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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番外 落花人独立(四) ...

  •   上元节的热闹,哪怕再优美的文字,也只能描绘出其中的一二。

      走在永安街上,周徴妍只觉得自己被各色的花灯晃花了眼。与皇宫中人人谨小慎微不同,这里人声鼎沸,杂耍声、吆喝声、交谈声充斥着她的耳朵。她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叫做人世间的地方。

      两旁的摊贩也多,虽然宫里什么稀奇的珍宝她都见过,可这种精巧的手艺品仍是让她流连忘返。

      她与陈询朴并肩走着,即使人群杂乱又拥挤,可身旁的人却仍是从容得很。她就不一样了,个头不高,挤在人群中时不时被撞了一下,衣料也几次与他的摩挲着。

      陈询朴细心地递给她一副面纱,京中参加过皇家宴会的人也不少,自然许多人见过她,若是被人认出,倒也麻烦。周徴妍便乖乖戴上了面纱。

      未走几步,她看到前方有个酒楼,红灯笼挂满了屋檐,每个窗户都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如白昼。只见红袖挥舞,一个个女子热情似火。

      “那是什么地方?”

      周徴妍正想迈步走去,就被陈询朴拉住。他声音平静,却不容拒绝,“天桥有舞狮,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哎,可是……”不由分说,周徴妍被陈询朴拉了过去。

      周徴妍很快就忘却了那酒楼的姑娘们,沉浸在舞狮表演中。梅花桩上的狮子昂首摆尾,灵活在几个桩子间跳跃。天桥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拍手叫好声此起彼伏,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天桥下,一艘艘游船穿过桥洞。三两个友人坐于船上,沿河夜游。周徴妍看着,却心头一动。

      “老师,我们也去坐船吧。”她提议道。

      今日船家的生意定然是极好的。他们二人等了些时候,才看到一条空船。

      周徴妍兴冲冲地凑上前问道,“船家,游船一人多少钱?”

      那船家用汗巾擦了擦额头,明明是冬天,他却累得满头大汗。只见他伸出五根手指说道:“五十文。”

      一旁的陈询朴二话没说,递给船家一钱银子,“船家不用找了。”

      那船家自知是遇上富贵人家了,笑着收下,小心地扶着二人上了船。

      “等一下!”有人在岸边喊着,三人回头。

      那船家看到岸上的人,惊喜地喊道:“丽娘,你怎么来了?”

      随即,他对他们二人说道:“公子小姐不好意思,我妻子寻来,能麻烦您二位稍微等会吗?”

      “无事,我们也不着急。”陈询朴说后,船家歉意地躬了躬身,这才上了岸。

      船家的妻子走近了,手里捧着一个食盒。她当即用手又抹去了船家额头的汗水,才将食盒递给了他,“这是我和孩子们包的饺子,你忙了一晚上了,趁热吃了。还有,早些回来吧,孩子们还等着你放鞭炮呢。”

      船家眼中满是柔情,“好,我听你的,早些回去。”

      丽娘这才催促着他,“快去吧,莫让客人们等着急了。”

      “哎,好。”

      船上的二人将岸上的情景皆看在了眼里,待船家重新回到船上,陈询朴问道:“船家有几个孩子?”

      “三个。”那船家笑了,他身材健硕,皮肤黝黑,年纪看着不大,“大儿子七岁,大女儿五岁,还有个不足周岁的小儿子。”

      说到自己的孩子们,他的眉眼满是柔情。

      “怪不得船家这般辛苦挣钱,养家不容易啊。”周徴妍笑着感叹道,想是船家的幸福感染到了她。

      “哈哈哈,这位小姐说得没错。我们都是平常人家,自然不比公子小姐的家境,若不辛苦些,只怕会苦着孩子。”

      说完,他竹篙一撑,喊道:“开船了,公子小姐当心咯!”

      水声潺潺,岸上的灯笼映在水面上,水光潋滟。游船不大,却能将船家与客人的空间隔开来。船上放置了一个小木桌,周徴妍和陈询朴坐在木桌两旁,一时倒也无话。

      还是船家滔滔不绝地在讲,“您二位时间可挑对了,再过一会就到博雅塔放烟花的时候了。烟花配美景,岂不美哉!”

      听到有烟花,周徴妍兴奋地眼睛放光。

      船穿过了几座石桥,每座桥上都站满了人,或杂耍,或唱戏,在他们的头顶上热闹着。

      周徴妍却无心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在冒汗,心跳也一直不太平静。她在等着一个契机。

      船终于要经过天桥了,天桥足有三四丈宽,周徴妍只觉得桥的阴影缓缓移进,将她与眼前的人淹没。

      就是这个时候了。她心想。

      她一鼓作气站了起来,撩开面前的薄纱,俯身向前,她对上了陈询朴的眼睛。那双无时无刻令她着迷的眼睛。

      随后,她轻颤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吻了上去。

      她要把自己这一两年堆积在心中的点点冲动都释放了出来。

      一瞬间,周遭的热闹便沉寂下去,她只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和疯狂作响的心跳声。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其他行动。这让她不知要如何继续下去。在一片黑暗中,她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躲在尘世间的一个角落里,无人发觉。

      黑暗的时间好像很长,但又好像只是片刻之间。竹篙一下一下地撑着船,船左右轻晃着,就像周徴妍此刻的心境,在微微摇动着。等光亮逐渐回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推开,一把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喧嚣声又回来了,灯光也依旧照人。

      “嘭——”烟花适时地自博雅塔的方向放出,让这本就绚丽的上梁城多添了几分颜色。

      周徴妍心跳仍旧很快。这是她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了,她不知道这种示爱的后果是什么,她放下了姑娘的矜持和脸面,只希望老师能懂她的心意。

      只是随后,便是一路的沉寂。刚才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恍惚间上了岸,陈询朴二话不说往前走去,周徴妍慌忙跟上。她看到那个背影行走匆匆,好几次都差点绊了脚。

      不一会儿,他们就离开了热闹地儿,回到了宫墙外。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徴妍有些气喘。老师走得太快了。

      “老师,我……”

      “公主,时间不早了,您回宫吧。”陈询朴打断了周徴妍的话,语气有些强硬。

      周徴妍直觉不妙。是她太不矜持了,让老师讨厌了吗?

      她还想说点什么,陈询朴竟就这样扔下了她,转身匆匆离开。

      这算什么事?周徴妍只觉得脸上有些热。好歹也是她先主动,她也是完全放下了面子,竟这样被丢在这宫墙外了?他就当今晚没发生过吗?

      周徴妍想了一整夜都想不明白,老师到底是何意思。就是拒绝,也要给个回应才行啊。她昏昏沉沉等到天亮,想着今日是授课日,她要当面与老师问清楚。

      结果前朝一个公公来传话,说陈侍郎身体不适,告假了。

      什么告假,老师定是在回避自己。

      如此想着,周徴妍更是气堵在胸口。她气不过,想看看老师能撑到什么时候。逃过这次授课,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

      这几日她闷闷不乐,沈涛也看出来了,这日打马球还特意给她放水。

      没想到周徴妍看在眼里,球杖一扔,就翻身下马。

      “哎,徴妍。”沈涛见状,急忙下马追了上来,“怎的赢了还不高兴了。”他腆着笑脸,一伸手就抓住了周徴妍的手。

      “你放开。”周徴妍甩开了他的手,一脸不悦,“就你这演技,能骗得过谁?”

      “呵呵。”沈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本想让周徴妍赢球高兴高兴,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看出来他在放水,“我见你今日就闷闷不乐的,想让你高兴些嘛。”

      周徴妍知道沈涛也是好意,自知是自己胡闹了,复说道:“你不用管我,我不是因为输球不开心。”

      她就是,有些委屈。她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是那般卑微,折磨得她几日睡不好,她也舍不得在心里怪他。

      “哟,沈涛,你这还没娶到公主呢,就这样缠着公主了。这要是成婚了,你可不得尽听着公主的话了。”与沈涛玩得甚好的周宗礼骑马过来调侃道,他也不过是来缓和一下这边的气氛。

      周徴妍听了却不开心了,质问道:“周宗礼,谁和你说我要嫁给沈涛的?”

      周宗礼一脸震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公主这当事人竟然还不知道?

      他手中拽着缰绳,弯下身说道:“公主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问皇上去。”

      沈涛自然也知道自己被皇上选中了,他也因为没有准信,一直未与周徴妍开口。现下周宗礼说了出来,他忐忑地看向周徴妍,也不知她对于这门婚事是何看法。

      只见周徴妍眉头紧锁,不过片刻,她似想到了什么,就转头跑出了场地。

      “哎,徴妍。”沈涛来不及叫住她,周徴妍便已经消失不见了。留下他一个人陷入沉思。

      周徴妍没有去找皇帝,她再一次从那个洞口钻了出去,径直去寻陈询朴了。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他的府宅,已是傍晚。

      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管家虽然怀疑,但还是进去禀报了。很快,周徴妍便看到陈询朴快步来到门前,见真是她,脸色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您请进。”他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她请进了府邸。

      陈询朴的书房中,二人明明只有几日未见,却莫名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周徴妍因陈询朴的回避,本是一肚子气,想跑来质问。可到了他面前了,却又没了底气。

      “老师,您是因为知道父皇要将我许配给沈涛,才拒绝了我吗?”她想了这么多天,这个答案是她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只要我和父皇说我不嫁,父皇不会逼我的。”

      “徴妍。”这是陈询朴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从前都称呼她为公主,从未逾越,“我们是师徒,整整相差了十二岁。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一句话,就打破了周徴妍摇摇欲坠的自尊。

      “可是我长大了,我也到成婚的年纪了!”

      她选择性地无视了后半句,只以为老师嫌她小。

      “这与你几岁无关。你顺风顺水惯了,以为什么都能得到。但这世间,感情是强求不来的。我对你,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周徴妍不想陈询朴再说下去了,可她觉得老师伤她还不够一般,是要将她的希望彻底泯灭在尘土里,“我这几日,与高尚书的小姐相谈甚欢,心意相通。她,应该是我的良人了。”

      陈询朴终于艰难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的手早已紧攥起来,隐隐发抖。他知道,这会是让徴妍割断念想的最后一刀,他知道这是残忍的。

      “为什么!”豆大的泪从周徴妍的脸颊滑落,“宁小姐,高小姐,都与你情意相通。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周徴妍只觉得自己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她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放下一切脸面向他示好,结果被这般无情地拒绝了。

      她抹了抹泪水,嗓子发酸,声音有些沙哑,“好,我明白了。是我不要脸地缠着您,是我让您为难了。您可能觉得可笑,可是我喜欢您许久了。在您看来,我的爱是不成熟的,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的认真。十二岁那年,我看到宁小姐后,才知道您喜欢的是知书达礼的姑娘。我便努力成为您喜欢的样子。我不喜欢规矩,可我愿意为了您去学习。我喜欢打马球,可是却为了理解一篇文章而放弃了广阔的马场,只希望能在您眼中看到一丝的欣赏。我曾听一些京官女眷说,您高不可攀,我却心中窃喜,这是我最亲近的老师。可我不过是因为这个公主的身份才得到了您的关注罢了。徴妍明白了,是徴妍越界了。”

      陈询朴听不下去了,心中叫嚣着,不要再说下去了。

      周徴妍并没有如他的意,“四年前,徴妍便已任性拆散您与宁姑娘,如今,徴妍定然要成全老师与高小姐了。祝您和高小姐,早日成婚,永结同心。等您大婚那日,学生会给您送上一份厚礼的。”

      似自嘲,似绝望。

      书房门被推开,忽得灌进一阵冷风。陈询朴突然腿一软,瘫在了凳子上。

      他语气虚弱,对门外的心腹说道:“阿亮,派个人,暗中保护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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