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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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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一条背街的小巷,望着来往的行人,西撒·A·齐贝林突然觉得因为机票打折答应舍友出门旅行这种心血来潮的行为实在是在折磨自己,更重要的是策划这场活动的马克居然因为学生会的工作临时取消了自己的行程,本想在圣诞假期的末尾与朋友一起放松几天的计划彻底泡了汤,最终还是决定一个人从意大利飞过来也仅仅只是因为机票和酒店不能退改。
直到踏上希腊的土地以前,西撒对这次的旅途还一无所知,当然现在也只是知道预订的酒店和一些知名景点的程度。
从天蓝色短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西撒打开程序找到出发前下载好的旅行攻略,他随意地滑动了两下屏幕,低声将手机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伊亚小镇,圣托里尼景点人气榜第2名……”
不等西撒继续阅读接下来的文字,拳头伴随着一声懊恼的惊呼狠狠撞击在他的胸口,西撒抬眼看向沾在身上半人高的甜筒冰淇淋和跌坐在地的年轻人,无法抑制地阴沉了脸,“混蛋”两个字已经抵在他的舌头根部,只需要两秒钟他就能把眼前冒失的青年骂得狗血淋头。
“噢,我的老天,真是对不起……”始作俑者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棕色的乱发,他将有着黄色条纹的深绿围巾重新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一双饱含歉意的绿色眼眸朝西撒看了过来。
西撒还没出声,就看见眼前的男孩盯着自己的双眼愣在了原地,连之前还很急促的呼吸声都以极其迅速的速度平缓了下来,他缓慢地张开嘴唇,喉结不停地滚动,但等待了半分钟西撒也没听见对方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从一开始的略带茫然转变到肉眼可见的欣喜,年轻人完全没有对他的情绪进行掩饰,他站起身来,将脸埋进掌心里,指尖在下眼眶飞快地抹了两下,“非常不好意思,衣服的干洗费我会付的,在那之前先把上衣更换一下吧,我住的酒店就在这附近,只是外套的话,我们的尺寸应该差别不大。”
西撒望着大男孩顺势拉住自己上臂的双手,没有忽视对方故作轻松的神情和眼睛里清晰可见的红血丝,咒骂的话语一时间无法出口,他正想拒绝对方的提议,没料到年轻人以更加不容拒绝的力道握紧了他的手臂,漂亮的绿眼睛里既有希冀也有哀求,“拜托了,我请你喝冰可乐,或者其他饮料也可以,随便你挑。”
西撒皱起眉,既然对方承诺会负责,他也没有那么大火气需要发泄,实际上他对那些旅游景点也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如何消磨时间到晚上,然后找个地方喝一杯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
想到这里,意大利人索性点了点头,他住的酒店离这条街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穿着一身被冰淇淋黏满的衣物乘坐计程车也确实不太方便,即使和陌生人回酒店这件事本身并不稳妥,他也丝毫不担心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可能会对他做些什么危及安全的事情,就算有个万一,他也能用背包里的扳手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我叫乔瑟夫·乔斯达,”大男孩露出轻快的笑容,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愉悦,“我的朋友们一般叫我乔乔。”
西撒不明白两个旅途中偶遇的年轻人有什么交换姓名的必要,但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西撒·A·齐贝林。”
阳光从深红的欧式窗帘间的缝隙透出来洒在窗台上,海风从屋外吹进来拂动着木桌上那几支向日葵假花的花瓣,西撒独自坐在靠窗的深色沙发上,随手翻动着放在一旁的书籍。
进到酒店大堂里看到不菲的地中海式装潢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乔瑟夫那个家伙家世并不一般,偌大的三室套房更是证明了这一点,西撒将手臂搭在椅背上,单手把玩着新加入他藏品行列的打火机,缓缓吐出一句话,“小少爷。”
“西撒,你穿上这件试试,应该不会大很多。”正当西撒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拨弄窗帘上的蕾丝花边的时候,乔瑟夫从隔壁房间拿来了一件灯芯绒的棕色工装夹克,“把腰带也扣上。”
西撒不明白对方的语气为什么熟稔得好像他们是多年的老友,但他并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他微微扬起下巴,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然后向外折叠好放在桌上。
意大利人从对方手里接过那件棕色毛绒夹克然后将其套在浅色毛衣的外面,他以前在商场的橱窗里见过这件外套,本该是到膝盖的长度,可现在衣服的下摆却碰到了他的小腿,西撒不爽地瞪了乔瑟夫一眼,“乔瑟夫·乔斯达,你不觉得我套上玩偶头套之后都可以到乐园里当接待员了么?当然,我指的是哄小孩子开心的那种。”
“叫我乔乔,小西撒。”乔瑟夫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他看上去有些伤脑筋地摸了摸下巴,“看来九公分的差距还是太大了,我衣柜里还有件短款风衣,它应该适合你。”
尽管乔瑟夫的语气听上去十分肯定,但实际上挑选好合适的服装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西撒倒了杯刚刚泡好的红茶走到窗台边,“衣服我自己拿去洗,你把干洗费给我就行。”
“钱我会付的,但是在那之前……不如先说说你自己的事,西撒。”乔瑟夫也拿了杯冰可乐过来,他动作自然地坐在西撒身旁的位置上,嘴角流露出爽朗的笑容。
西撒挑了挑眉,没有出声,任由乔瑟夫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我本来是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出国旅行的,但是史摩基那家伙因为要和女友约会突然放我鸽子。”
“一个人旅行真的很无聊,正好西撒你也是一个人,要不我们结伴吧,两个人一起会有趣很多。”
闻言,西撒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不觉得和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一起会有多么愉快的体验,更何况对方看上去还没有到可以饮酒的年龄,可对方用被雨淋湿的幼犬特有的那种眼神一直望着他,撒娇的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他又觉得自己直接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
最后年轻的意大利人还是妥协了,“你可以跟着我过来,但是乔乔,记住一点,不要给我添麻烦。”
冬季到圣托里尼旅行的游客并不算多,乔瑟夫在当地的车行租了辆显眼的银色迈巴赫,西撒坐在副驾驶上,电台轻柔的音乐让人昏昏欲睡,他的目光穿过公路两边白色的小屋,落在远处的海滩上。
意大利人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小镇上层层交错的蓝白建筑,当夕阳的余晖慢慢褪去,装饰在房屋外的昏黄灯光顺着海岸线一盏盏亮起,他们从高处欣赏平静的深色海面与交织着多种色彩的晚霞,这个时候再来上两杯葡萄白兰地,加上一些冰块然后举起酒杯让它们轻轻相碰,任由辛辣的液体淌进喉咙灼烧气管,忘忧之水,那滋味可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西撒,你睡着了吗?”乔瑟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西撒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这时才想起美国的法律规定年满21周岁的成年人才能饮酒,而乔乔说他还不到19岁,就算希腊本地对饮酒年龄的限制不同,也不可能让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家伙刚开始就喝烈酒,他们大概只能喝点牛奶或者无聊的冰可乐,想到这里,年轻的意大利人兴致全无,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摇下车窗,喉咙里溢出模糊的应答声,“嗯。”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西撒你喜欢一个女孩,但是在和她表白以前你就生了重病,或者发生了其他的意外什么的,”乔瑟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他的神色如常,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有些僵硬,“总之你不能继续待在她的身边了,你会后悔喜欢上她吗?”
“所以乔斯达先生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西撒用牙齿咬住烟蒂的尾端,吐出的话语并不是十分的清晰,打火机里的丁烷所剩无几,点了好几次才将香烟彻底点着,他伸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等到脑袋没有那么发胀以后才又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只会觉得庆幸,幸好我没有把这一切说出口。”
银色迈巴赫最终停在城镇边缘一条普通的石板路旁边,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达目标的餐厅还需要步行五分钟。
年轻的意大利人打开车门,他晃了晃手里的移动设备,“烟盒快空了,导航上说往左边走一段路有家便利店,乔乔你就待在车里,我很快回来。”
乔瑟夫沉默地注视着对方往十字路口走去,那条紫色与橙色相间的三角条纹发带在微风里飘动,就和他还在艾尔萨普丽纳岛时看到过的一样。
乔瑟夫·乔斯达是带着所有的记忆转生到这个时代的,或许是因为大脑机能重新变得正常的关系,那些因为阿兹海默症忘掉的回忆在他的脑海里也逐渐地拼凑完整了,这段日子曾经模糊的面容与背影在他的眼前愈发清晰起来,乔瑟夫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时至今日,“西撒·A·齐贝林”这个名字对自己来说也依然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这一次,艾莉娜依然是他的祖母,莉莎莉莎那个喜欢穿红裙子的女人依旧是他的母亲,所以乔瑟夫想,或许他也能重新遇见西撒。
乔瑟夫并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在18岁这年的冬天,在爱琴海的白色建筑旁,他与他的挚友再次相遇了,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即将融化的冰淇淋,一件十分普通的小事却让他们重新触碰到了彼此,这让乔瑟夫觉得,也许他与西撒之间确实存在奇妙的缘分。
乔瑟夫把车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扔在一边,他将脑袋枕在椅背上,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年轻人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几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去,吧嗒一声砸在衣服的纽扣上,乔瑟夫没有伸手将水渍抹去的意图,他的脸上突然又显露出一贯的爽朗笑容,泛滥的笑意与来不及收回的苦涩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的奇怪,但乔瑟夫并不在意,他甚至还在不停想象,看到披萨上摆满了菠萝切片的意大利青年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老天保证,他那时很少故意惹怒西撒,当然如今也是一样,他只是单纯怀念他们曾经一同度过的时光,也因此更加珍惜现在。
“西撒,战斗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个午后,躺在被太阳烘烤得温度适宜的草坪上,乔瑟夫曾经这么问过对方,“我准备和艾莉娜奶奶一起周游世界,她一直想去加德满都看看那里的寺庙。”
“开个面包店吧,”意大利人将胳膊枕在脑袋后面,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肥皂泡泡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我妹妹们还小的时候经常会说要是每天能有吃不完的面包就好了之类的话,要是有机会,我想实现她们的愿望。”
“西撒,我不是在问你妹妹们的想法,”乔瑟夫突然坐起身来,他向自己的挚友凑过去,神情是少有的认真,“我是在问你,西撒·A·齐贝林以后想做什么。”
乔瑟夫年轻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把西撒与“克制”这个词联系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不管是初遇时分毫不让的对立还是最后一次见面时激烈的争吵,西撒总是肆意的,即使背负着齐贝林一族的荣耀,他依然是自我的,永远不会被规则所束缚。
但是这样的人在亲吻他的时候却是轻柔的、隐忍的,这其中暗含的不安直到很久以后乔瑟夫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明白,爱情里面蕴含的东西太过沉重,它并不如文学作品中描绘的那么轻松,欢愉同时也会伴随着悲伤与争执,有的时候点到为止对他们来说或许更加适合。
但乔瑟夫并不这么想,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再一次将钥匙紧握在了手里,他急于去打开那扇门,“爱不是恒久的忍耐,如果爱情之中必须有一方隐忍克制,那么这一次就让我主动走向你,西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