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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傅丞相,他不是佞臣 ...

  •   傅丞相是个佞臣,大臣们在私下里这般说,市井街巷的百姓也这般说,可我从未听父皇说过。
      他甚至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一句傅丞相的不是,可大臣们却认为父皇才是最恨傅丞相的那个人,太傅偶尔会在私下里这般提醒我:“不要和傅丞相亲近,惹皇上不快”。
      我偶尔会在路过勤政殿的时候碰见傅丞相,他总是对着我浅浅笑着,彬彬有礼的鞠下身子:“见过太子殿下”。
      而我已将太傅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不敢表露丝毫的亲近,虽然每次见着傅丞相那一身俊秀飘逸之姿我总会在心里赞叹一番,可面上仍做出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嗯”一声,便故作匆匆忙忙的样子逃离开。
      这时,总会听傅丞相在身后高喊一声,“太子殿下慢走”。
      他对我的礼数总是十分周全,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可照顾我的麽麽说:“傅丞相是碍于身份的缘故才会对我客气,并非真心敬我”。
      近几日父皇身体不大好,时而咳嗽,身子也日渐消瘦,傅丞相每日都会来,傍晚才走,有时趁他走后,我溜进父皇的寝宫,父皇瞅见我,便会招招手让我挨着床边坐,接着便考究我的学业功课,我想着父皇会不会说什么提防傅丞相的话,可父皇从来没说过。
      太傅担忧若然父皇驾崩,傅丞相会发动谋逆,早早的便开始游说群臣,他们打定主意,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先一步灭了傅丞相,他们在我面前商量这些事情时,我在想傅丞相手中握有的十万禁卫军。
      来年开春的时节,一场春雨过后,父皇的病症竟渐渐好转了,长久凹陷的脸颊也渐渐褪去了病态,我打心里庆幸上苍有眼,可丞相府却传来了噩耗,傅丞相死了,死于白绫,宫人来报说是自杀的。
      在我一直的认知里,父皇都是一个顶天立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帝王,太傅每每讲起父皇的平叛乱,安定邦的丰功伟绩时,总是带着非常骄傲的神色,他那花白的山羊胡也总会在那时随着他的情绪一翘一翘的抖动。
      可是听到傅丞相死的消息时,父皇的手却剧烈的颤抖着,握着的笔顺势掉了下去,落在雪白的纸张上,笔尖处泼洒出数道墨迹。
      “你们都且退下吧”,父皇的声音沉稳中透着些许沙哑,也许父皇并不希望傅丞相死,我是这么猜想的。
      及至深夜,我不放心父皇,悄悄溜到凤翎宫,里面依旧亮着灯,门虚掩着,我侧身溜进去,听到了抽泣的哽咽声,是的,我第一次看到父皇在哭,怀里搂着傅丞相的尸首,压抑着声音低低的抽泣。
      我从未见过父皇如此这般可怜的模样,像是生命中一下子失去了至爱之物,他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帝王,他被人作为神邸一般膜拜仰望,可这一刻,我意识到他也是个人,有血有肉普普通通的凡人。
      即便朝臣们贬谪傅丞相是个佞臣,可如今斯人已逝,也没人再提起从前的种种过错,依旧要以丞相之礼厚葬他。
      礼部尚书刘子明是众臣中鲜少同傅丞相有点头之交的人,他手持一本薄记进来时,父皇正在教授我《论语》,父皇免了他的一切繁文缛节,直接让他说事情。
      “皇上,您看这傅丞相的碑文上题什么内容?”。
      按照惯例,三品以上大臣若在职期间逝世,都要由皇上亲自题写碑文,已表缅怀之意,这也是笼络臣心,巩固皇权的帝王术之一。
      我盯着手中的书,耳朵却竖的尖尖的,父皇凝神良久,才如释重负的道了句:“傅丞相,他不是佞臣”。
      同我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一样,刘子明的手迟迟没有下笔,似乎在等着父皇继续往下说,可父皇只是偏头对我说了句:“今日功课做的不错,回去好好歇着吧”。
      刘子明跟着我的脚步,一同出了凤翎宫,一直到走出好远,他不甘心的叫住我:“太子殿下”。
      “嗯?”。
      “太子殿下可知皇上刚才的话是何用意?”,刘子明将不解的眼神投在我身上,期许我能给他解惑。
      若然那晚我没有窥探到抱着傅丞相的尸体哭泣的父皇,我会同刘子明一样充满疑惑,可现在我明晓了,父皇他从来不恨傅丞相,“刘大人不必顾虑太多,便按照那话字面上的意思来办即可”。
      得了我的答复,刘子明才安下心来,鞠躬施了一礼,抱着薄记又匆匆忙忙跑走了,傅丞相已死,后面的事情朝臣们大都不在意了,所以“傅丞相,他不是佞臣”这句话,在朝堂上没有激起任何波浪。
      葬礼之上,父皇只短短的露了一面,后续的事情便都交给了刘子明处理,傅丞相无子无女,孑然一身,是以当漆黑的棺椁游过长街时,也没有人为他悲伤。
      自傅丞相去世后,父皇便对我的课业苛刻了起来,每日里早起晚睡成了我的常态,不仅如此,连带着国政之事父皇都开始交由我处理,太傅说这是好事,毕竟我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
      学会做一个好皇帝,成了我的必修课。
      次年秋天,一年一次声势浩大的秋狩在父皇意外坠马后草草结束。
      十月,父皇力排众议,坚持亲自为我加冠,弱冠之礼后,他便鲜少再插手朝政之事,偶尔会在夜深时,走来御书房,和我聊上一两句。
      及至冬至,父皇突发急症,诊治的太医说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可过了月余,父皇的病仍不见好,众臣提议为父皇开坛做法以求苍天的庇佑,这一提议未到达父皇的耳边便被我否决了。
      我曾好几次见父皇偷偷将熬好的汤药倒进栽种着松柏的盆景中,父皇真正的病根是在心里,而心病无药可医。
      父皇久病不愈,终日缠绵病榻,众臣思虑再三便推举刘子明来游说我早日登基,立新后,稳固国本,再我否决后,他又去游说父皇,父皇一口答应,将早已写好的禅位诏书递给了刘子明,末了,道了句:“游家的那个大女儿瞧着不错”。
      大婚那日,鲜少出寝宫的父皇命人抬了轿撵,此刻,距离我上一次看望他才隔了十天,他已然苍老的更多了,两鬓的发丝斑白如雪落,心中似有预感,婚礼结束之际,我不顾礼节,跪在父皇的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翌日,晨钟未响之时,丧钟却从皇宫传遍了整个京城。
      内务总管跪在我面前,嗓音轻颤:“太上皇,今早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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