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后续 ...
-
白纸折成的纸鹤穿梭于河流缭绕的氤氲之中，徐徐而过，直至水色渐深，云烟不再，是到了地方，纸鹤缓缓降低，落在一渡口的木制栈道上，蓦地发出一道白光，待光芒消散，原地显出一人形魂魄，乃是纸鹤内所藏着的沈烬的魂魄。在蛮奚的刀刺入沈烬胸口之时，怀里的纸鹤便察觉到了沈烬灵魂被灰燕到刺伤而引起的波动，于是自发运转将其魂魄纳入，待蛮奚离去便朝着冥界而来。
沈烬托起掌心里的纸鹤，然而，刹那间，它已化为一小堆纸屑，“引魂术？”沈烬思索，思及此物的来历，神情微动，低语：“多谢”。
“下船！挨个站好！别挤！说你呢！站好！”
声声喝令打断了沈烬，只见一艘船自白茫中驶来，停定，舷梯放下，无数魂魄在护卫指挥下有序行进，沈烬看着众魂魄紧凑挨着经过，耐心不动，终于等到一处空隙，插入，随队伍前行。
“哪里人？”
“西瑜国漳州临川县张家村”。
“姓名？”
“......”
“有无过世亲眷？挂念的。”
栈道尽头，整齐摆着三张长方木桌，三名似人间府衙主事模样之人端坐一端，正执笔询问一桌之隔之人之生平。
“有，大人，两月前我们村发大水，我娘溺死在了洪水里，呜—”说到此，那魂魄掩面哭泣。
“嗯—姓甚名谁？”
“......”
“已投胎去了”
说完，那魂魄跪倒，不知是为其母亲高兴还是遗憾，连说三次“也好”，转而还想问其他的，还未说完整句便被两旁的护卫拖走。
轮到沈烬。
“修行者？”主事面带惊异问道，一出口便觉失言，连忙错开，正色道：“哪里人？”
早觉这船下来的魂魄皆是凡人所化，自己在其中必然突兀，而今果然被问及，沈烬心头一紧，习惯地提起右手却发现残月不在，且虽能感知灵力未失却难以驱动，初至冥界便遇上难事，沈烬不免苦恼，尚不知该如何，幸亏，此人及时转换话题，于是沈烬维持住平静之色，声音如往常般带着丝丝冷漠，回答：“西瑜国沧州城人”。
“姓名？”
“沈烬”。
“有无挂念的亲眷过世？若亲眷尚未投胎，可安排与之相会，待轮回之日再分别。”
沈烬顿住，“两月便已入轮回，何况我的.....”，“他们早已离我而去”，自嘲道，然，与小满的往昔纷至沓来，小院、榕树、红烛、绣着瓜瓞绵绵的锦被......还是不甘心呐，好不容易的相守却如此荒唐的被打碎，许下的诺言还没好好履行，她便失约而去......
“咳！”主事见面前之人不言不语，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由的提醒。
“有”沈烬再度启唇，“东耀国江州荷县许王乡许家村，许小满。”
伴着页页纸张翻过，沈烬面上不显，似是对此结果可有可无，然垂至桌下的胳膊，紧紧贴着身侧，双拳牢牢攥着。
“可巧，有这人！哎呀！居然选择不入轮回？”主事惊奇，极少凡人愿不入轮回，毕竟以魂魄而存于世间是在消耗自身的魂力，等到魂力用尽迎来的即是真正的消亡，再者身死即此世因缘已尽，入了判官殿，过了四司后，前尘善恶尽消，既是“新我”，因此，不计朝夕，轮回桥上从来是川流不息，奈何事务繁忙加之冥界人手有限，大多新来的魂魄不得以逗留冥界几年，少有如此身怀执念之人自愿留于此界，主事自知又失言了，赶忙住口，“住在槐荫街十四间。”
陡然，僵挺着的肩膀一松，微微躬笼，面上如遇春的冬日，寒霜消融显出真性情，沈烬听见“有”这字时便似坠入幻境，忘乎所以，至于后面所说的全然不知，待眼前的嘴不再张合，才再注意到这主事，直视其面，说出：“多谢”，二字满含感激之情，随即颔首，急切转身，前往那处地方。
“吁—终于走了，也不知是哪位大人送来的......”主事抚须感叹，复执笔示意下一人上前，继续做事。
一如人间城中街巷，石墙、青瓦连成一片，在内由一堵堵围墙，在外由一扇扇门扉，隔出邻里。沈烬侧首，手指轻点，跟着数缓缓前进......十四，就是这间，跨上矮阶，站定，那手却像有千斤沉般抬不起来，“小满会怨吗？她会的。说好要拼尽一切保护好你的，却—什么也做不到”如是想，可，这大千世界何处有安心之所？寒意自心底泛起，可笑，明明已成魂魄但这种寂冷之感始终如影随形，温暖，他还能再次拥抱她吗？任他肆意攫取温暖的人......沈烬还是叩响了与来时路上所见别无二致的门，一如那夜。
“笃笃”，“笃笃”，“笃笃”。
漫长等待。
“谁？”，伴着脚步声自门内传来。
闻声，沈烬已难以抑制，眼泪倾出，喉间滚动，沙哑男声慢慢说出：“沈烬”。
“吱呀”木门大敞，再没有当初的陌生和犹疑，惟见那熟悉的面庞带着艳若桃李的笑迎面扑来。
“你回来了”，只一句含泪娇嗔。
冥界的夜没有星辰和月，只阴气聚成的云在上空漂游，槐树下，沈烬宽大的肩膀环住怀里的小满，将其完全笼住，棱角分明的脸温柔至极，依偎在小满颈间，深嗅她那久违的气息。
“等结了槐米，我们采来泡水？”怀中的小满仰头伸手托住的落下的绿叶。
“好”。
“对不起啊”，小满离开沈烬的怀抱，转身，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杏眼溢满愧疚，“把你和平安抛下了”。
见此，沈烬反握，大掌裹住那抹纤柔，“不怪你”，没有任何怨愤，“我知道的”，知道你必不会牺牲无辜之人，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早在你我相遇之时便已知晓，你的温暖，而我也是受益之人，纵使痛苦不已，也不会埋怨你的决定，只怪我没有护住你......
“那，以后，我们要日日平安、常乐，或许千百年后就能见到平安......不见也好，平安天资聪颖，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两手紧扣，不再分离。
而被提及的平安，沈烬不由地出神，想到了些什么，虽将这些年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小满，但关于若霓的死因、当初楼主建议平安归入杀楼.....终是不忍小满忧心，隐去了些许，而那人，沈烬想到了指示自己前往无名客栈的那人......不禁默念：“无名客栈吗？但愿如你所说......”
.......
“掌柜！有货！”，一行魁梧大汉押着四、五车货物，堵在无名客栈大门前，那凶神恶煞的气质不免让人以为是来此寻仇的。不过，放眼整条街，提剑扛刀的、衣裳上带着血渍的、满身疤痕的等等，比比皆是，封魔镇虽属西瑜辖境，但作为入西南群山的最后一个落脚处，来往的尽是三界各族身怀异禀之人，来此修炼，寻求机缘，或是求财、寻宝，镇上的人见多了，虽遇强者仍感心悸，但不去招惹自是没事，对于这种凶神恶煞、横眉怒目的，也能如常应对，这不，几个常客面不改色的绕过这行人，消失在大门内摆置的雕花屏风后。
“来了！来了！”只见，招娣小跑出来。
“几位，何事？”
领首之人拍了拍身侧巨虎拉着的货车挡板，“送货，让你们老板来收。”
车轮高至招娣脖颈，使得她不得不仰头才能看清这辆车的全貌，红柚木的车架子上刻着虎形兽纹及八荒两字的标识，招娣并不认识这图案，也知这并不是与客栈常年有往来的送货队伍，心下稍有戒备，但说话之人虽修为远高于她却无半点恶意。
“几位，稍等”，还是交由老板来处理吧。
“这么快就来了？”柔和的女声自招娣身后传来。
“老板！”
“嗯”。是无名，款款走来，给了招娣一安抚的眼神后，越过其，看向送货之人。
“无名？”
“是”。
领首之人得到答复后向后喊道：“阿二”。
便见那名叫“阿二”的青年男子跃上货车，在货物间挑挑拣拣，不过一会儿，扛着一木箱跳下，站在无名面前。
“可否帮忙送至后院？”无名接过递来的帐子，签下名，递回。
“你去吧，我们在镇口等着”。
得到头领的示意，阿二跟上无名。
......
“砰”
平安张开胳膊试图抓住两旁的模板来维持晃动的身体，但，奈何木板打磨的太过光滑，根本抓不住，于是随着倾斜的空间，顺势砸向一侧。
就在方才，隔着厚厚的模板，平安依稀听到了自己被交给了某人，是谁？平安不知，三日前长年照顾自己的郑奶奶突然说父亲来接自己回家了，让自己去县城门口等着，然后就托了宗武叔送自己进城，再然后，再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醒过来时便被关在这个箱子里。
漆黑内，平安缩成一团，不敢哭不敢闹，小小的手紧紧攥据说是父亲留给自己的荷包，轻轻念着：“平安好怕，父亲，你在哪儿”，一遍又一遍，即使早已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但这个称谓也给平安带来不少慰藉。
“嘎吱”，木箱发出沉闷的声响，光自缝隙涌入，扩大，平安感受到光的刺眼，紧忙闭上，然，能感觉到光照在眼皮上，面上，暖暖的，很舒服，于是缓缓睁开颤巍巍的眼，却见，一巨大的东西抵着自己，平安慌忙退后，“砰”，后背磕在箱盖，“咝—”
“小心！”
原来是一个和平安年纪相仿的男孩。
“蒋椒别吓着人。”一身穿青色袄裙女孩适时拉开了那男孩，随即屈膝，半蹲在平安面前，扬起明媚的笑容，“没事吧，我姓卫名招娣，你呢？”。
平安垂头不语，只牢牢捏着荷包。
“还说我呢！卫招娣你也吓到人家了”。
“蒋椒！你！”
“我！略略略......”是男孩吐舌头的声音。
“你！”
吵闹中，平安更显局促。
“好了！”是刚刚听见过的声音，平安闻声不由抬起头，只见一很美很美的女子带着从未闻过的芳香走来，这味道，很好闻。
“你父亲把你抵押给我了，从今以后你就在我客栈内做工”。
什么？平安听不清，多日的惶恐、疲惫在看见无名后，如山般压下，压得人昏昏沉沉，深陷她柔和的嗓音和不知名的味道里，只想一睡不醒.......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后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