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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痛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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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得解穴道,刚刚跳了起来,要扑过来抢夺药材,却见灵素将药材好端端递到自己手里,倒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手足无措,道:“这个……呃……我不能……”然而毕竟太过焦心,“我不能要”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灵素不去理他,又解了祖千秋和计无施的穴道,祖千秋咳嗽两声,道:“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计无施在一旁接口道:“姑娘自然是一番好意。老头子,还不快收下了。”
灵素道:“医药自然送给有用之人,留在我手里也没有大用。算是我送给令嫒的礼物吧。”
老头子神情激动,终于飞快的接过,道:“我……我老头子三番五次无礼,你都不放在心上,还送我药材,我谢谢你啦。”跪下来便磕头。灵素轻轻一拦,两人力道撞了一记,老头子身子一晃,便跪不下去。
祖千秋突然道:“姑娘认识我们?”
灵素道:“不认识。”
计无施笑道:“不打不相识,姑娘真是爽快人,心地又好。咱们都交姑娘这个朋友。”向祖千秋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问,祖千秋咕哝一声,果然不再开口。
灵素却如何不知他们的意思,道:“我刚才看到老头子先生的药方了,如此大补的药材,显然是给先天不足的少年补气用的,炼制的方法偏于阴寒,料来是用于少女。大概是老先生的令嫒所需。我这里采药不过日常活计,老先生却有急用,自然是老先生该得。”
祖千秋又问道:“姑娘怎知是他女儿,而不是……夫人?”
灵素道:“需要这样的大补的女孩子,先天必然严重不足,只怕活不到成年……当然或许老先生临老娶了个少女夫人,那就是我胡乱猜错了。祖先生只怕还疑惑,你怎么知道老先生不是医生,或者给人代采?父女天性,岂是虚假,一看便知。何况老先生放置药材这般草率,但凡三位有一个略通医道,也不会如此胡闹了。”最后一句话略带讽刺,显示出隐隐的不悦。
祖千秋额上冒汗,突然深施一礼,道:“是我祖千秋无礼了,胡说八道,唐突了姑娘,该死之极。”计无施跟着施礼道:“前番小人太过无礼,姑娘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放在心上。”灵素敛衽万福,还礼道:“不敢,两位先生义气深重,小女深感佩服,何谈‘失礼’二字。”
他们三人都是文武兼资之人,一客气起来,不免带了几分文气,尤其祖计两人见灵素是文秀女子,加倍不敢失礼,三人说了半天,都是客套言语,老头子大为不耐,道:“祖千秋,夜猫子,你们两个说的绕来绕去,这般罗里吧嗦,都没说出老头子心里的话。总而言之,姑娘你是老头子感激之人,以后有什么差遣,老头子水里火里,都不皱一皱眉头。”
灵素一乐,道:“老先生真是性情中人,我可不敢说客气话啦。”她这么一乐,对面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老头子抢先道:“走走走,老头子请你喝上一杯。”他性情粗豪,想到交朋友第一样便是喝酒,旁人知他脾气,也不以为怪。
祖千秋悠悠道:“你要牛饮,可未免不美,尤其有姑娘在此,更加不足飨客。君子当饮美酒,美酒当用好器,若是没有,宁肯不喝。”
老头子道:“三更半夜,你哪里去找你的美酒好器去,我们三个人大碗喝酒,你要是忍得住便忍着,馋死你个老酒鬼。”当先跳墙而出,计无施道:“姑娘请。”灵素也是越墙而出,计无施跟在后面。祖千秋叹道:“世风日下,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作牛饮,也是说不得了。”快步跟上。
出了客店,祖千秋几个起落便到了三人跟前,道:“你们两个引着姑娘哪里去?倘若不是我带路,这三更半夜你们到哪里去找好酒?”
计无施笑道:“你不是说小镇没有美酒么,我们可不敢劳你大驾去找劣酒村醪。”
祖千秋道:“谁说没有好酒?只不过我一时想不到用什么好器装它,先放着不喝而已,既然你们两个这般随便,带你们去尝尝也就是了,姑娘,你意下如何?”
灵素笑道:“自然听祖先生的。”三人疾驰之中,开口说话都如同平常,脚下也丝毫不缓。这都是了不起的武功了。祖千秋是三人之中唯一一个没见识过灵素身手的,心中略感惊讶。
当下祖千秋头前带路,领着三人出了镇子,往偏僻荒郊之处而去。计无施见越走越偏,怕灵素起疑,道:“老祖,你往哪里去,领着咱们去黄河里喝酒么?”
祖千秋道:“黄河有什么好酒,哪里及得上我今天去的地方。哼哼,跟着我去开眼吧。”
老头子道:“你这家伙隐瞒的好紧,今天才拿出来献宝,要不是……呃,姑娘你贵姓啊?”
灵素道:“我姓程。”
老头子道:“好,姓程很好。要不是程姑娘,你什么时候才拿出来啊?”后面这句转向祖千秋。
祖千秋道:“要不是程姑娘,我怎能告诉你们?就算告诉你们二位,你们也不识货,没的糟蹋了佳酿。”老头子和计无施一起笑骂道:“岂有此理。”
奔了一顿饭工夫,祖千秋才停下脚步,道:“到了。”三人抬头一看,同时愕然,只见眼前是一座破庙,歪歪斜斜,牌匾也掉了,看不出是什么庙宇,显然年久失修。里面黑洞洞的,也看不出有什么玄机。
祖千秋拿出火折子,当先走了进去,火折子光亮有限,但他显然十分熟悉,径自向前,点燃了佛龛上的蜡烛,破庙之中登时亮了起来。只见佛龛后面蜷着一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隐隐看见一丛白胡子,长到了腰间。显然是个老叫花子。
祖千秋走过去道:“老兄,我来喝酒啦。”
那叫花子翻身坐起,骂道:“操他奶奶的,上坟也不分个时候。老子正在睡觉,又不是挺尸,你孙子来给老子哭丧么?家门不幸,孙子一个个都这般不孝顺。去他奶奶的。”
计无施听他骂的十分难听,尤其这里有女客,更加不便,问道:“祖兄,这一位是谁?”
那叫花子道:“你爸爸你谁,老子自然是谁,好小子,连你爷爷都忘记了。”
老头子大怒,道:“你是我兄弟的爷爷,也是我爷爷啦?老子先劈了你这个狗头。”那叫花子大叫:“杀人啦,杀人啦!”狼狈的爬到供桌底下。
几人见他手脚笨拙,显然毫无武功,都转头看向祖千秋。祖千秋略感尴尬,道:“我这个朋友,嘴里不是很干净,但是酿酒的本事是好的。喂,兄弟,拿酒来,这几位都是我朋友,你还不好好招待。”
那叫花子“啐”了一口,道:“你朋友,他妈的跟我有屁关系,老爷辛辛苦苦偷得猴儿酒,看你可怜,赖在我庙里头不肯走,这才给你喝了一口,你他妈的叫上这么多人来,要喝穷老子么,嘿嘿,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果然是他奶奶的大实话。也好,酒在钟下面,你们哪一个搬得起来,我让他喝一口,不然连酒香都不要想闻上一闻。”伸手一指,只见屋角放着一口大铜钟,看样子少说也有几百斤,倒扣在地上。寻常人想要搬起来,确实不易。
祖千秋道:“我这位兄弟是个异人,山中的猴子会摘果子酿酒,他专门偷那猴子酿好的酒喝,那是天下无双的佳酿。可是有个规矩,酒葫芦就扣在大钟下面,谁有本事把钟抬起,那边与他喝上一口,否则可别想了。”说着伸手一提,打开大钟,从下面摸出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道:“好酒。”
老头子收了刀,道:“原来真是个异人,好,老头子也试试。”伸手一提,也是毫不费力,便即抬起,喝了一口,道:“他奶奶的,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也不知说的是钟还是这猴儿酒。
计无施也上前,将钟抬起,摸出一葫芦酒,递给灵素。那叫花子怪眼一翻,道:“哈哈,这小子年纪不小啦,还装模作样讨小女娃娃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不知存着什么坏心眼,老子最看不得这个。”
计无施一愕,恼道:“你胡说什么?”灵素走上前去,运气于臂,抬起大钟。所有人中,原本以她内力最高,虽然天生臂力不足,但内力到处,那大钟便如空麻袋一般,轻飘飘掀在一旁,露出里面藏着的七八个酒葫芦来。道:“计先生,祖先生,老先生,我敬你们一杯。”拿起一只葫芦喝了一口,又递了三只葫芦给计无施,祖千秋和老头子。
那老叫化突然道:“咦——居然有些意思。你们几个小子,还有那丫头。吃肉不吃?”几人同时回头,祖千秋道:“哪里有肉?”
老叫化道:“跟我来。”出了庙去,大踏步向前,他的身法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甚是笨拙,却极为快捷,然而其他人的轻功也自不错,尽自跟得上。
那老叫化到了一颗大树底下,道:“上去便是老子炖的狗肉,可不能放在破庙里,或许便被哪里的野狗给啃了,要不然就被哪个蹭酒的穷酸给磕了。”手脚并用,向上爬去,虽然是普通的爬树姿势,那速度当真不凡,几下子便钻入树冠之中。
老头子等三人和灵素自然不惧,各展轻功上了树顶,只见老叫化抱着一口铁锅,独自坐在一根树枝之上,那树枝不过儿臂粗细,他坐在上面,一晃一晃,却是不断。老叫化道:“谁要狗肉,这里来拿。”祖千秋一伸手,那老叫化伸手从锅里抓出一大块狗肉,塞了给他,道:“树上太挤,那边去。”祖千秋轻轻一纵,越到旁边一棵树上,仰头喝了一口酒,道:“好酒,好狗肉,妙得很。”
这时谁都知道那老叫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计无施和老头子都拿了狗肉,各自选了一棵树坐下,灵素也自上前,那老叫化两手齐抓,从锅里各自抓出一块狗肉,道:“把铁锅给你吧。”灵素道:“那可谢了。”伸手提起铁锅,脚尖一点,跃上一棵树,也坐了下来。
五个人各自盘踞一树,遥遥相对,老叫化道:“喝酒,吃肉,干他奶奶的。”几人各自喝酒吃肉,借着月色,痛快一醉。
灵素毕竟酒量窄,一葫芦猴儿酒没喝到一半,便即醉了,倚在树枝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