时。”其实凌泉想说的是，我只看到你游街逛市，并没看到你打听线索。
　　“咱们正事还没做。”暖阳在所剩无几的钱袋里掏出最后一枚铜板，换了一朵精致的绢花，在凌泉头上比划了一阵：“美人，这花好配你。”说完还不忘用食指在凌泉脸颊拨弄一下。
　　凌泉被比自己矮半头的男人…调戏了？！只觉得脸颊火烧火燎，表情并无波澜：“去哪儿？”
　　“就是去这里。”
　　凌泉抬头，大大的醉香楼三个字印入眼帘，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门口，灯火通明，络绎不绝：“这里？”
　　“没错！”说完暖阳大步跨了进去，顿时被两个姑娘缠上了手臂：“自古以来，妓院是最好的情报局。”
　　凌泉脸红了一层，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打算跟上去。
　　“诶，你怎么不进来？”暖阳邪笑露出一颗小虎牙：“你不会没来过吧？”三十岁还没婚娶，妓院都没来过，真是个乖宝宝，实话说，暖阳自己也没去过。
　　“我在这里等你。”
　　凌泉话音未落，便有三四个姑娘迎了上去，上扑下赶，瞧这双星眸，人尽皆知百里家族是王世，百里家的人各个腰缠万贯，这个大鱼谁本事大，谁钓走。
　　好吃好喝伺候着，姑娘们剥着葡萄瓜子一个劲的讨好，暖阳怡然自得，凌泉冷若冰霜。
　　暖阳对上凌泉冷漠的眼神，自知自己太过嚣张，还是切入正题为好：“姐姐们，我有点事想跟你们打听。”
　　“呦～公子，咱们这的姐妹可不是那些乡野村妇。”
　　“姐姐你这么好看，我娘说了，长得好看的女人，一定聪明。”暖阳把那朵刚刚招惹完凌泉的红色绢花，插在了姑娘头上：“姐姐真美，不然你先听我问什么，再决定答不答。”
　　“公子说来听听。”
　　“这几天，是不是有人死了？”暖阳准备逐步切入。
　　“诶呦，这不今天下午刚死了个吗。”姑娘掏出手绢沾沾嘴边：“十五六岁，长得怪标志的，被野兽掏了心肝肺，啧啧啧，别提多惨了。”
　　“并非此事。”凌泉终于开口讲话：“他问的是前几日的事。”话一开口，又是被人百般骚扰，有的都已经把手伸进衣襟了，不巧触到萋萋的身体。
　　“这小狐狸咬人！”
　　凌泉将萋萋放置在桌上，剥了核桃给它：“是这位姑娘失礼了。”
　　围在凌泉身边的姑娘愤愤散去，暖阳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凌泉你不会是不行吧？”
　　“什么不行？”
　　“就是……”话不必说的太明白。
　　凌泉一只手攥成了拳头，另一只颤颤的端起酒杯，见状暖阳倒是饶有趣味。
　　“公子们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出入世俗多了，姑娘们打圆场的功夫还算不错：“铁公鸡家确实死了人。”
　　“铁公鸡是谁？”
　　“就是土财主龚祁。”这么一说，确实像公鸡：“这土财主是个大地主，与一群狐朋狗友同流合污，仗着祖上有点的积蓄，到处收农户的田地，再租给农户，农户不卖，便要杀人全家，这不嘛，糟了报应，着了火，死了儿子，现在铁公鸡正花重金抓人呢。”
　　看起来，烨尘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龚祁是不是特别遭人恨？”
　　“可不是嘛！恨只恨一把火没把他烧死。”说完姑娘觉得有点失态，尴尬的笑了笑，用手将暖阳送的红色绢花从头上摘下，拧在手腕的丝带上，做了手环：“公子～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今晚你不如留宿在此，我们晚上，接着聊～”
　　“那可不行。”暖阳指了指冷冷的坐在一旁的凌泉：“除非，你也给他找个姑娘。”
　　“暖阳！”几乎是凌泉咬着牙叫出来的。
　　“百里家的公子身娇体贵，怕是一般姑娘爬不上他的床。”姑娘用手绢遮着嘴笑了一下：“非得找十个八个姑娘一起，才趁他的意。”
　　凌泉忍无可忍，发出重重的喘息，拍桌站起，俊秀的脸庞印满了窘迫和愤怒。
　　“凌泉别生气。”暖阳赶紧安抚道，可这个样子的凌泉简直好玩极了：“姑娘也别生气，其实这位公子，他是我媳妇，看咱们贴的太近，他是在生我的气。”
　　“胡言乱语！不知羞耻！”谁也没想到凌泉会把桌子掀翻，食材酒水盘子筷子散落一地，四分五裂一片狼藉，吓得众人一个都不敢靠近。
　　“这谁呀，这谁呀！”老鸨翻脸不认人的功夫了得，见此状，不讹个百八十两都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呦，这是百里家的公子吧，怎么着？瞧不起我这醉红楼，还是瞧不起妈妈我。”
　　暖阳赶紧挡在凌泉面前，以免他大杀四方：“我们赔钱，我们赔钱。”可忽然想到刚刚把所有钱都花光了：“我们…我们没钱了…”
　　“没钱？没钱还敢来喝花酒！”老鸨插着腰昂着头：“没钱就把胳膊留下！”
　　“娼妓之地，嚣张至极。”凌泉添油加醋道。
　　“诶诶诶，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暖阳一手把凌泉护在身后，一手张着五指安抚老鸨：“这位可是百里家二公子，你可是想好了再说话。”
　　哪成想老鸨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苍天呀，没天理了，幽荧王的儿子就可以随便砸人饭碗呀，我没法活了。”
　　“没人砸你饭碗，我的意思是你等明天，我给你送钱来，这么有钱的百里家会差这点小钱吗？”暖阳把刚刚买的那堆小玩意儿往地上一摆：“先抵押着。”
　　“就这破东西？”
　　暖阳想了想，一把捞起地上的萋萋递给老鸨：“这个！”
　　“不可！”凌泉抓住暖阳的手腕：“萋萋不可！”
　　暖阳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看到没，这狐狸叫萋萋，是二公子的心头宝贝。”
　　老鸨接过，萋萋呲着牙瞪着眼。
　　“明天就把钱给你送过来。”说罢拉上凌泉走了，留的身后的人们满脑子歇斯底里。
　　夜已深沉，街道不似方才热闹，除了收摊的小贩，只有一些赶路的行人。
　　“你为何把萋萋留在此等烟柳之地。”凌泉甩开暖阳的手，整理自己的衣衫。
　　“它又不是真的狐狸，它会说话，有脑子有腿，自己会跑回来的。”暖阳不以为然道：“咱们先找个地方住。”这回要想一个新的法子，骗客栈住。
　　“回百里宅邸。”说着，凌泉做好吹口哨召唤重明鸟的准备。
　　“回去干嘛。”
　　“拿银两。”
　　“你瞧老鸨子那副德行，我说了我要还钱了吗？”暖阳挑挑眉：“再者说，还不是因为你太沉不住气，还是得我出马，不然你就得断一个胳膊。”
　　凌泉叹了一口气：“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平时处理事情井井有条的凌泉，竟然要去问别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暖阳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凌泉的生活。
　　“那妹子不是说了吗，土财主龚祁是个铁公鸡，收人家田地，所以最不满的应该是农户，我们明天去天地里打听打听，谁家少了人，或者全家都搬走了，就八九不离十了。”
　　择了一个雅气的客栈，不大却很干净，楼下吃饭，楼上住店，老板娘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妇人，整家店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最主要的是暖阳装作身受重伤，把裹着绷带的肚子给老板娘看，博取了老板娘的同情，才答应了先让他们住下，租金退房时再付，这伤烫的可真值，骗了凌泉，又骗了老板娘。
　　眼下已到丑时，凌泉进房梳洗一番后，脱了外衣，散开头发，一天喝了两顿酒，终于可以歇歇脚了：“你怎么还不梳洗？”
　　暖阳杵在桌前坐着，看着凌泉一气呵成的动作，待到眼前人终于坐在榻上准备休息，便站起了身：“我得去接萋萋，本来以为它过不了多久就会跑来找我们，可别被吃了。”
　　“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了。”暖阳笑了笑连连摆手：“大晚上的，万一要爬墙头呢，不适合你。”
　　凌泉确实没有爬过墙头，但他并不觉得不适合他：“我又不是柔弱女子。”
　　暖阳坚持自己一个人去，摆摆手，毫不犹豫的出了门，虽然凌泉不是女人，但他还是觉得很多粗活不该他干，大概是凌泉太脱俗了吧。

　　来幽荧城整整两天，认识凌泉整整两天，才两天，怎么感觉像是认识多年。幽荧城有太多神奇的东西，会说话的灵兽，百里家的星眸，神奇的死水，不知道还有多少未知的东西在等着他，真是越想越兴奋。
　　暖阳想着想着，步伐慢了下来，黯然心道。对这里的万物似乎有点太投入，凌泉不过是这个世界的npc（非玩家角色）罢了，也许到了下一个阶段又会有新的冒险，新的npc。到那时候，也许…凌泉不会记得我，我也不会记得凌泉。
　　还真是让人有点舍不得。
　　醉香楼依旧张灯结彩，大门口不好抛头露面，暖阳绕到后门的胡同里，那里昏暗无比，堆放着各种杂物。
　　暖阳站在后门吹了老半天口哨，心想所有动物都懂这是什么意思吧，更何况萋萋是个有思想的灵兽，可不管他怎么小声的喊萋萋名字，或者吹多少声口哨，都没看到萋萋的身影。
　　“奇怪了，难道他还没熟悉我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淅淅嗦嗦的响声，暖阳悄悄朝那边走去，稍稍习惯黑暗的眼睛看到一团白色的东西在那里蠕动，再仔细一看，那团白色正在埋头啃食着什么，愕然是一条没了血色的胳膊，女人的胳膊，手上扎着一条丝带，上面装饰着红色绢花。
　　“妈耶！”暖阳后退两步，一是因为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吃人的情景，二是因为那团白色的东西正是萋萋。
　　萋萋伸出舌头舔了舔毛茸茸的嘴，两腿站立扭过身来，两只红红的眼睛毫无感情色彩的看着暖阳，冷冷说道：“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便…”留你不得。
　　话没说完，暖阳一副做贼心虚外加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将食指置于嘴前：“可千万别让凌泉知道！”
　　萋萋等着暖阳继续把话说完。
　　暖阳看看四下没人，捡起来一块破麻袋，盖在胳膊上，又一脸嫌弃的把胳膊抓起来扔到一堆杂物的缝隙里：“现在没人看到，我们快走吧。”
　　萋萋欲言又止，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暖阳，还没等它说什么，暖阳一把将萋萋捞起来藏在衣服里，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与街上仅有的行人融为一体。
　　“你来做什么？”萋萋不看他，只是目视前方，语气冰凉。
　　“当然是来接你喽。”暖阳咬着牙说：“谁知道你竟然…好吧，我懂，你们有些食肉动物偶尔吃个人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问你，白天被人挖内脏的妹子，是不是你干的？”萋萋大概和狮子老虎差不多吧，虽然会说话，但兽毕竟是兽。
　　萋萋不置是否。
　　“以后可别这样了。”暖阳又换上了平和的语气：“我也经常做坏事，但是没人管我，如果有个人对我说『你做的不对』那我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萋萋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藏在暖阳衣衫里，慢慢放松了全身的肌肉，此时天已经朦朦亮，不知道万丈光芒什么时候能够照进它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