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李月笙

5、花千树

　　今日，人们脚踩脚，肩擦肩，只忙着抢花灯，竞灯谜，竟连天上飞下两个人也没有察觉。
　　赵烟呆了，此等高度，心中暗叹，我怎会与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做出此等行径。本少主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可是个端庄持重的女子。
　　赵烟还在纠结着自己明明是来求药的，为何要与那男子跳窗呢。
　　子时正巧，人们笑语哗然，有孩童拿着糖人骑在父亲脖子上嚷嚷着要看闹狮的，有成群结伴的少女手挽手去看花灯的，还有年轻男子夺得打花谜魁首被同行起哄请去樊楼吃酒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赵烟从未见过此等场景，她自出生起便呆在赵家修炼，甚少出门，即使出门，也只是匆匆一瞥外界事世，父亲无子，只有她与妹妹两个女儿，只有她付出成倍努力，超过族中男儿，才能继承父亲衣钵，延续家族荣光。终于，她不负所望，在十八岁前达到了大武师境界，堵住了家族中的反对之声。
　　赵烟回想着往事，男子一直笑着凝视着她，直到她抬头，与男子目光撞在一起，赵烟快速移开目光，男子哧地笑出声。
　　赵烟心中暗骂，自己作为赵家少主的骄傲与镇定都到哪去了，怎么一只被牵着鼻子走啊。
　　“走，咱们先去买花灯”，男子不等赵烟拒绝，便以极快的速度拖着赵烟挤向人群，忽地，一副画面出现在赵烟的脑中，一个身披玉兰披风的女子牵着一个文弱书生般的男子，奋力挤向人群，大声对着远处只剩一串糖葫芦的小贩大声叫嚷着什么。

　　两人走到花灯摊旁，赵烟这才如梦初醒，赵烟望向男子的脸，这张脸，这个人，自己今日第一次见他，却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那些莫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以及以前做的那些莫名奇妙的梦，一切都在遇到眼前这个男子后怪的很。

　　男子发觉赵烟在看他，扭过头来，望向赵烟，装上了赵烟那躲闪不及眼神，男子宠溺的笑了笑，用对孩子的口吻对赵烟说道：“你呀，还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赵烟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男子微微一笑：“今晚过后，我就会告诉你所有问题的答案”
　　“那我父亲的伤？”
　　“无事，我会医好他的，你且安心”男子回答道。“你唤我祈机吧”男子温柔地望向赵烟。
　　男子的眼神就像一汪水，柔地让人沉浸其中，柔地让赵烟无法拒绝。
　　“祈机”赵烟终还是叫出了口，她最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可偏偏对方又无法让她拒绝，赵烟心中无奈。
　　祈机笑意更深了，牵起赵烟的手，赵烟想甩开祈机的手，但祈机的手就像一条无骨的八爪鱼，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赵烟无奈，只得作罢。
　　烟花雨即将开始，烟花雨是元宵夜最精彩的节目，每当烟花雨来临前一刻，帝都百姓无论在做何事，都会停下来欣赏这绝美景象。
　　赵烟感觉周围百姓有点兴奋，原本流动的人群停了下来。
　　“咻”一束火光窜上天际，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天幕， “嘭”那束光瞬间散开，是烟非烟比烟更邈，是花非花却比花更美，紧接着，第二束，地三束，第四束。。
　　无数火剑冲上天幕，散开，组成美好的图案，然后化作点点星子，不等天空暗下，新的火光重新照亮天空。
　　赵烟望向天空，情不自禁地吐露心声：“好美呀”。
　　“烟花之所以绝美，并非它本身有多美，而是在于它停留的时间太过短暂，短得让人找不出它的缺点，所以它在人们心中的形态是绝美”祈机望向赵烟。
　　赵烟也望向了祈机，祈机接着说：“若是如这烟花一般，以美好的形态停留在烟儿的心中，哪怕我只存在一夕，我也甘之如饴”。
　　赵烟黛眉一挑，只当这祈机是轻浮浪荡子，两人才初次见面，这祈机的言语就如此轻浮，所以并不做理会。
　　只是她不知的是，祈机为了实现这句话，苦熬了百年，原本百年前就该消亡的人，为了再见她一面，逆天命，违苍生，终是实现了他的心愿。
　　此时，丑时过半，烟花雨即将结束，当最后一颗陨星坠落，人们念念不舍地收回望向天空的头颅，人群继续流动，只是烟花雨过后，许多百姓都回了家，顿时，街上不再人头攒动，剩下的人不再拥挤。
　　赵烟随祈机在街上乱逛半夜，腹中早已唱起了空城计：=，便对祈机说道：“我有些饿了。”修炼者并非修仙，与普通人一样，食五谷杂粮，只是体质增强，减缓衰老。
　　祈机轻笑道：“是我思虑不周，饿着烟儿了，我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赵烟早已习惯这厮对自己这般熟捻的语气了，所以也不多说，只回答了一句“好”。
　　两人来到一馄饨摊前，馄饨摊主是一对老夫妻，由老头烧火煮馄饨，然后由老妇人把馄饨端给客人，今日是元宵节，可把老夫妻俩忙坏了，当祈机与赵烟来到馄饨摊的时，客人只余寥寥几人，趁着现在，老妇人拿起手绢为老头擦去额头汗珠，为丈夫擦汗的只手皮肤褶皱，青筋凸起，但却动作轻柔缓慢，丝毫不见敷衍，老头也是满脸褶皱，见到妻子为自己擦汗，没好气地对老妇人说道：“行了，行了，现在客人少，赶紧去歇着吧，我来看着这摊子，你呀，天生就是劳碌命”
　　老头虽语言恶劣，语气里却满是关心，老妇人也不生气，回敬道：“你才是天生劳碌命，看看，你这一天都没歇息，要是你累死，俺马上就改嫁给那隔壁肉摊的老刘，跟着他，天天有肉吃，比跟着你这死老头子强多了。”
　　老头听到老妇人这么说满脸疲惫立马不见了，精神道：“你个死老太婆，俺们娃子都有四五个了，还想着改嫁捏，你臊不臊呀你。”
　　老妇人调笑道：“你个死老头子，俺就说笑一回罢了，你看你，还较上劲捏”
　　老夫妻两正调笑着，看到祈机与赵烟站在摊前，老妇人惊叹道“好正的男娃娃女娃娃”
　　老头又没好气道：“还不赶紧去招待人家”
　　老妇人赶紧满脸堆笑，招呼祈机赵烟进来坐。
　　“你们先坐会哈，馄饨马上就好”安顿好赵烟祈机，老妇人转头对老头大呼道：“赶紧的，别让客人等急了”，然后又立马转头对赵烟祈机介绍到：“俺们这馄饨摊传了好几代了，绝对是老字号，吃过俺们馄饨的人，没有都赞俺们馄饨个大、肉馅实在的，嘿嘿”
　　赵烟自出生起都生活在昆仑岛上，甚少出岛，更是没有接触过岛外百姓，岛内百姓因其是少家主，无不敬她，尊她，今日这老妇人对她如此热情，令她有些不知所措，旁边的祈机大概看出了她的囧境，对老妇人说到道：”大娘，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听见您还有四个儿女？“
　　老妇人听到祈机这么问，笑道：“嘿嘿，俺呀，有两子两女，不过都生得粗糙，不像你和这小姑娘，生得水灵灵的，就像王母娘娘座前的金童玉女似的，一看就是富贵命。”
　　赵烟说到：“人生无贵贱，都是这天地间的生灵罢了，大娘不要妄自菲薄”
　　老太太哪里懂得赵烟这话，她只知，人的命早已注定好，孩子生在她这种人家，便一辈子都是穷苦命，只能在这小小的馄饨摊中讨生活。
　　祈机看见老妇人不懂赵烟的话，便说起另一个话题：“那你的孩子们现在在哪呢？”
　　提到这件事，老妇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他们呀，两个女儿都出稼了，两个儿子，一个和他媳妇在白虎街馄饨摊卖馄饨，另一个还没有媳妇，在樊楼里当伙计，樊楼里的工钱可多哩，等再过几个年头，给俺的小儿子娶个媳妇，俺再在这青龙街里开家馄饨店，到时候，，再叫上儿子儿媳，再雇上两个伙计，俺们家的日子可就越来越红火”，老百姓在新年伊始时对这新的一年都有着美好的愿景。
　　这位老妇人最美好的愿景大概就是如此，很平凡，对于祈机来说，
　　但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多么想和赵烟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然后生儿育女，男耕女枳，平安终老。
　　“馄饨好了，老婆子，快来”，老头的呼声打断了祈机脑中的想法。
　　“哎，来了”老妇人应道，不一会便端着两大碗馄饨过来，“来，趁热吃”
　　热腾腾的大馄饨端上来了，馄饨皮薄肉馅多，咬上一口，肉馅中鲜美的汤汁都流了出来，就连赵烟都不禁多吃了几个。祈机坐在赵烟旁边静静看着她吃馄饨。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