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人间静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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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廊道的出入口路过，李承霖看到雪下得越发大了，已经积到廊子一般高度，夜风吹过，赤狐斗篷的下摆翩飞，便不由自主的往边上走了去，在厚厚的雪上踩下一个脚印。
“入了腊月，杏子就可以吃了。”
脚下踩稳，李承霖借着廊下的灯火瞧着覆盖白雪的枝头，仿佛看到了黑夜之中透着金□□人光彩的杏子。
“霖儿不爱吃杏子。”话说完，李承光看到他脸上期待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吩咐，“去备些吃食。”
“忽然想吃杏子了。”李承霖转过头说道。
侧目看着风雪里高大的百年杏树，李承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目光移了回来，“等几日熟透变红再吃。”
“今年天冷，杏子熟的早，怕是不太甜。”李承霖说着，重回廊道。
他拒绝讨论，李承光也只能作罢，“霖儿，怕是忘了锦华凉杏越冷越甜。”
未曾搭理李承光的话语，走了一会儿，李承霖突然感慨道：“都说喜园里有天底下最好吃的杏子，四叔以前不准我吃，长到能做主的时候，反而没想起来尝尝杏楼的杏子。”
“姮华大公主亲手种下的杏树，谁又敢吃呢？”跟在他身侧，李承光再度牵起了他微烫的手，“不过，既是天公作美，难逢此等寒冬，想吃就摘来吃。”
“既是如此，园里的冬莺过几日要叫的欢快了。”李承霖忽然凑近李承光，在他耳边念唱着轻佻的字句，“到底何为衣带轻解凤凰枝？何为莺啼红渍惊宿月？何为云落如雨露蘸香？”
“怪不得说想吃杏子了。”嘴角微微上扬，李承光抬手将手指放在了李承霖的唇上，“难道是此处想吃吗？莺儿～”
“长兄觉得呢？”李承霖故意问道，“还有别处可以品尝吗？”
视线往下走，李承光也凑近了他耳边说道：“霖儿身上有别处。”
“长兄要忍耐到何时？”
见他依旧维持着贴耳动作不曾退缩，李承光忍住了叹息，轻柔揽过他的细腰，别过头，望着前方说道：“霖儿何时也学会了忍这个字？”
“没学会。”知琴楼就在杏林尽头，在举目可及之处，李承霖也转头看向了他目光投向的地方，“如此……今夜就在知琴楼宿下。”
“不去姮乐殿？”李承光有些意外，印象中，李承霖对知琴楼一直很排斥。
熟透了的锦华凉杏又甜又软，颜色也会由金黄变为更加诱人的血色。
寒冬枝头挂着，被冻着还能维持那最为完美的姿态，采摘后，一般是捣烂做甜点或是饮子，若要直接品尝，也不能拿到有些暖和的室内，要趁着冷意立刻食用，因为温度稍微一高，最里面的果肉就会迅速融化为水。
在唇齿相合时，果皮破损，稀稀烂烂的暗红汁液会瞬间爆开，着色力极佳的粘稠汁水沾到皮肤需要三四日才能有变淡的迹象，倘若不幸沾染衣帛根本洗不净。
大抵会与杏林的地砖一般，经过百年春暖冬寒的汁水浸染，泥土与石板上会留下风雨冲刷不掉的绮丽斑斓。
待到来年春回大地，雪水泡过几冬的落果褪去最初的鲜妍，在白玉地砖上攀开一朵朵边际如雪的霞光，在阳光灿烂的天气里耀眼夺目，天地之间满是粉红杏花盛漫，一时难以分辨何为真何为假？
杏子甜腻的味道与他身上的芩草香相交，就像迷惑心智的致命毒药。
他与杏红色极其相配，所以当年用锦华凉杏在他肌肤上永久留存的点点杏色是故意为之。
“就当……”话出口，李承霖注意到他微妙的眼神变化，似是想起了从前，稍作迟疑，他轻声一笑，“长兄的担忧多余了。”
岂有多余一说，已经不想一错再错了。
是预谋已久想折磨他的手段，到头来不过是折磨自己罢了。
“杏子的颜色可还依旧？”
被他一问，李承霖瞬间愣住，尔后竟然红了脸，“还在。”
李承光抬手小心的抚上他红艳的脸颊，沉默了很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在他毫无波澜的眼神之中，只能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命邰塳去知琴楼候着。”
有一亲卫循声而动，李承霖忽而说道：“亲卫里，还是庚书与黄季知我意得我心。”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得意，就像曾经他无视自己的时候，也用过这般得意的语气，李承光抬头说道：“可惜，他们都死了。”
李承霖还以为听错了，冷笑道：“没什么可惜的，他们死不足惜。”
“的确，他们死了有何用？胥傲真也活不过来了。”三卫中所有被李承光派去李承霖身侧的人，几乎都陪同归来，深知他花费了不少精力才能将每一个眼线一一挖出来，李承光轻揽他的肩膀，接着说道，“不过，胥傲真一死，霖儿安分不少，正是我与他一直所愿。”
这份赞许不知为何让李承霖变坏的心情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而提到胥傲真就像火上浇油，让李承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熟练的挣脱，一掌击退他，在他同样熟练反应的时候，突然一改常用的招式，放弃了腿脚的攻势，手肘上击，制住他脖颈，在他惊讶的表情中，面带愠色的说道：“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
虽有攻击性，但没有一点威胁，李承光顺着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二人的距离，然后睨视道：“霖儿还有可以失去的吗？”
看似平常的反问，李承霖却感觉到了威胁——他从见面那时起就看透了所有。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兴趣，喜怒无常就是这样被他们“惯”出来的，李承霖放下手臂，别过眼，没了怒气，“别动他。”
“他？”李承光神色依旧——李承霖的话对李承光而言毫无威胁。
仅仅一个字，仅仅是一个字！无法假装，一个他字，教李承霖害怕到浑身发抖，他扶着绿色的廊柱坐了下来，身体与栏杆还有柱子接触到，才像有了依靠。他并不冷，可是惧怕这种外人认知里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感，此时此刻比寒冬腊月的北风还要冷上三分，甚至让他没有勇气去看一眼那个罪魁祸首。
当恐惧逐渐控制了身体，脑海里会浮现出那些忘不掉的不愿去想的多年前的画面。
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可是倘若那些过往记忆都伴着恐惧与希望这两种矛盾的情感相依而存，就不会淡忘，只会一遍又一遍的重现，如同刚刚发生。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他的声音：“霖儿，到底何为衣带轻解凤凰枝？何为莺啼红渍惊宿月？何为云落如雨露蘸香？如今可懂了？”
明知会刺激到李承霖，一时之间李承光没有改过习惯，立刻就感到了后悔。
在李承霖脸色苍白的坐下以后，李承光没有迟疑，大步走近，将瑟瑟发抖的他抱在了怀里，“他是霖儿养大的人间静好，为兄自然不会动他。”
同样的声音重叠，后者更加靠近，当李承霖意识到眼前的人说了什么，便不假思索的放松了些，不那么害怕的在他怀里也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我一直都记得。”
半蹲着抱着他的动作，像是回到了过去，在他还小的时候，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纪皇后还在世，他还会称呼李承光为长兄的那段日子。
“真的记得吗？”
“长兄，没有人爱我。”
与世人不同，在李承霖很小的时候，李承光就一直觉得李承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孩子，不过是一个会让自己喜欢的坏孩子。
六岁的他也说了这句话——没有人爱我。
“长兄说过的话，霖儿还记得吗？”
李承霖点点头，“长兄说，不许忘了长兄！”
“霖儿忘了。”
“没有。”
李承光的手抚摸着他的脑后，叹了口气：“要记得，还有长兄会爱霖儿。”
沉默片刻，李承霖说道：“长兄我做错了。”
“做错了什么？”李承光一时之间没有理解这句话。
“长兄会恨我吗？”李承霖问道。
“这世间所有事，爱只爱霖儿，恨只恨自己。”李承光如实回答。
“为何？”
李承光淡淡一笑，没有回复，而是问道：“若有下辈子，霖儿还愿意做长兄的兄弟吗？”
“我不想有下辈子。”
“其实，我也不想有下辈子。”
“既然不想还要问。”李承霖觉得好笑。
真心的话，就说这一次好了，李承光说道：“这辈子快要到头了，倘若真的有下辈子，我想好好做一回你的爱人。”
“还记得长兄说过，愿人间静好——”
李承霖有些欢喜的朗润嗓音在李承光耳中就像有什么在挠，不自觉缓缓凑近他的唇边，那浓郁的血腥气也恰好袭来，李承光这才顿住动作，转而捧着他的脸庞，接着他没有说完的话说道：“愿人间静好，愿尔千秋长安。”
“那就让静好一人长安罢。”李承霖说着，微热的唇瓣不加犹豫的从他近在咫尺的唇上划过，“长兄我已经不是少年人了，求求长兄了……越发难以忍耐了……”
身体不似早十几年，但是还没有那么不堪，李承光听到他的话后也明白他的意愿，他再三强调的意愿不该不被回应。
于是拦腰抱起他去往知琴楼。
作者有话说
第271章 人间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