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罂粟》橘幸

34、没缘由的念头

　　她经常在机场等行李的时候，看着行李箱上各式各样的贴纸标记发呆。偶尔遇到一两个挂着挂件的，她便慌乱不安。她锁定那些行李箱，眼睛寻着行李传送带追朔它们的主人。她看到一张张焦灼的脸上逐渐开出明亮的花朵来，箱子们被一只一只领走。没有一双她要找的碧蓝色眼睛。没有一双。

　　有一次，因为机场太繁忙，好几班航空公司的行李都在同一个传送带上提取。和她的航班合用一个传送带的是从意大利威尼斯飞来一架航班。一个男生在传送带前朝远处喊着，“你快来呀！这么多黑箱子，快看看，哪只是咱们家的。”身后两三米处一个尖锐的声音嚷嚷着：“一个绑了大红中国结的！”
　　“没找到呀，你快来看看嘛！”男生仍然焦灼的四处张望。哒哒哒哒，女生终于凑了上来。
　　“那不是嘛？！”她指着快要转到跟前的一个巨大的黑箱子道。箱子那么大，一般都是留学回国的学生或者打工回国的人才用，她的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男生狐疑的看着女生，前倾的身子停在那里，不确定要不要伸手去提。
　　女生推了他一把，说“哎呀，我确定！就是咱家的，大红中国结，你还非不让我挂！”
　　男生费力的拉下来，左看看右看看，转过头去冲着女生嘻嘻嘻嘻，“还是老婆说得对！”
　　女孩生气的努努嘴，指指他的脑门儿“就你，就你还不让我绑，还嫌丑！”男孩嘿嘿嘿嘿。
　　“哼，你们比萨高师的人就是怪！”女孩继续嗔怒道。
　　男孩抱住住她的额头亲了一口，“乖，我们回家喽！”。

　　她望着他们的身影离去。远处，一只绑了白色布偶猫的箱子一颠一颠的朝它过来。她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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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那样跳还是在大学自习室里期末复习，灌完满满一大杯咖啡的时候。那是她第二次喝咖啡，只是不是心心念的富士山雪顶咖啡。窗外雪花漫天飞舞，一些学生已经考完最后一门，拉着箱子急切的要回家了。妈妈的种种“蟹黄豆腐”，外婆的种种“金苹果”，早已在他们口水里回味无数遍。也许还有爷爷的“小狗闹闹”或者外公的“猫”，他们应该又长大了一点点了吧。被惦念和可以惦念都这么的叫人心生欢喜。
　　雪地里留下许多双平行线。它们纵横交错，编织了纷繁复杂的几何网格。如果仔细看，你还会发现，每一条线，都会有自己的平行线，也许不止一条。但是，离得最近的那条平行线，它永远那么停在咫尺遥望，不能再进一步，也不会远去一步。
　　如果爱可以被刻画，可以画成平行线的样子吗？外面大雪飘飘，她却手心直冒汗。她紧紧捂住胸口，仿佛一松手，心脏就会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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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布偶猫箱子最终在距离她还有两米的时候就被一个女生拦了下来。那时，她才终于有机会看清，那是一只白色的篮球袜子吊饰。
　　她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茫茫人海，悲伤不已。用掉了那么多时间，却依然丈量不清到那一条平行线的距离。
　　她还要被这种奇怪的感觉裹挟多久？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或者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骑单车从身边举着烧仙草呼啸而过的他，肯德基里边写作业边啃鸡翅的他，擎着豆沙糖葫芦在颐和园夕阳下的他，。。。。。。他已经和最爱吃的那些食物形影不离了。真的是血浓于水的原因吗？她问自己。她也只能问自己而已。答案一旦从别人口中说出，就真的成了答案。她只是想多一些时间在不知道的状态里为所欲为，不用去担心“天气什么的，恶劣就恶劣好了”的问题，不用被要做成熟懂事的哥哥姐姐的念头时刻耳提面命。
　　但她知道，他已经不能够不懂事，在她得知他要去意大利捐献骨髓的时候，她就明白他必须加倍的懂事了，仅仅是达到成熟懂事的哥哥姐姐已经不能够满足那些人的预期。因为他身上所有的微小的反应都会被拿去实验室放大去研究。那些科学家对于他的反应报告总是既惊喜又害怕。他们既欣喜于他的完美无缺，又对那些完美无缺惴惴不安，他们担心他代表着更为强大的势力来打败原生态的人类。但什么是原生态的人类呢？是钻木取火的山顶洞人？是刚刚直立行走的类人猿？还是浩渺大海里那第一条透明的发光的鱼？如果沿着这个问题一直追问下去，就会发现我们都是打败了所谓的原生态人类的新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