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渔舟》奶油橘子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安然再醒过来时，已经下午4点多了，雨还没有停的意思，稀稀拉拉，断断续续。

　　安然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雨声，窗檐上被雨冲得湿滑，一只小蜗牛不知从那爬来的，正在角落里避雨，透明的蜗牛壳里，蜗牛的软体一蠕一蠕地动着，显示它还是刚出生不久的。

　　安然出神地盯了它很久。

　　雨声绵密，清透，有股说不出的缠绵。

　　听得安然越发犯懒，在被子里把自己围成一个大号蚕蛹躺着，越发不想动。

　　楼上邻居的晚饭应该做包子饺子之类的，刀声细密又力道均匀地落在案板上，剁了好一会才停。

　　老楼的烟道不是那么严密，一到饭点，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就争先恐后的跑出来，隔了两层都知道谁家做了水煮鱼，谁家做了炝莲白。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被这些饭菜香包围，安然忽然感觉有点饿。

　　他已经一整天什么也没吃了，想起冰箱里有昨晚张姨包的饺子，他打算放微波炉里叮一下，解决自己的晚饭。

　　安然来到客厅，想起那只小猫，往沙发上看了一眼。那小猫正四爪朝天的睡着，小肚子一鼓一鼓的，一种幼崽特有的可爱，是那种软绵绵肉乎乎的质感。

　　安然暂时忘记了肚子饿，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抚摸着小猫。小猫受到抚摸，本能地蜷起身子，用头蹭了蹭安然的手掌。毛茸茸的触感，一条小生命的悸动就这样直直击中了安然那本已经快要崩溃了的内心。

　　连蜗牛都知道风雨中为自己找个藏身之所，连没断奶的小猫面对这个危险又陌生的世界也不放弃求救，正是那一声声弱小的叫声，才让安然把它带了回来。

　　难道我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不会说话的哑巴物都知道如何努力活下来，我连它们都不如吗？安然在渐渐黑下来的房间里想了很久。

　　快到凌晨的时候，安然打了个电话，对方是他母亲那面的一个远亲，论辈分，安然要叫对方一声表哥。

　　“言哥，你最近忙吗，我需要在医院做个小手术，但是你知道，我爸爸的情况。我需要一个亲属给我手术单上签字。哦，明天周日，你休息啊，那好啊，明天见面说。”

　　今晚安然睡得特别稳，是他父亲出事后睡的最安稳的一个觉了。

　　第二天早上，安然起来洗漱完毕，喂完小猫，把阳台门打开一条缝说：“回去找你妈妈吧！”小猫，抬头看了安然一眼，就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安然在心里祝它好运，这是个陌生又危险的世界，对于小猫来说是这样，对于没了父亲庇护的安然也是如此。

　　临近中午的时候，安然来到咖啡馆和言若见面。

　　安然以走近咖啡馆就看见言若穿着黑色衬衫，灰色长裤坐在靠窗的位置冲他招手。

　　“言哥，到很久了。”言若笑了笑：“没有很久，也就刚到一小会儿。”

　　言若看着眼前的少年，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给他渡上一 层淡淡的浅金色，微微带点自来卷的头发软软的趴在头顶，一张如描如绘的精致面孔带着几分憔悴，给人平添了几分想要凌虐他的感觉。

　　言若是安然母亲表姐家的孩子，因为小时候那个表姨和母亲关系很好，于是经常来看望安然，一来二去言若和安然也就熟了起来。

　　两人差了六岁。

　　现如今言若已经接手父亲创立的公司，但是面对安然时，他还是尽量拿出一个邻家大哥哥的款，极尽温柔体贴照顾地对待安然。

　　安然之所以会找言若，是因为从小到大，言若对他都是言之必应。

　　只要安然说什么，言若一定不会说半个不字。

　　安然一直当言若是可靠的大哥，但是言若对安然可不仅是哥哥对弟弟的感情，还夹杂着一些不可告人的背德之情。

　　只可惜安然涉世未深，又没谈过恋爱，所以看不出言若每次看他时，眼神中涌动的别样情愫。

　　安然懒懒地靠在沙发椅上，瘦削的身材几乎陷了进去，安然不知道自己颓废时散发着不可救药的迷人气质，像极了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少爷。

　　安然时常表现出一种和世俗格格不入的反常，他不追星，不打游戏，不谈恋爱，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张扬，却有着和这个年纪不符的中规中矩，老气横秋。

　　言若记忆里，安然从未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一直乖巧安静的长大，最让言若吃惊的是安然小时候曾经有一个暑假根本就没出过家门。

　　言若去找他时，他正在屋子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言若拿过来一看书名就彻底惊掉了下巴，那是一本《辞海》。

　　从那时起，言若就觉得这小子不同于常人，脑子回路也是与众不同的。

　　以至于以后的日子里，言若一直觉得安然和别人不一样，他也没在身边的芸芸众生里再遇到一个安然。随着年纪渐涨，言若谈了几个女朋友，但是都觉得缺了点什么，最后都不了了之。

　　安然高考前刚过十七岁生日，言若去了他的生日宴。

　　安然那天穿了一套白色修身小西装，衬得少年身材挺拔俊秀，像根抽了条的竹竿，笔直俊挺。

　　安然在和人说话时，微微侧头，那刀削斧凿的侧脸曲线不同于安然以往给人的温柔乖巧印象，微微带点冷峻的气质。

　　言若朝他走过去，手里拿着要送他的生日礼物。

　　这时一阵风刮过来，把窗边的半透明的白纱帘吹起，一下把安然裹在里面。

　　白纱里少年的身形曲线若隐若现，言若突然就想起了穿婚纱的新娘。

　　他走上前去，把纱帘轻轻撩开，露出安然的脸来。言若的心突然就失控了似得跳起来，每一下都跳得掷地有声，震得他自己感觉肉身都快装不住这颗心了。

　　从那时起，言若就对安然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安然和言若在咖啡馆简单的聊了聊，他没告诉言若他得了什么病，只说一个小手术。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所以不想让家里人给签字。言若虽然年纪轻轻就掌管了一家公司，他当然看出了安然的故意隐瞒，但是他也不拆穿安然，只说定好那天手术告诉他，他去给安然签字。

　　但是安然手术那天早上，言若看着手术风险告知书，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慢慢红了眼眶。

　　安然面色从容的安慰着言若：“没事，医生说是早期的，微创手术很安全的，只是在胸口这打三个小孔，多说有两个小时就完事了。”

　　安然躺在病床上，快被推进手术室时忽然想起什么了似得叫言若过去。

　　言若赶忙过去，他也有话对安然说，再安全的手术也有意外的风险，他想告诉安然他爱他，愿意照顾他的余生。

　　要不是周围医生护士太多，言若都想当场跪地求婚了。

　　这个世界这么无常，谁知道下一秒他还有没有机会对安然说出心里话。

　　言若红着眼眶看着安然，他以为安然虽然看似淡定，毕竟年纪在那摆着，事到临头难免害怕。于是他轻柔地抚着安然的头说：“你也说了，一个小手术，一会就结束了，你就当睡了一觉，一会就醒了，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没想到安然面色平稳地说：“如果手术出现意外，我的遗体捐献。身体器官那个能用那个就捐献出去。”

　　说完安然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言若在手术室外，被安然可能会死掉这件事折磨着，此刻他更确定了他自己的心意，他不是单纯的对漂亮男孩有了冲动，而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爱上了这个男孩。

　　是那次生日宴上，就对这个俊美少年动了心？还是更早的时候，看到厚厚《辞海》后面露出稚气却故作老成的男孩面孔时？

　　安然母亲生安然时难产死了，言若那年刚六岁，放学回来，看见母亲拿着电话一直在落泪：“怎么会这样啊，生的是个男孩子，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妈妈，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言若被母亲情绪影响，那天晚饭也没怎么吃。他小小年纪第一次为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孩担心，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没有母亲的幼崽都不会成活，因为没人会给幼崽喂奶。他记得楼下院子里的大猫误吃了老鼠药死了，连带着一窝没满月的小猫也跟着一起死掉了。

　　所以他听母亲说表姨死了，他觉得表姨的小孩一定也会跟着死掉的。后来他跟母亲去看望了那个他觉得会死掉的小孩。

　　那小孩生命力蓬勃，胳膊腿都乱蹬着，哭声震天，不像会死掉的样子。

　　言若觉得他看到了奇迹，不是所有没有母亲的幼崽都会死掉，这有个特别的幼崽，将会活下来，会成为他的弟弟。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言若对安然的事总会很上心，每到逢年过节还会让母亲接安然来家里住几天。

　　言若现在知道了，他对安然不止是哥哥对弟弟的关心，还有对所爱之人的关心。

　　安然的手术很成功，早期的癌变部位被割得很彻底，一个礼拜后病理结果出来，医生甚至都不建议安然化疗，只回家安心静养就好。

　　出院后，安然给张姨多开了半年的工资，说自己不久后会去D大上学，让张姨安心回家带孙子去，不用留下来照顾自己。

　　张姨用的手机是那种老式手机，接个电话，方圆几米内的人都能听见电话那边说了什么。

　　国产的老人机就是这么牛逼，但是也不是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耳背吧。

　　简直是迷之功能。

　　安然无意中听见张姨的儿媳妇打电话来抱怨张姨不顾家，她的产假马上就要休完了，孩子在家没人带。

　　安然知道以张姨的性格，看到他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是不会主动开口说不干的。于是安然主动开口，让张姨安心回家带孙子去。

　　安然不喜欢别人为他做额外的事，欠人情可比欠钱难还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