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段落》君约

10、10

　　尤之萤是有点意外的。
　　虽然他们最近相处很和平，但周重西的态度也只是从之前的不怎么想搭理她变得相对有礼貌，一起坐车时没有再拒绝她开启的话题，两个人能平和地聊聊天，仅此而已。
　　都还算不上熟稔。
　　没想到这么友好的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挺令人惊讶。
　　尤之萤站在门边，唇角扬了扬，气血不足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她摇摇头告诉他：“不用了，还算我可以忍受的程度，明天就好了。”
　　周重西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点了下头，转过身回房间。

　　尤之萤洗完澡，照常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没有在共用空间里留下私人物品。她吹好头发后，完全没有精神再做其他事，腹部的酸胀和疼痛加剧，只能躺下来，拿手机重设闹钟，看到孙鹭发的短信：还要吃大饺子吗？我明天会早起排队哦。
　　孙鹭家楼下的早餐店，有特别好吃的早点，粉丝馅的大饺子是尤之萤的最爱，需要排长队才能买上。
　　她回复：当然要，给我带一盒，不，两盒。

　　第二天早上，闹钟刚响尤之萤就醒了过来，她一整晚都睡得不怎么样，不过经痛如她预料地减轻了很多，她靠在床上看了一遍错题本才爬起来，昨晚换下的衣服还在那里。
　　偏偏起床时又不幸发现床单上留下一块明显的血迹，于是临时又多了个活。

　　周重西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时，听到露台那边哗啦啦的水流声。
　　他知道是谁，也难免觉得奇怪，一边刷牙一边顶着睡眠后还没那么清醒的脑袋走了出去，看到尤之萤在洗床单，身上穿着上次穿过的无袖睡裙，长发凌乱地披在肩臂上，努力干活的间隙还不忘抬头向他道了声“早”。
　　她看上去比昨晚状态好。

　　“你为什么……”
　　牙刷从嘴里拿下来，喉结微动，含糊问了几个字又忽然停住，他猜到了原因，眼睛偏开了一点，视线刚好落到旁边的洗衣机上，迟疑了一下看向她,“要不要用……”
　　同一时间，尤之萤也抬起眼睛说话：“你能不能帮我拧一下？”
　　一秒的停顿过后，牙刷塞回嘴里，周重西走了过去，从盛满清水的盆里捞起她拧了一半的床单。棉质的布料吸满了水，又湿又重。
　　看着他将床单拧到完全滴不出水来，又抖开晾到杆子上，尤之萤松了口气，向他道了谢，抓紧时间回屋洗漱。

　　等尤之萤换好衣服，已经比平常晚了十分钟。她脚步匆促地下楼，看到周重西在门口换鞋。
　　还以为他已经先走了。
　　她没再拖拉，拿上一盒牛奶跟上他。
　　平常坐的那班公交已经走了，他们只能等下一班，时间有点紧张，但应该还不至于会迟到。

　　没想到的是，只是晚了一班车，乘车的体验却大不相同。
　　平常车上虽然不剩几个空座，但整体还是空荡的，今天倒好，连过道都站了很多人，有背着书包的高中生，也有头发斑白的老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的农贸大市场周六有什么优惠促销活动，大家都要起这么早赶过去。
　　尤之萤被一老一少左右夹击，向后退了半步就撞到周重西，后脑勺擦过他的下巴。她扭头看一眼，发现他都快贴到后车门，瘦瘦高高的身形站在人堆里，匀不出多余的空间，旁边那位阿姨挎着的竹编篮随着车子的晃动时不时地擦过他的侧腰。
　　平常一股出尘不染的劲，这下倒意外有了点烟火气。
　　想来这种处境对一个洁癖来说堪称酷刑吧。

　　尤之萤找着空隙挪动了一下，侧身朝着周重西，抓住他的袖口：“过来一点。”
　　她的动作突兀，周重西没有防备，低头时下颌再一次碰到她，颈部的皮肤被柔软的发尾轻扫了一下。
　　尤之萤注意地面的空间，有点用力地将他带离了刚刚的位置,“你站在这里。”
　　右边是扶杆，能够和别人隔出一点点距离，现在贴着菜篮子的是她的书包。
　　尤之萤抬起眼时，近在眼前的是男生突起的喉结，因为身高的差距，她的视线平视过去最先看到的就是他紧实硬朗的下颚和干净的脖颈，当她微微抬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顺着那道落下来的视线，她松开了他的袖子。

　　“是不是很热？”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薄款卫衣，虽然已经秋意明显，但这车上一挤，空气闷得难受，让人身上直冒汗，尤之萤看到他的颈侧和耳朵都红得明显。
　　周重西垂着眼皮，低低地“嗯”了声。
　　“下一站是农贸市场。”她的音量也压到很低，左右瞥了两眼，用眼神和口形告诉他这是遇上了抢鸡蛋小分队。
　　周重西低着头看她，嘴角在这时翘起了一点弧度。
　　尤之萤看到了，心想他其实没那么难接近吧，也就看着挺拽挺冷淡的，长了张薄情寡义的脸，多点耐心就好。
　　还能比高考难吗？

　　果然如尤之萤所料，到了下一站，车里立刻空了一片。
　　终于能够轻松地呼吸。
　　等他们坐到站，下车后尤之萤一看时间，离早读课开始只剩五六分钟。
　　“你们那栋楼近，你可以慢点，我得先走了。”对周重西说了一句，她加快脚步。
　　“有那么着急？”周重西的步伐看着不紧不慢，但总能跟上她，大约是腿长的优势。
　　尤之萤说：“你也不看看我要走多远，要是迟到了我早读课就得站在外面像门神一样受人瞻仰，这是我们班的规矩，雷打不动。”

　　“你还怕人瞻仰？”
　　这话像在说她脸皮厚。尤之萤侧过脸，“你什么意思？”
　　周重西低头，隐去了笑意，他没答，倒反问她：“那你迟到过么？”
　　“有过一次，还不都怪郑辛奇那个混蛋。”
　　尤之萤提起这人就烦，懒得多说。
　　两人踏进了学校大门，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尤之萤往车棚那边一看，也就三两个人影,再低头一看时间，心凉了。

　　“看来我真要迟到了。”
　　高二那栋楼近在眼前，尤之萤转头想催促他快点，这么近还能赶赶。话还没出口，周重西也在同时侧过头来，她就这样撞进那双疏冷却又干净的眼睛里。
　　“他还缠着你吗？”
　　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声音似乎比刚刚沉了点。
　　有薄薄的晨光落在他身上。
　　尤之萤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还停在上个话题里。
　　“你说郑辛奇啊，还行吧，没以前那么疯。”尤之萤指指教学楼，“你到了，还有一分钟，够你爬楼，拜拜。”

　　尤之萤预计得十分精准。
　　周重西踏进教室的那一秒，早读课的铃声响了。
　　他在卢游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走到座位上。
　　趁着老班出去训斥人的时机，前面的徐嘉旭扭过身子问他：“你今天什么情况，这么晚？快看你桌子里。”
　　周重西一脸莫名，佝着头看了看，从桌肚里摸出一个嫩绿色的盒子来，丝带包装得完好，上面系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徐嘉旭和旁边的男生都看过来。
　　周重西抬眼：“你翻我抽屉了？”

　　“不是我，就卢游拿你数学作业看，发现了这个，不知道是谁放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徐嘉旭压着嗓子小声说，“卢游猜是汪妍，但我觉得吧，她那么害羞，做不来这种事吧，不过你看她今天是有点怪怪的。”
　　徐嘉旭说着朝左边看过去一眼，汪妍看着像在那读书，但脸低得都快埋进书里。
　　真要是她，徐嘉旭倒也不觉得多奇怪，他还没那个资本自恋到认为汪妍看上的是他，毕竟要瞧瞧旁边的参照对象是谁，没道理人家放着大帅哥不选是不是？

　　徐嘉旭就这点好，心大，想得开，他小时候胖得厉害，那时跟周重西做朋友，时时被人拿来比较，他也没生出什么邪恶的嫉妒心来，倒是周重西看不惯某个坏嘴的男生天天喊他“死胖子”，跟人打了一架。
　　“要不要拆开看看？”他问了句。
　　周重西什么话也没说，盒子扔回抽屉里，拿了英语课本出来，在老班进来之前抬手将徐嘉旭的脑袋推了回去。

　　尤之萤早读课在走廊站到结束。
　　幸好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同学，可以互相分担尴尬。
　　下课后，她走回去，迎接了孙鹭和谈月的关切问候，开始吃东西，美味的大饺子让她心情舒畅。
　　半个小时很宝贵，十五分钟解决了早餐，没多少时间消磨，喝了几口水就要收拾东西走去考场。
　　月考的考场是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排的。
　　尤之萤在第一考场，年级的前四十名都在这里。
　　和孙鹭谈月一起走到楼下，就要分道。

　　从走廊下去，跟着大部队去球场那边的逸夫楼，有人从身后喊她：“尤之萤。”
　　她回过头，对上一张笑脸。
　　“嗨。”他已经两步走上来，书包挂在肩上。
　　是一班的男生宗怿。
　　尤之萤以前参加英语竞赛时认识的，之前交集不算多。但她对他印象不错，成绩顶尖，长得挺帅，还不过分自恋，任谁也不会有坏印象吧。
　　尤之萤笑了下，“书包都带上了，打算提前交卷直接溜走吗？”
　　“我倒是想啊。”宗怿看看她，“你这么潇洒，就拿个笔袋。”
　　“没你潇洒，场场提前半小时，和你们这种人一起考试，心理压力翻倍。”
　　宗怿又笑了，眼睛都弯了一点，“上一场我真不想提前，实在是饿得难受，我出去就买汉堡去了。”
　　两个人说着就上了楼。

　　两个半小时的理综，尤之萤坚持坐到最后一分钟，出来时脑子都混沌了，上了个厕所，沿着车棚那条路回教室，途中决定去小卖部买杯热饮。
　　她其实很少去买那边的东西喝，说起来每样都做得差点意思，奶茶咖啡都是粉泡的，豆浆是兑水的，玉米饮全是香精味。但她特殊时期，喝点热的会舒服点。

　　从台阶走下去，在挤满了学生的小卖部里找到一点位置，尤之萤买了杯玉米饮走出去，刚揭开盖子喝了口，听到有人激动地叫她“学姐”。
　　声音熟悉得毫无悬念。
　　她抬眼，侧眸看过去，除了卢游，有另一道修长的身影沿着台阶走下来。
　　视线再往后，顿时有些无语。
　　今天是怎么了？
　　她还来不及撇过脸，郑辛奇懒懒的声音已经落过来：“尤之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