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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开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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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花地处凉州最东边,是离开凉州东去长安的必经之地,因春夏之交有特产树木——绯花树开花,颜色绯红,灿烂似霞,故称绯花。
东野复玄和晚秋在绯花的山林间前行,绯花树正值花期,漫山遍野的绯红。
“父亲,这花真好看!”晚秋兴奋的东瞅西看,要知道前一世她可没有看过这样的植物。
当东野复玄提出来绯花赏花的时候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花嘛,她在植物园见过许多花,可当她来了绯花,漫步在绯花树林中,才发现这花真的美极了,这一趟真值!特别是不同于前世的人山人海,这里只有花,无尽的花,没有喧闹声,只有蝉鸣鸟叫风吟,开的早的花时不时落下,草地上落英缤纷,神仙美景难得。
东野复玄俯身,温柔的捏捏晚秋的小脸,“是啊,你娘也说过真好看。”
“诶?”晚秋眨眨眼,“父亲想阿娘了吗?”
“嗯,一直很想。”
晚秋紧紧抓住东野复玄的大手,安慰道:“父亲不要伤心,晚秋也一直很想阿娘!”
东野复玄仰起头,头顶之上也是繁茂绽放的绯花,“我没有伤心,我是见了这景色,想起了你娘说过以后每年都来看花开,这次是我第二次来了,是和晚秋一起,答应过你娘每年都来,好像失约了。”
“那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和父亲一起来!”
“好,一起来。”
人这一生说过数不清的话,到底说到做到过几句,谁也不知道。
绯花树遍布山头,到处是绯红的花瓣,山间有小溪潺潺,花瓣飘落水中,打着旋,匆匆流走。东野复玄将拴在水边的两匹马解开,把晚秋抱到马鞍上,牵着马顺着溪流往山下走去。
没有几步,东野复玄发察觉周围有异样。他低声对晚秋说道:“不要说话!记住!一会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晚秋心领神会,抓紧缰绳,点了点头。
东野复玄从怀里摸出诊治时用的细针,随便往四周丢去,只听到几声清脆的“当!当!当!”
东野复玄轻笑:“没想到这次来了这么多人?复焘好大的手笔啊!出来罢,跟了这么久,还躲躲藏藏有何意思?”
唰!
七八个黑衣人一起出现,将他们团团包围。
为首的那个人直接剑指东野复玄:“这次不同以往,家主已死,必取你性命!”
东野复玄怎么会信,“死了?你可知这样的玩笑话说不得!”
“元旦刚过,家主病故,现在由大郎君继承家主之位,他下令,斩草除根。”那人见他不信,拿出来了一封信,“二郎,死也要死的明白,看,族中长老下达通知的手信。”
东野复玄犹豫半天,还是伸手接过那封信,他看清了信里的内容,面如死灰。
那人偏头示意,黑衣人其中一个从东野复玄的手里抢回了书信。
“二郎,你知道我们也是听命而为,要怪就怪你不愿做这个家主之位罢!”
那人挥剑朝东野复玄而去,东野复玄反应快速,手下细针齐发,周围的黑衣人下意识躲避,让出来了空隙。
东野复玄迅速骑上晚秋坐着的马,猛踢一脚,马儿长鸣一声,奔出包围。
同时黑衣人轻功追上,为首的黑衣人大喊一声:“不留活口!”
闻言,每个黑衣人向东野复玄的方向掷出细针,针如雨下,东野复玄的后背准确无误的布满细针,可他紧紧护住晚秋,宛如无事发生。
马儿跑的飞快,黑衣人依旧穷追不舍,晚秋听到风声呼啸而过,时而夹杂着兵刃想接的碰撞声,还有身后爹爹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可她还没有说出话来,东野复玄就想预知了一般,轻声细语的说道:“晚儿,不要停下,骑马去找人救我,要是停下了,我会生气的,我给晚儿殿后。”
晚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东野复玄就松开了她,她只感觉马儿突然加速了,当她回头只看到模糊的人影,东野复玄就这样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当绯红色的绯花在空中飘落,曾经称赞的美景也瞬间失色。
晚秋哭了,重生的这辈子她许久没有哭过了。
这次她控制不住,到底,泪水模糊不清中看到的是绯红的花朵还是绯红的血液?她分不清。
马儿就这么一路狂奔,连让她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晚秋有一种预感,这辈子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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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大动静,惊动飞鸟走兽,山下的官道,李长逸带领的军队全部戒严。
“传令下去,原地休息!”
李长逸注视着飞鸟嘶鸣的地方,发现一路向他们而来,隐隐约约不知是什么驱使着李长逸,他决定亲自去看看,“隋夜房着随我去看看。”
房着隋夜领命,他们三人快马往山林而去。
盛放的绯花随风飘荡,越往山上,树林越繁密,马匹行进困难,李长逸加速超过房着隋夜的马,去了最前头,他听到旁边有响动,偏入一边的林子里。
林子外是宽阔的裸露的河道,李长逸一眼看到了一匹黑马快速奔来,他身手敏捷的飞起,稳稳的坐到了黑马的马鞍上,一勒缰绳,黑马仰天长嘶,马蹄子来回几下,方才停住。
待到看清马鞍哭泣的晚秋,李长逸似乎知道发生了何事,“你父亲呢?”
房着隋夜见晚秋一个人,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晚秋泪如泉涌,“有黑衣人要杀父亲——”
“带我们去!”李长逸立马说道,“去救他!”
四个人顺着溪流而上,晚秋脸上挂着未干的泪,哀求道:“那些人说要不留活口,将军你一定要救父亲……求求你了!”
晚秋断断续续的说了好多求他救救父亲的话,李长逸没有反应,他只是加快了速度,他自然要救他。
但是终究是迟了。
东野复玄一动不动的躺在溪流旁的树林里,地上身上落满了绯花的花瓣,一时分不清是花朵还是血色。
周遭除了断裂的树枝,凌乱的脚印,什么都没有留下。
东野复玄还没有死,身上满是伤痕,除了腹部的伤口,最严重的就是就是那被砍断的左臂。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出,流到玄色的衣服上,流到了碧绿的草地上。
房着仔细检查了,最后摇头说道:“太严重了。”
晚秋趴在东野复玄的旁边泣不成声。
李长逸扶起东野复玄轻声说道:“先生……”
东野复玄面色苍白,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我知,救不了……了。”
“父亲!”晚秋握住东野复玄的手,抬起流着泪的眼眸,“晚秋不想你死。”
李长逸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头看着东野复玄。
东野复玄还是那副慈爱的模样,他目光紧紧包围着晚秋,“九皇子,替我照顾好晚儿,可好?”
李长逸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答应。
东野复玄见他没有反应,用了最后的力气抓住李长逸的手臂,是威胁也是恳求,“九皇子你还欠我一条命!”
不曾想,这么快就要报答救命之恩了,李长逸依旧面无表情,不过他没有拒绝,答道:“先生,我定会竭尽所能照顾她。”
是想要听到的回答,东野复玄扬起嘴角一笑:“甚好……”
一阵风吹过,哗啦哗啦,绯花纷纷扬扬落下,东野复玄仿佛看到那个他深爱的女子立于眼前,她轻轻柔柔的朝他伸过手,脸上带着笑,他也回应她一个笑,温柔的对女子说:“重儿,我来找你了。”
晚秋失声大喊:“父亲!”
东野复玄就那么静静地闭上了眼。
约定好的,来年一起来看绯花,就那么失了约。
“房着,隋夜去山下找人来,把先生埋了罢。”李长逸并无触动,干脆利落的站起身吩咐。
晚秋听了忍不住大吼:“你凭什么这么做!”
房着隋夜很无奈,“殿下,我们去去就回。”
李长逸没有回答晚秋,目送房着隋夜离开后,他居高临下的冷漠盯着晚秋说道:“他,已经死了。你还想让他继续躺在这?让野兽伺机而动,吃掉他?”
“我要带他走!”
“不留活口,还差你一个。不懂?”
李长逸在周围仔细查看了一圈,发现那些人打扫了场地,什么痕迹都没有。
晚秋明白他的话,但是她舍不得,只能小声抽泣:“我懂,可埋在这里,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李长逸拔剑说道:“这样可好?”
晚秋见他用剑斩断了一截东野复玄的头发,“头发?”
李长逸想了想,“你脖子那带着的荷包可以装着,这样你父亲就一直在你身边。”
李长逸把头发给了晚秋,晚秋会意的打开了脖子上戴着的荷包——荷包里也有一截头发。
“这里有阿娘的头发。”
“刚好,你父母在一起了。”李长逸把东野复玄的头发放到了荷包里,然后冷漠的说道,“以后要坚强,哭泣可不会给你带来好运。”
晚秋擦了擦眼泪,小心的合上荷包。
晚秋双手紧紧握住荷包,捣蒜般疯狂点头:“再也不哭了。”这荷包现在就是她的宝贝,小心保护着。
后来,东野复玄被埋在了这里,埋在了无尽的绯花林间。
下山后晚秋还是哭了好久。
那么疼爱她的父亲,给了她两世不曾拥有过的温暖,今生她再也遇不到这样深爱着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