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士的银晔刀》吴*

22、第21章 道门之耻

　　李玄达咽了咽口水，搓了搓双手，看到饶玉松专注的神情，继续将那些陈年往事说下去——

　　“当池月师妹告诉我们有那封信的时候，我就猜想二师弟元泰可能是受人威胁。池月翻箱倒柜，找来了那封信，却因为自己的情感想要烧掉证据。不料你饶叔就在门外，见此情形便冲进门去要夺信来。池月和饶上村在争夺中大打出手，饶师弟因为一丝善念被池月的【三尺寒冰掌】击中肺腑，顿时寒气逆流，上身麻木。池月眼见大祸铸成、无言以对，丢下信逃离了道门，不知去了哪里。

　　“那晚我正巧和五师弟陈朔、小师妹柳旻旻出城追杀邻村盗匪，你饶叔忍痛前来相告却发现没有人。寒气已经侵入了他的骨头，再勉强行事可能就会死。你饶叔没有放弃，他拼死骑上马赶赴穆宅，希望可以见到六师姐纪蓉蓉。你饶叔在到达穆宅的那一刻昏倒在地，而你父亲穆文泽则再一次爱心救了他，这让两人成了生死之交。

　　“在双方都表明身份后，你父亲穆文泽没有任何的诧异，居然还为你饶叔提供了不少信息。当时你父亲正好从某个熟人哪儿得知，他的前任师父元泰是为了夺【玄洛帮】掌门之位才下次毒手，可怜的是他从道门盗来的武功秘笈竟都是白纸。于是老掌门马信忠大怒，非但没有记他杀掉仇敌的功劳，反而立即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小儿子马元康，并剥夺了他姓【马】的权利，用兵力威胁这个庶出的儿子离开。

　　“悲痛交加的元泰发了疯似的寻找池月。那时的他背叛了师尊，又被家人驱赶，剩下的唯一能倾诉的人确实也只有爱人池月了。然而池月一直对元泰弑师的行为耿耿于怀，躲着他流浪在外，后来被吴地的大富豪陆凯看中，要娶她为妻。喜帖发到同门手中，不经意间被暗处的元泰得知了。元泰连夜赶往吴地，要池月原谅他，说他也有苦衷。

　　“由于元泰是庶出，他从小就受到父亲不公正的对待，而他骨子里又是个想干一番大事的人，那种格格不入在他成年后尤为明显。元泰当初加入道门，不仅仅是崇拜师父无象大师的极致武学，更是因为诸学会所倡导的那句【天地为公】深得了他的心。元泰一直希望，父亲马信忠领导下的【玄洛帮】也能贯彻公正的理念，与诸学会结盟，共同反对朝廷上、那些披着儒家【仁爱】而处处对百姓专制霸道的大官，尤其是像乐师、公公这样干不了大事却处处得好处的贪官。可惜这番道理父亲就是无法接受，在【玄洛帮】门徒的心中也只有四个字——天下第一。他们为了所谓的武学秘笈杀害仁义之士，这就是为什么元泰弃家而去的原因。

　　“那晚元泰告诉池月，自己一心想要实现这些抱负。他本以为父亲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然而半个月前父亲突然飞鸽传书说，自己快不行了，只要元泰杀了师父无象大师并带回武功秘笈，就把【玄洛帮】掌门之位传给他。机会难得。元泰犹豫了。如果他不做，他的大志将一辈子无法实现；如果做了，就要背负弑师的罪名，成功后才能摆脱。但如果事情失败了呢？他不仅会被骂做禽兽不如，还完不成他的愿望，自己也将毁灭。元泰还是没有忍住他的性格，干了那事，可惜他没有算到师父会把假秘笈放在道门书库中，最终酿成了人人诛之的惨剧。

　　“当元泰得知池月要嫁给大富翁陆凯的那一刻，他的心真的快要碎了。因为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此刻也选择了离他而去。池月师妹是真心爱他的。然而【弑师】这两个字如厉鬼般天天萦绕在池月的脑海，过去种种的欢愉如今成了她最痛苦的回忆。她想忘记他，解脱自己的生命。那夜池月将毕生的功力传给了元泰，告诉他若想救济天下，必先达善其身。世道险恶，唯有用武力方可成就大业。

　　“第二天早上，池月走了。她回到陆家，一个月后与陆凯成了婚。宴会上她将一切告知了我们。回道门的路上，我听到有人在农地里唱歌——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我曾经听易伯伯唱过这曲，说是一个男子看着心爱的姑娘远嫁而作的诗。很是悲凉呢……我想农地中的那个声音一定是元泰吧！”饶玉松感慨万千。

　　“是啊，我也怀疑是他的声音……”李玄达一把揽住身边的孩子，继而大笑道：

　　“没想到你个小娃娃也会懂得男女之情……其实元泰和池月相差了二十多岁，一些读书人都曾以为他们是父女哪！真心的爱，哪有这么多规矩……自那以后，元泰就隐居深山，散了他所有的弟子，一心苦练功夫。后来马元康由于作恶多端被民间的一个武人暗杀了，【玄洛帮】又推选了大弟子南宫德为掌门。此时江湖上传言深山中有高人出现，疾步如风，内力深厚，能同时控制阴阳极致武学。还说那高人爱剑若痴，所有的剑在他面前都会被他操纵。江湖中人于是把他唤作【魔剑圣】，因有传言说他就是当年弑师的元泰，故称之为【魔】。那南宫德是个缩货，害怕有一天元泰找上门来，故将【玄洛帮】搬迁到了某座城池的地底下，至今无人知晓具体方位。而我们【道门九侠】也便就此解散，我李天久当了道门新一代的长老；你饶叔没了铸剑的知音，带着饶嫂柳旻旻隐居云盖山；五师弟陈朔回了武陵；你娘嫁给了你爹，渐渐遗忘了武功……”

　　李玄达回过头来瞧瞧饶玉松，她的眼中竟有些许的泪珠。太阳从东方微微发出亮光，那些回忆仿佛是一个老人在夜间道出的故事——黎明前如碑文般刻骨铭心，黎明后如云霄般渐渐散去——因为生活还要继续，那些滞留只是昨天的往事。它不能干扰我们的未来，却会在某个夜里忽然显现，扼住我们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