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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娥眉宛转妒婵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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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晰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不紧不慢地梳洗起来,随意道:“鬼也是不同的,有的是天生就会了。”
谢暮遥深以为然地道:“有理。大哥哥每次背书都比哥哥们快,他也说是天生的。”
赵晰放下梳子,道:“你和哥哥们很要好?”
谢暮遥摸了摸头发,道:“是啊,在家里哥哥们都让着我呢。小时候最喜欢骑在大哥哥背上了,别人都不敢哦。”
看她笑得一脸得意,赵晰也笑了,走到床前,收起床上的珠玉,道:“你不是累了么,快睡吧。”
谢暮遥应了声,又要叫小因,赵晰疑道:“叫她做什么?”
谢暮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就寝了,当然要叫她来啊。你还不去睡么?”
赵晰愣了愣,和气地道:“我们成亲了,以后我们都要一起睡。”
谢暮遥皱了皱眉,道:“我不惯与生人睡。”
气氛僵了片刻,赵晰揉着额头解释道:“这个,我们成亲了,自然要一起睡的。”
谢暮遥不信道:“为什么成亲就要一起睡?”
赵晰无语了一会儿,道:“你爹娘成亲了是吧?”见她点头,他继续循循善诱道:“他们是睡一起的对吧?”她又点了头,明白了:“所以我们也要一起睡?”
赵晰松了口气,道:“对了。”
谢暮遥想了想,同意了,自己先爬进床里。她闭上眼睛,听到赵晰也睡上来,明珠的光暗了下来,想是他拉下了帐子。
旁边的陌生的感觉让她很不习惯,她尽量呼吸得均匀,还是睡不着。忽然听到赵晰问:“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谢暮遥睁开眼睛,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一块小玉牌,画满繁复的符咒,上面有丝丝缕缕的红色,仿如嫣红的血,道:“是这个么?”
赵晰摩挲着,颔首不语。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很小的时候大哥哥帮我挂上的,说不可以取下也不可以丢了。”谢暮遥悠悠回忆道。
赵晰看了看挂着玉牌的丝带,是上好的苏绣,纯白的底子上绣着暗绿的云纹,谢暮遥笑道:“那是哥哥的发带,和他的衣服是同样的料子做的。”
赵晰点点头,继续凝视着。——那红色的是……
他眯起了眼睛。
“你哥哥对你当真很好。”他放开手,淡淡地道,听不出喜怒。
谢暮遥开心地笑了。
“好了,睡吧。”赵晰闭上眼睛。
谢暮遥却没有动,苦着张脸,赵晰重又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谢暮遥闷闷地道:“睡不着。”抬眼看了看他,“我不惯与生人睡。”
女孩子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却坚决得不似常人。
赵晰不由得怔住,忽觉心惊,什么东西从脑中飞快的闪过,想看个明白却抓不住。
“罢了,你睡吧。”赵晰起身,盘膝在地上,开始打坐。
谢暮遥松了口气,道:“要不你换个房间吧。”
赵晰摇头,“不行,哪有刚成亲就不住在一起的,外人知道了不定瞎想什么呢。没事,反正我也不是非睡不可的,正好练练功。你睡吧。”
谢暮遥应了一声,躺下了。
恍惚中她模模糊糊地想,这人还不错,她不讨厌他。
一夜无梦。谢暮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见赵晰在床前打坐,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才忽然记起自己昨晚已经成亲了。
成亲了应该干什么呢?谢暮遥有些苦恼地想着。娘没有告诉过她,哥哥们也没告诉过她。
她起身下床,看着外面渐渐明亮起来,托腮看着赵晰。地府的白天,虽然还是暗得很,却比夜晚还是要明亮得多了。赵晰的轮廓也慢慢的清晰了起来,俊美的脸庞,挺直的鼻子,狭长的凤眼此刻还闭着,她可以看到那长长的睫毛,不由得看呆了去。
“嫱儿……”赵晰忽然痛苦地唤了一声,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忽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喘气。
一瞬间他的眼里忽然射出极寒冷的光,如刚出鞘的剑,俊美的脸也微微扭曲着,看起来有些狰狞。
谢暮遥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赵晰抬头看到是她,柔和了眉眼,道:“怎么了?”
见她一直低头不肯瞧他,他不由得又唤了声:“遥儿?”
谢暮遥心头颤了颤,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那人嘴角含笑,眼神温柔,哪里有半点凌厉之色了?她有点糊涂起来,莫非自己看错了?
“遥儿?”赵晰看她没有回答,很有耐心地又唤了一声。
“啊?”谢暮遥回了神,连忙应了,心想,大概真是自己看错了吧。
“走吧,我们去见父王和崔叔叔。”赵晰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殷勤地道。
“哦。”他的手有些凉,如最上好的玉石,谢暮遥有些不习惯。哥哥们的手都是很温暖的,大大地罩着她的手,很软很舒服。她有些困惑,摸了摸头,一摸之下才发现自己尚未梳洗,不由得叫了出来。
赵晰温柔地低头问道:“怎么了?”
看见她摸着自己的头,他才发现两人均是蓬头垢面的,立时怔了怔,接着也笑了出来。
他笑着,忽然有些苦涩起来,他……竟失态到如此地步么?
不可以,不可以。
等到两人终于整理好了,到大殿上拜见了阎王。不过很难得的是这次居然不是常见的二人组,判官不在,阎王的下手坐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人笑得相当邪气,赫然就是前几天曾遇到过的赵遗。
先敬过了阎王爷,阎王笑眯眯地赏赐了一粒种子给她,叫碧落根。据说采自碧落海底,此花一开,整个地府便会像九重上的碧落一般明亮。这么多年来,此花只开过一次,便是赵晰的母亲死的时候,一开便惊呆了所有的人。然后很快凋谢了,只留下了一粒种子,便是现在她手上这一颗。
然后轮到了赵遗,谢暮遥头皮有些发麻,还是将手里的茶递了给他,道:“大殿下请用茶。”
赵遗笑嘻嘻地接了过来,顺便摸了她手一下,才端起仰首喝下,末了还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道:“做什么这么见外,叫王兄就好了。”递给她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那镜子比铜镜清晰得多,质地很像上等水晶,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
谢暮遥手抖了抖,好容易才忍住了,接了过来,低低叫了声王兄。一直腻在他身上的女人轻嗤了一声,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嘲讽,似乎还有丝丝的怜悯。
“……王嫂……请用茶。”
所有人都笑了出来,那女人半躺在赵遗怀里,笑得分外妖娆,竟直不起身来。谢暮遥有些茫然,手僵硬着,一时收不回来。
“你王嫂我在这里。”忽然一个冷峭的声音道。
谢暮遥大惊回头,看到一个盛装丽服的美人站在殿门口,身后跟着一群垂首敛眉的丫环。仔细看时,却见她面容端庄,举手投足间透着掩不住的高贵之气。
不知为何,谢暮遥一见此人心里便忍不住有些畏惧。
那人款款走来,先向阎王行了礼,淡淡地问了好。阎王笑得有些尴尬,道:“遗儿说你身子不好,怎不好生养着?”
此人果真不凡。谢暮遥有些诧异,一向威严的阎王爷竟然也会尴尬?她偏头看了看赵晰,却见他脸上仍挂着一派轻松温和的笑,好像毫不意外,她心下越发疑惑了起来。
“劳父王惦记,重英很好。”
董重英淡淡地看着谢暮遥,又道:“谢家妹妹刚进来,我做王嫂的自然要来贺喜。”一手拿过谢暮遥握着的杯子,一饮而尽。她将杯子放下,结了根红色的绳子在谢暮遥手腕上,道:“永结同心。”言毕,径直离去,从始至终没有看赵遗那边一眼。
谢暮遥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傲然远去的背影,有些呆住。那女人从赵遗身上站了起来,宝蓝发簪下的白玉流苏随之轻摇,同色的耳坠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如流水低吟。她风姿绰约地走到谢暮遥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笑道:“小姑娘,敬我一杯茶,我也送你一件法宝如何?”
法宝?谢暮遥低头看了看腕上的红绳,好像并不起眼,它竟然也是一件法宝么?
见她不理会,那女人又大笑起来,竟也出去了。
谢暮遥被她们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那女人的身影不见了,阎王爷开始发怒:“遗儿!你做的好事!”
赵遗漫不经心地笑道:“既然父王说这是好事,遗儿以后一定会多做的。”末了还逗了逗谢暮遥道:“谢家妹妹……你说呢?”
阎王被气得脸更黑了,胡子一翘一翘的。谢暮遥皱眉,赵晰笑道:“大哥的家事,自有大哥的通天手处理,我们怎敢插手?遥儿,二哥还没喝到你的茶呢,还不快去。”
赵遗大怒,碍着阎王在又不好直斥,何况本也是他自己无礼,只得不咸不淡地刺了几句。赵晰权作耳旁风,毫无反应。
谢暮遥一一敬过了老二赵腾和王妃吕炽。两人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不曾说,赵腾一直冷冰冰的,接过她茶碗的时候瞥了她一眼,让谢暮遥一下寒到心里。吕炽倒一副好脾气模样,笑得很甜,和和气气地送了一只异香扑鼻的香囊给她。谢暮遥经受着冰火两重天,那煎熬自是不必细言,一半儿焦来一半儿嫩。
该翻面了,不然得糊了。
她心里蓦地出现了这句话,顿时大窘,收了香囊就跑到赵晰身边乖乖站好了。
“好了,面也见过了,都回去吧。晰儿你和遥儿去见地藏王菩萨,遗儿留下。”阎王大手一挥,下了逐客令。
赵腾和吕炽闻言,双双出去了。赵晰也拉着谢暮遥起身告退,冷眼看着赵遗垂头丧气的样子,嘴角一丝冷笑。
“我们去哪里?”谢暮遥眼见赵遗要被训话,也高兴得很,问赵晰道。
赵晰放开她的手,含笑道:“我们去见地藏王菩萨。”
谢暮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道:“菩萨不都在西天吗,怎么……我们要到西天去?”
赵晰露出极沉重的表情,沉默了一下,才告诉了她地藏王菩萨的故事。当谢暮遥听到他那个“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大愿时,心下如受重击。
“菩萨……”她喃喃低语。
“是啊,就是地藏王菩萨。”赵晰有些感叹似的道,“菩萨曾言道,会从我兄弟三人中挑一人随侍左右。”
“真的?”谢暮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那你也可以去了?”
赵晰笑了笑,道:“还早呢。再者,兄弟三人中,我是最驽钝的,一身修为又大半被毁,岂敢妄想。只要去看看菩萨也是好的。”
谢暮遥皱眉道:“我觉得你比他们好。”
听到如此直接的话,赵晰倒愣了一下,不由得大笑起来。
谢暮遥嘟嘴道:“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啊。你看他们一个是登徒子,一个又冷冰冰的不说话,吓人得很,都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你比较好些,菩萨肯定会选你的。”
赵晰止住了笑,忽然摸了摸她头道:“以后这话,不要随便讲给别人听。”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还有……离他们远点。”
谢暮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知道了。不过,你的修为怎么会被毁了呢?”
赵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道:“犯了些错,被打入人间了。”语气里仍有着掩不住的萧瑟之意。
可惜谢暮遥没有发现,她笑嘻嘻地道:“原来你也会犯错啊。犯了什么错?”
赵晰自失地仓促一笑,却不回答,道:“也没什么,都过去了。我们快些去见菩萨吧,你不是很想见他么。”
谢暮遥应了声,也就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