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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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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还是很凉，施正卿跪在溪边洗着沾染了血液的手。
答应过李长逸不能不辞而别，施正卿没有直接回凉州。
施正卿只怕这幅模样让李长逸瞧见了会让他担忧，他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在将军府的时候并没有这般严重，他已经处处小心谨慎的照顾着自己，去见他，不能让他安心又有什么意义。
“咳咳咳，咳……”
刚洗干净的手又染了血色，施正卿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莫名的痛感不经意间会出现，朽坏的速度变快了。
“施亦寒，你赌上了所有只要施家最后的辉煌，而盛烽想要盛家不断绝，怎么看都是你比较明智。”
施正卿平静的望着水面上的倒影，手上的血液被水流冲散，摸了摸嘴角的血迹，带着笑容打散了水面上的倒影。
闭着双眼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膝盖被水打湿了，还好穿着玄色衣裳不明显。
还是想要去见李长逸，本来想要见了他就回凉州，施正卿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意识到这具身体可能已经回不去凉州了。
由内而外的一点点被蚕食，这样的惩罚真的是慈悲。
施正卿感觉自己就像个西瓜，看起来外表还完好无损，可是内瓤已经烂掉了。
作为生下施正卿的代价，施亦寒唯一的女儿难产而亡。每一世都是这样，成为人便会害死一个满怀期待的母亲。给施正卿最大的感触便是，凡人的躯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得到，人啊，还是要惜命。
妘湮所说的不老，不过是因为每次姜迕九年纪轻轻便过世，空灵追随着姜迕九也舍弃了凡人的身体，不老就是在年轻的时候死去，怎么也不会老去。这一次终于，李长逸可以活到高寿了，可施正卿却出了意外，只想陪伴着李长逸自然老去 ，已经做不到了。
每走一步，施正卿都能感觉到皮肤骤然收紧，随着步伐一点点的裂开，虽然只凭着手去触摸不能发现有什么变化，汗水的流出，有种伤口上撒盐的绝望。捂着嘴巴，强忍着反胃，施正卿知道，这一吐就是半条命了。
越城地处闽州西南角。
施正卿到的时候刚好是傍晚，落日余晖红透了天地，见到李长逸的时候施正卿面对着似火燃烧的霞光。
还未将话说出口，就先咳嗽了几下，一大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路上忍下去的血液还是离开了身体。
因为疼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背遮不住流淌着的血色，还是带着熟悉的笑容，不去回应李长逸的担忧和惊慌，望着他轻声说道：“白头到老好难。”
李长逸彻夜未眠，才分开了三天，施正卿拖着药石无医的身体突然来了，哪怕施正卿已经提前告知只是身体会死去，人不会，可听到房着那一句“施相公，时日无多了”李长逸还是心慌不安。
施正卿的身体轻飘飘的，气息微弱，闭着眼睛，乖巧的趴在李长逸的肩膀上。
李长逸一直抱着他，从来的时候到次日天明。
房着已经在施正卿身上看不到一点生的希望了，施正卿嘴唇干裂了，可是喝不了一滴水，身体一碰就会掉落黑色的粉末。
李长逸看到黑色的粉末抱紧了施正卿。
“够了，房着，你们都出去。”
李长逸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
“阿卿，真的会没事罢？妖怪也好，鬼神也好，随便什么，你说过的我都会信，这一次也不会骗我罢？你只是身体没了，对不对？ ”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仁慈的留着他们的性命了，就可以在闽州城陪着你了，也不用让你特意来找我。”
“阿卿，总感觉你会化为尘埃，悄然离去。”
“是我不好，不该说要看你眉心的痣，那到底是什么呢？梦里的你，永远都是那么哀愁的样子。”
“你可知为何在凉州的时候我总是假意不理会你的胡话，我啊，想着怎么会有男子会喜欢我呢？想了许多许多，到现在我后悔了，早些告诉你多好，会不会遇不到晚秋了，也不会欠她人情了。”
“我这辈子欠你的怎么还也还不清了，你一定要没事。”
“阿卿我们还没有去见过我的阿娘，以后回了长安，我要带你去给阿娘看看。我已经没有关于阿娘的记忆了，但是我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舅舅也说让我以后有空去莲罗看看外祖母，她老人家我还没有见过，阿卿随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知道父亲知道我喜欢阿卿以后会如何，我可不可以告诉他？”
“我听夏难洲说阿卿喜欢红色的花，夏难洲把清秋阁里的莲花分了些给我。来闽州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下去在雪竹园后面挖一个池塘，种红莲花了，到时候阿卿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彼岸花是什么品种的呢，我还留了一些空地用来种彼岸花。等我回去了，应该就修好了。”
“阿卿我想你了。”
李长逸人生中头一次一个人说了这么多话，从天明说到天黑，施正卿都没有回复。
第二天的早晨，施正卿来了两天了。
李长逸呆滞的盯着手里的衣裳，施正卿没了，在第一缕晨光照射到屋里的时候，施正卿瞬间化作齑粉，只留下穿过的衣裳。
“阿卿……阿卿？”
李长逸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随即有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九郎。”
李长逸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偏头就看到身后的施正卿带着笑容望着自己。
“阿卿，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施正卿和之前不一样了，和妘湮变得很像了，身体周围漂浮着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里还闪烁着其他颜色的微微光芒，玄色的衣裳上游走着有生命的事物，时刻变换着模样与地点，眉心的红痣鲜红如血，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李长逸总算放心了，将施正卿拥入怀中，喃喃道：“我好怕你真的死了，还好没有。”
施正卿没有说话，房着突然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殿下没事罢？！”
李长逸从未见过房着如此慌张，问道：“怎么了？”
“方才一道闪电劈中了这里，好大的闪电，还好殿下没事。我才如此失礼，殿下见谅。”
房着是真的吓到了，青天白日的，突然从天而降的闪电，声音巨大，亲眼看到落在这里，屋子竟然无事，真的是不可思议。
房着正欲离开，却看到施正卿坐在李长逸的怀里，冷冷的望着他。
“施相公？”
此刻的施正卿气色极佳，和一天前那个判若两人。
施正卿听到房着唤他施相公，才扬起了笑脸说道：“房着，别来无恙。”
这话听得房着一头雾水。
“施相公无事了？”
“无事了，你退下罢。”
施正卿撵走了房着，李长逸没有反对。
房着关了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明明昨日去看的时候，施正卿已经没有一点生机了，五脏皆损，那是将死之人才有的表现，为何今日好转了，还好转的如此之快？还有施正卿的眼眸里透露的情绪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是真的冷漠，只看了他的眼睛一下，就令人毛骨悚然。
真的是同一个人？房着问着自己。
李长逸也感觉到了施正卿的变化，他此刻正坐在镜子前为施正卿梳着头发。
“阿卿的头发变长了，也更加柔软了。”
施正卿的头发长至脚踝，李长逸并不会梳发，本来想问要不要让婢子来，可是施正卿那张冷漠的脸好像在说不需要。
“九郎，会最简单的绑发罢，单马尾？”
施正卿从袖中拿出了一条白色的绸带，李长逸接过来，看到上面用黑线绣着莲花的纹样。
“会的，我给阿卿绑。”
说着会，李长逸绑的时候还是有些吃力，施正卿的头发很多，太过柔顺，一绑就松掉了。不过还好，尝试了四五次也绑好了，还系了一个好看的结，只要稍稍一拉就可以解开。
施正卿的两鬓有许多的碎发，梳着马尾的他显得年纪更小了。
“九郎，为何一直盯着我不说话？”
从镜子里，施正卿看到李长逸注视着自己的背影，或许是他还不能接受罢。施正卿摸了摸扎好的头发，转过身面对着李长逸。
“阿卿不会再离开了罢？”李长逸抚着施正卿的脸庞说道。
前几日的他和现在的他不同了，忘不掉他憔悴的容颜，忘不掉他呕血的时候，忘不掉他绝望的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李长逸如同经历了大悲以后的大喜，后怕不已。
施正卿俏皮的笑着，摸着李长逸放在自己脸庞上的手说道：“回凉州算离开吗？”
“不算。”
“那我不会离开了，你会不会嫌我烦，我不想自己吃饭也不想自己穿衣梳发，走路都不想走了。”
这算是自己挖的坑咬着牙也要跳下去吗？李长逸环着施正卿的腰，将他抱在怀里。
隔着衣裳可以明显感觉到施正卿的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似以前那般瘦弱了，这倒挺好。
“阿卿的身体终于长肉了。”
施正卿歪头靠在李长逸的肩膀上，捏了捏李长逸的胳膊。
“我和九郎一样都是习武出生，没想到罢。我之前那般瘦弱的原因是因为我想看看柔弱书生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九郎喜不喜欢现在的我。”
“柔弱书生会想让我更加努力的保护你，凉州都在你的肩上，你太瘦小了，我很怕你垮掉。现在的你更好，我想要阿卿身体无忧，这比什么都重要。已经不想再经历失去你的痛苦了。”
施正卿没说话，爬起来就把李长逸按倒在地，注视着李长逸的双眸许久，最后只是轻轻的吻了吻他。
“炼狱妖娆的花期好长啊，整整十年。这十年，我只能这样吻你，你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只能如此，我好不甘心。”
李长逸忍着笑，又把施正卿抱在了怀里。
“好像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