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以身相许》伶鸭蛋

3、二回

　　“你，去那边看看......”

　　谷外忽地传来一壮年捏着嗓子细细地令声。

　　方才一直闭目养神的女子，许是六觉十分灵敏，竟察觉到动静，随后立刻反射性地趴下整个身子，耳朵紧贴在地面。

　　熟悉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女子心中不由地感到诧异。

　　她望向身畔熟睡的少年，冷俊的脸庞上不再是孤高冷傲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安稳、是平静。

　　因是睡着了吧，女子心想。

　　她不忍搅扰，呆呆地盯着少年略显青涩的睡颜，心头不由地流出几分疼惜，几分欣慰，还有......一丝......欢喜？！

　　已不是第一次对别人产生这种复杂、难以理解的情感了——她想。

　　她费解地低下头去盯着腰间的玉佩，仍是不解。

　　这玉佩自她出生起便随身佩戴，从不离身。她拿起来放在手上，用纤细泛红的指间轻摩着刻在玉石中央的字------“玲”。

　　那种情感，是否就如同她对这玉一般？

　　女子小心地缓缓抬起他的手，轻轻张开手心，将那枚对她无比重要的玉佩塞了进去，再缓缓放下。

　　她起身，步子轻盈，不露声色地向谷外走去......

　　------

　　山林深处——

　　“在那里！快追！驾！”

　　火光中，立着一众马骑，个个身披甲胄，操戈舞枪，直指着向前不远处一个身形娇俏的女子。

　　女子十分机灵，因着时常来这后山采花偷闲，对这崎岖不平的地势、百折不回的地形，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于是故意弄出动静，暴露行踪，意图将来人引至别处。

　　——

　　方逃至山谷另侧。

　　女子身后的人马只顾一味追赶，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荆棘野灌，马匹纷纷绊倒，一时间惨叫连连......

　　女子见状，嘴角勾起一道俏皮的弧度，冲着身后吐吐舌，然后继续向前奔去......

　　——

　　清晨。

　　夜幕之色逐渐消散，山涧流水的雾气愈渐升腾起来。

　　身后似有脚步声渐近，应是方才下马追赶而来之人。

　　那女子也是反应机敏，只见她一手撑着一座石台，身法矫捷地一跃，稳稳扎扎地钻进了石沟。

　　拍拍裙摆。抬眼，不远处一道锐利刺眼的剑光穿过层层雾气从女子的眼前一闪而过。

　　一股寒意涌入全身，方才那道剑光如芒在背。

　　这绝不是她爹派来抓她回去练功的人！

　　心中顿觉，大事不妙！

　　------

　　由是对这山中地形极其熟悉，女子借着水雾缭绕，避过方才那人，找到下山捷径。

　　步法沉重不再轻盈，迈得十分急躁。

　　——她飞奔至楚玉庄前。

　　庄外一片死寂，时而见得三两只老鸦飞进庄内。

　　女子推开大门，门后一番景象吓得她不觉地退后三步，重重跌倒在地。

　　------楚玉庄上下三千弟子无一活口！

　　“爹...娘...我...我从后山回来了......”那女子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看着庄内遍地冰冷的尸体——

　　尸体的面容有熟悉也有陌生，因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此时，她原本纤瘦秀长的双腿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勉强只能支撑行走。

　　每出一步都显得万分艰难，亦步亦趋。

　　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是勉强压住心头那股猛烈的即将爆发的情绪。

　　然而脚上剧烈的颤抖，已经逼得她不得不走一步停下来，深吸一气，然后再走一步，吐气......

　　一番挣扎下来，那女子似乎步入了大堂。大堂里的人，亦是“死气沉沉“。

　　大堂尽头的正席间，一对身着华服的夫妇紧紧抱在一起，一动不动地躺在席位之下......

　　“阿爹！！！阿娘！！！”

　　那女子也不顾着双腿是如何颤抖了，突然猛地朝前一扑，整个人便一下子趴倒在地上。

　　这一回，她没有忙着赶紧站起身子，因为根本站不起来——

　　于是她只能靠爬，用关节肘子一下一下使劲蹭着地面，朝着前面那对夫妇的方向爬去......

　　“爹！娘！玉儿......玉儿，回来了......”

　　她伸手，抚上女妇人的脸。

　　从指尖上传来的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令她忍不住闪个机灵，手下意识地迅速收回。

　　这两人，分明已经纯乎是两具尸体了......

　　那一刻，她的思绪已经彻底变成了空白。

　　方才那久久压抑的情绪，猛然间，毫无保留地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是恨意，是彻骨的恨意。

　　然而恨意中夹杂的，是对这乱世的绝望，深深的绝望......

　　堂外的乌鸦仍旧肆意凶残地啄食着已经干瘪变形的尸体。

　　这一切许是就发生在她离家的那天夜里。

　　而她，楚玲玉。

　　或许恰好是因为散于练功，去后山摘花玩乐，就因此保住了一条小命。

　　真是——

　　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