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丹》霜余

2、第 2 章

　　三个人顿时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谢书云率先反驳：“哈哈肯定是巧合！想什么呢！世界上哪来什么神神鬼鬼的事！”
　　陈琪看着她，小心脏还有点抖：“原来姐姐你不信鬼啊，那你怎么那么害怕？”
　　谢书云理直气壮：“我不相信有鬼，和我怕鬼有什么关系吗？”
　　陈琪：“……”言之有理。

　　两人安慰完自己，挤成一团看向经蕊蕊。
　　经蕊蕊垂着眼，幽幽开口：“两个人在同一地点做同样的梦，还是那么诡异的梦，我怀疑——”她拉长了音调，小院窗栏处正好有一束阳光斜斜照进来，打在她脸上，映得她瞳仁变成极浅的琥珀色，没有焦距一般，流转的光华里仿佛掠过了千万年时空的虚影。

　　陈琪使劲闭了闭眼睛。
　　“你怀疑什么？”谢书云咽了口口水。

　　一旁喝着咖啡的八颗白牙目光在经蕊蕊脸上定格了一瞬，若有所思的轻轻“啧”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怀疑这家店风水不好。”经蕊蕊眨了下眼睛，抬手挡住刺眼的光。
　　光线消失，陈琪再定睛去看，她眼里那种怪力乱神的感觉就没了，随之闪现的是昭然若揭的恶作剧光芒。

　　“我有选修风水学，这房子地势过高，偏偏建的比旁边几家矮，活脱脱被围困中间，而且地处闹市，太过喧嚣，俗称‘声煞’，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简直就是个……漏财的风水宝地！”经蕊蕊严肃地点了点头。
　　八颗白牙：“……”

　　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作为正在备考哲学系研究生的准硕士陈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那个，我怎么觉得……”
　　经蕊蕊矜持地给她添了点咖啡，一脸诚恳：“嗯？”
　　其实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她刚才说的都是顺口胡诌的，世界上巧合那么多，她从来都是无神论者，跟谢书云那种“不信鬼但是怕鬼”的半吊子唯物论不同，她不信鬼神，也不怕鬼，是新时代的五好接班人。

　　看谢书云和陈琪陷入一脸迷茫，经蕊蕊忍得肚子都快疼了，终于决定大慈大悲的收手：“好啦，逗你……”
　　八颗白牙冷不丁一个箭步上来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知音啊！！！”
　　经蕊蕊：？？？

　　八颗白牙一本正经，微微皱着眉，语气低沉：“‘孤阳不生，独阴不长’，风水古籍《雪心赋》里的，美女，你懂的很多啊。实不相瞒，我刚才一进门就觉得阴风阵阵，这屋子确实有问题。”
　　话毕，他利索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黄色符纸，无视了经蕊蕊一脸“你在放什么屁”的眼神，大方的摆摆手：“这样吧，这三张辟邪镇宅的灵符便宜卖给你。”

　　经蕊蕊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是她不想说，实在是被对方的无耻震慑到了。
　　这玩意儿长得人模狗样，先是蹭空调，接着蹭咖啡，现在居然还得寸进尺地给她们推销什么“灵符”？

　　她张了张嘴准备开怼，陈琪先她一步开口：“请问多少钱？”
　　八颗白牙闭着眼掐指算了算。

　　经蕊蕊忍不住一阵窒息。
　　这也要掐指算！？
　　陈琪你一个大学毕业的准研究生，沐浴着社会主义的光芒长大，能不能有点判断力！

　　八颗白牙掐指算完，睁开眼阳光一笑：“看在美女的份上，八百一张吧。”
　　陈琪诧异地睁圆了眼：“这么便宜！我爸以前请风水先生迁祖坟，光选址就十几万呢！”
　　谢书云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感叹道：“你家……真有钱。”

　　经蕊蕊……
　　经蕊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她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场面该先吐槽谁。
　　这三个，每一个思路都异于常人。

　　常人经蕊蕊清了清嗓子，决定为这条街所有的大学生们挣回一点智商分：“不好意思，我们不买……”
　　就算要买，也不买你这种一看就是骗子的符。
　　真当我们人傻钱多好糊弄么？

　　然而她话没说完，二楼的楼梯口传来珠帘碰撞的清脆声，一个脚步声走了下来，人未至声先行：“我买了，给他钱。”
　　经蕊蕊还来不及反对，谢书云已经十分利索的开了收银台数出一叠红票子递给了八颗白牙，后者闪电般的接过去揣兜里了。
　　经蕊蕊：“……”你们是不是有毒？

　　然而给出去的钱如泼出去的水，绝对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谢书云一脸无辜，表示自己只是听令办事，经蕊蕊只好调转目光，瞪着从木质楼梯上走下来的那位钱多的傻人。

　　傻人很年轻，身形高挑修长，一米八几的个子，黑色碎发稍稍扫着眼睛，姿态闲适，只是大热的天，他上身黑色连帽卫衣，下身浅色休闲裤加运动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谢书云眼睛一亮：“原来你在啊？”
　　陈琪也眼睛一亮，捂着嘴小声问：“谁啊谁啊！好帅！！”
　　谢书云小小声：“我们老板！叫沈律。”

　　沈律对谢书云微微点了点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扫过经蕊蕊，嘴角似笑非笑地挑了挑：“我一直在楼上，哦对了，师妹，你刚刚好像说我的店……风水不好？”
　　经蕊蕊努力咬着自己后槽牙，才没有朝天翻一个白眼。

　　这狗玩意儿明明听见了，非要一副询问的样子，膈应谁呢！虽然现在你是老板，但打工人的打工魂决不允许丑恶的资本家随意践踏！
　　于是她十分有骨气的开张口就坐实了自己的罪状：“啊，我说的，你的店，漏，财。”

　　她故意把“漏财”两个字说得一字一顿，非常之有力量。
　　可不是嘛，莫名其妙给出去两千多，那可是相当于她一个月的薪水啊！
　　这破店不漏财才怪了。

　　沈律一点都没有介意她的大逆不道，垂了垂眼：“这么一说也对。”
　　经蕊蕊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今天不跟她吵架吗？居然老老实实说“对”？

　　随即沈律宽容的一笑：“截止上个月你摔坏了本店五个咖啡杯，一套陶瓷托盘，用废一台研磨机，这些……确实挺漏财的。”
　　经蕊蕊：“……”想反驳，但相当没底气。
　　“宽容的笑”？分明是个肚子里黑水冒泡的阴险之笑！

　　经蕊蕊丧着一张美人脸：“所以我上个月工资不是扣光了吗。”况且那是她初来乍到手忙脚乱犯的错，这个月她已经完美地适应打工节奏了。
　　沈律继续笑：“希望你这个月别再净身出户。”
　　经蕊蕊额角青筋一跳：“师兄，不会说话可以少说两句。”
　　净身出户是这么用的吗？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陈琪看着这两个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空气中火星子噼里啪啦冒，轻轻拐了拐谢书云，用眼神询问要不要劝架，谢书云回了她一个见怪不怪的耸肩，背上小包包推着陈琪出去了：“他俩都是Ｚ大历史系的研究生，一个导师门下的。别管他们，走走走，姐姐请你吃午饭去，你老是只喝咖啡怎么行。”

　　留下两个剑拔弩张的，以及一个看不懂眼色还在慢悠悠喝咖啡的。

　　八颗白牙把蹭来的三百块一杯的咖啡喝完，不慌不忙围观了一下两大研究生的针锋相对的现场，从裤兜里再次掏出一张名片，斟酌了一下，没递给感觉下一秒就要把他暗鲨的经蕊蕊，放在桌上推到了咖啡店老板沈律面前。
　　据他观察，这位对他的符很感兴趣。
　　“一张贴大门，另外两张随身带着，如果有什么可以再联系我。”
　　然后事了拂衣去，潇洒走人。

　　经蕊蕊斜着眼去看，倒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正正经经一张名片，只来得及看见上面的名字姓展，沈律手指一划把名片收走了，摆一张符给她：“带着吧。”
　　经蕊蕊看着这张恩赐的符咒：“……我不要。”

　　沈律挑了下眉毛：“八百块，买都买了，你不怕被我的店影响漏财吗？”
　　经蕊蕊咬牙切齿接过去：“我不怕……我没钱！”
　　沈律欠揍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在经蕊蕊怼回来之前转身回二楼去了。

　　经蕊蕊很想把这破符纸揉成一团扔了，但一想到它身上背负的沉甸甸的八百块，最后还是折起来囫囵塞进了钱包里。
　　家里破产需要省吃俭用还债的人，看八百块钱都觉得是闪闪发光的巨款。

　　外间响起有人进店的门铃声，她赶快收拾了杯子出去接待客人了。

　　二楼的窗户开了一半，沈律站在窗边看着经蕊蕊出去，小院里绿意盎然，阳光洒了一地，他注视着某个光斑，手指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符纸。
　　刚才他写论文时小憩了一下，做了个梦。
　　梦里很黑，他似乎身处一个窄小的空间，手脚都被缚住了，他一动手腕就能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还有光着的脚掌下凉冰冰的地板。

　　外面应该是个阶梯，因为他隐约听到有脚步声由上而下蜿蜒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清楚，顺着阶梯下来的人是来看他的。
　　然后梦就醒了。

　　他想到刚才经蕊蕊她们讲的顺着阶梯往下走的梦。

　　巧合？
　　沈律把符纸随手扔在桌上，笑了笑。
　　“有意思。”

　　沈·发出危险的声音·律：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