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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真言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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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吹雨,关山梦断。
横穿嘎林莫若,翻越檐岭,穿过风走鬼沙漠,终于快到故土了。
沙漠的尽头是哥勒查与大唐的边境,东边日出,万丈光芒,时隔九年,重回故土,只叹诸事无常。
“世上有太多事可以由时间去逃避,但是时间也会让人成长,离开越久,就愈发后悔那些意气用事的行为言语,趁还来得及,去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去爱该爱的人。”
在兰曼伊与好友分别时说的话是城澈回家的理由。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好友从不失准的占卜,城澈还是会认真履行当初答应皇帝陛下的十年期限,不会提前归国。
好友的占卜,城澈自认为是可以伦比燃花神相的。虽然,一开始城澈也是将她占卜的结果当做胡言乱语的无稽之谈,可是当她所有的预测都一个个的兑现,城澈也不得不相信了——大千世界,奇人异士不在少数。
长德二十四年,到达金兹斯的国都兰曼伊刚好七天,见过金兹斯的皇帝后,城澈下令在兰曼伊休整一个月,再往南行。
城澈在傍晚时分带着爱犬松烟出门,消食的同时打算转悠转悠寻找个好景致,明日好作画。
进入嘎林莫若的范围后,不止人的长相衣着,就连土地上的草木房舍都是与大唐截然不同的。长安到凉州不乏各种样貌的异域人,所以不仔细想想倒不会感觉有什么区别,而房屋道路草木一对比,就显得天差地别了。按着地图上的描绘,金兹斯北接沙漠,南与西临海,东方直到山地森林,面积与大唐相差不大。一路走来,景致变化巨大,受命出使西域,城澈的画卷上也一一将能看到的不同仔细的描绘了出来。城澈画了很多,包括建筑草木饮食之类,但是最终要给皇帝看的只有虫卷而已,所以,能在国都里被画下来的景色纯粹属于私人爱好。
路过集市的时候,城澈想也没想就对松烟吹了口哨,示意跟上。
说老实话,金兹斯除了一些果子和食材比较有趣,做出来的味道好吃,值得带回大唐,他们本地的饮食城澈并不喜欢,他们的烹饪手法就像未开化,没有什么可以称赞的地方,不足为道。
从集市出来,城澈站在路口,还没有想好走哪边,就被身后一群嘻嘻闹闹的孩童挤到了出城的那条路上。
孩童追打玩闹,也不看路,城澈是主动躲开他们才会往左边闪,而走在她前面的那个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躲闪不及,篮子被孩子撞到,摔得遍地是鸡头。
赶在松烟下嘴的那一刻,城澈一把抓住她的狗嘴,训斥道:“坐下!”
松烟也发现了城澈的不高兴,听话坐好,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嘤嘤嘤的看着城澈捡地上的鸡头。
“可惜了这么新鲜的鸡头,”城澈边捡边感慨,“沾了灰,要费一番功夫洗干净了。”
“命中注定他们要沾灰,并不可惜。”柔声细语的怪异声音的从什么都看不到的白袍中传来。
城澈不由得多打量了一下这个人,根据她多年识人的经验,不论怎么看,这个人都应该是男人,就算他的嗓音有些少见到听不出性别,声音也是女人那般柔和,可他的身形与走路姿态是十分明显的男人,但是不知为何他浑身又透着一种女性的感觉?
人一旦好奇,就想要深入了解一下。
见他说的不是金兹斯的话,而是一种贴近北地方言且比较别扭的发音,貌似是古语?于是城澈故意用京畿官话说道:“炙鸡头佐酒极好。”
那个人听了,笑道:“别有他用。”
“难不成在金兹斯,这鸡头除了吃,还能有别的妙用?”
见鸡头都捡起来了,他将脏了的白布拍了拍,盖到了篮子上,遮住了鸡头,然后起身说道:“在燕国有一种与鸡头有关的古老的占卜之术。”
“燕国?”城澈看了看沾着血与灰的双手,“是史书上才会出现的名字了。”
“或许如此。”他递来一张崭新的干净布帛。
能说出古燕国,还有这一嘴流利标准的雍州古话。
他果然不是金兹斯人。
没有接他的帕子,城澈问道:“你是大唐人?”
“不是。”他不假思索的说完,又马上笑了笑,否定了前面的话,“其实,也算是那片土地的人。”
“你会雍州古语。”城澈也只是在小时候被善书院的大学士教过一阵子,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听到记忆里的语调,不免越发好奇了。
他似乎并不意外,转头看向了即将落山的夕阳。
“小姑娘能听懂我的话才更加不可思议罢。”
城澈的目光忽然一紧,她再度看向了他的脸,他站起来后,可以看到上半张脸被垂下的白布遮挡,自然包括他的眼睛——
没听到城澈说话,他回首说道:“相逢即是有缘,为表谢意,可赠姑娘一个占卜。”
“可以。”城澈也不客气。
“需要回住处。”
“带路。”
他忽然笑了笑,说道:“天色已晚,年轻姑娘不该一人与生人同行,此地并不太平,不比姑娘的故乡,天一黑什么都有可能出现,姑娘也快快回去罢,待明日天明再去城门口寻我便可。”
“怎么寻?”
“居闹市无人之地。”
留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他想的倒是周到。
城澈蹲下摸着松烟的脑袋,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除非熟识的人,没有人能一眼就认出自己是女人。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夜晚归来,城澈如实将所遇之事告知了出使护卫的将领罕达儿。
人高马大的罕达儿心思极其细腻,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此次相遇并非偶然。
“雍州古语在齐朝建立时就不再使用了,也就偶尔能从他们雍州人说的话里听出点古语的发音与用词来,他既然还在使用最古朴的古语,一定不是大唐的子民。”
“分析的有道理,将军说他是有意接近于我,不知明日我们如何应对?”认同罕达儿的话,城澈也警惕了起来。
“呵呵,”罕达儿起身笑着说道,“郎君心里早有主意了罢。”
摆出一副诡计没能得逞的笑容,城澈伸了伸懒腰,然后单手靠在栏杆上,望着天上的圆月说道:“燕国,莲落,还是莲罗,从古至今都指一个地方。”
提到古燕国的卜筮,首先想到的就是燃花神相。
其签,可解所有世间疑惑。
“莲罗人的占卜,值得一会。”罕达儿回首说道。
城澈望着月亮,笑而不语。
“郎君何时出发?”见她不语,罕达儿收回目光,也望向了圆月。
“午时。”
“卑职同往。”
“要是个说瞎话的,直接杀了他。”城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她与以往一样的处事方法,并未得到罕达儿的反对,反而得到了肯定。
“卑职领命。”
次日。
城门口确是闹市,而无人之地也真的有。
通体雪白的行车周围有一公一母两头狮子,看上去还比较温顺,并不太凶,可毕竟是吃人的狮子,他们往地上一趴,谁还敢靠近?那不就是闹市无人之地了呗。
城澈与罕达儿一矮一高并肩站在狮子面前,没有担心怎么过去。
在狮子面前极度兴奋的松烟反而比较令人担忧。
“松烟怎么和他母亲一样看到猛兽就想较量较量?”城澈说着,对前面来回跺脚的松烟吹了口哨。
松烟听到口哨就踏着欢快的步子回到了城澈身边,不忘叫两声“汪!汪!汪!”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狗叫声没有引起狮子的兴趣,他们身后有什么更让狮子感兴趣,两头狮子突然起身,朝着他们走来,并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狮吼。
此种情形,抽刀自然是下意识的。
不过,罕达儿的脸色一变——刀纹丝不动?
而城澈的手也悬在了空中,她的刀也抽不出来。
至于松烟则发出了害怕的呜咽声。
没有让他们二人疑惑太久,一抹白色走过,将肩头的两只肥羊,摔到地上后,那个人柔柔的怪异声音传来:“他们知晓二位是客人,并无恶意。”
放下尴尬的手,城澈点点头,“看不出来你的气力不小,两头羊可以如此轻松扛在肩上。”
“本来牵着,走的太慢,怕误了时机,肩扛确有不雅。”他回头看到两头狮子一嘴一头羊的喉咙,随意的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
“你知我来寻你的时辰?”城澈走上前,近距离观看着狮子吃肉。
“除了自我,百事皆知。”
“虽然是赠送的占卜,但是不准的话你知道什么结果。”城澈侧目说道。
男人低声笑道:“我方秘术,真言关心,以天地为尊,岂有不准一说?”
城澈了然。
男人随后走向了行车,说道:“走罢,兑现诺言的时候已经到了。”
行车幔帐,他进去的时候有一股奇异的幽香传来,有些像寒冬时节的草香,也有些像新折木被烈火焚烧的味道,城澈闻着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略想了片刻,想到了一个难以忘怀的人。
“是有趣的人。”她说罢,然后朝罕达儿摆摆手,“将军在此等候。”
一个人跟着进了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