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许世佳

1、外婆

　　江南的五月总会有很多雨水，就像外婆的眼泪。外婆爱哭，每当她流泪的时候，外面都会下雨，下个不停。我知道这是她在想念我了。
　　每年的冬天，我都会搭上一班长途汽车，悄悄的走近外婆家的门口。那是一栋很古老的房子，民国时就留下了，檀木做的门上恭敬的贴着两个威武的人像，坚固的青石深深地镌刻着流水的痕迹，仿佛那些已经远逝却又忘不了的时光。我知道外婆就在里面。
　　那扇门总会在我快要走近时便“霍”然敞开，然后我就看见了外婆亲切的身影。外婆这几年来苍老了许多，斑白的头发随着萧瑟的寒风一同飘起，像小时候湖边上那棵寂寞的垂柳。那一瞬间我就哭了，然后外婆也哭了。
　　有人说，外婆的头发是因为想念我才白得那么快。我相信。我的头上也有许多白发，但我从不认为我的白发是因为营养不良或是其他别的原因。
　　外婆喜欢翻老照片，也喜欢收藏东西。但她从不收藏所谓的古董或文物，因为她认为那些对她没有任何意义。每年回去的时候，她都会牵着我的手领我去看一幅画。那是我幼儿园时画的，兔爸爸和兔妈妈带着兔宝宝围坐一圈，兔宝宝边上是一只戴着眼镜的老兔子。看到这幅画时我笑了，外婆也笑了，然后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们的眼睛都早已湿透了。
　　这样的时日总是不多的。过完年后的第五天，我就离开了。临走时，外婆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没有想到她会有那样大的力气。她没有嘱咐我常常去看望她，她知道我的事情很多也很繁重，所以她只要我注意身体。人总会在关心别人的同时忘掉自己。看着外婆渐渐蹒跚的脚步，我真的不想再离开她，再看她落泪。然而外婆却也忍心不让我留下，她只是望着我，为我拍去衣角上沾着的灰迹，然后将眼泪滴在上面。我可以听见外婆的眼泪滴落的声音，像在呼喊我的名字。
　　外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从她的电话里我听得出。我知道她有一个心愿，就是看着我走进大学。当一个人把全部身心都交给另一个人时，她是最伟大的。外婆就是这样的人。我深深懂得自己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拿来回报她。我能做到的，只有尽快完成她的心愿，让她不用再有太多的担心，再流太多的泪。我相信这会是最好的礼物。我也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那一天，外婆一定会很开心，比以往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