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罂粟》橘幸

28、清晰的定义

　　一件裙子，好多小朋友看到黑蓝相间，也有好多小朋友看到白黄相间。还是那件裙子，昨天看到的是黑和蓝，今天看到却是白和黄。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鹏表弟嚷嚷道。它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件裙子‘’，鹏表弟很苦恼。数学老师更年期，老喜欢拍男生后脑勺，边拍边嚷嚷，“要定义清晰，定义清晰！”这要怎么定义清晰，一件裙子黑蓝相间还是白黄相间呢？也许可以像一向以精确号称的德语那样，一件有些人眼中黑蓝相间，有些人眼中白黄相间，时而黑蓝相间，时而白黄相间的裙子。哇，听听，多么神奇，这件裙子好像会动耶，会变来变去！
　　数学老师要被他气死了，说，“我这是数学课，你就定义定义数字就够了。”
　　难道用数字描述的东西就可以定义清晰吗，莎莎姐？鹏表弟问你。
　　鹏表弟的问题缠绕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研究数学统计，你有答案了吗？

　　姥爷做那么多手术，没有一次是预先确定手术费用的。病人总是眼巴巴的问，“窦大夫，这手术大概花多少钱呢？”
　　姥爷无奈的摇摇头，“只有个预估值。”
　　“窦大夫，这个最低值六千和最大值五万，也差太远啦。”
　　姥爷沉默了，他自己也确定不了，手术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对大多数人来说，好像花钱做手术和花钱买个衣服买个车好像不应该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花钱。但是衣服制成了，车造好了，它们就停在那里等你去买。而手术不一样，它还还没有存在的时候你就得为他买单，它更像一趟未知的旅行，下一站去那里，天气怎么样，飞机会平安降落吗，全部都是不确定的。
　　你听着那首成都，早已计划好了要去那个宽窄巷子的走一走，大汗淋淋的吃红彤彤的火锅，再去会会那个怎么胖怎么可爱的黑眼圈的家伙。你开开心心的坐在高铁上，脑海里浮现了锦里的凉糕，锦里的叶儿粑，锦里的粉蒸肉，还有青城山下白衣飘飘的神仙姐姐。
　　可是，旁边有个声音说什么成都，什么到站，你慌乱中背起包就跑下车，顺着人流涌出来，却发现西安二字赫然眼前。你气得捶胸顿足，找高铁服务人员求助。最早一班，要明天才有。一番折腾之后，肚子叫了。饥饿难耐你终于委屈的买了个肉夹馍，嗯，真香。接着，你还发现，没有了凉糕，却有了甑糕；没有了米粉蒸肉，却有了面粉蒸肉；没有了宽窄巷子，却有了大唐芙蓉园；没有了青城山，却有了华山。甚至，你竟然发现还有a Poem of Tang。
　　我们很少去真的相信有得必有失，也未必懂得有失比有得。

　　可是，旅行也可以穷游，可以锁紧开销，住最便宜的民宿，吃最便宜的泡面，有谁愿意冒险一次穷游在手术台上？也许可以不用预定两袋血浆，因为手术上用血浆的几率那么低。但是一旦大出血，没有血浆及时可用，人可能就在手术台上永远回不来了。有时候，就差那么半袋血，你要预订还是不预订呢？人人都差那么半袋血，人人都预订，人人最后都没用的话，那就全都浪费了，本来血库就不足，你要预订还是不预订呢？
　　也许可以用不着进口药，可以用便宜些的仿生药，生物有效性上的差别比数据自身的误差有时都还小。但是医院闹经常闹纠纷，很多人觉得自己明明吃得起进口药，医院却默认仿生药，继而觉得医院药厂蝇营狗苟。谁又定义得清楚？姥爷无奈的摇摇头。也许仅仅知道自己吃的是仿生药而不是进口药，就足以令治疗的效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姥爷做那么多手术，当他说手术成功只有百分之十希望的时候，他实际上已经抛出了一个选择题目。两个选项，百分之十的生命长度，还是百分之十原来的自己？是维持原来的自己而缩短长度还是维持原有的长度而扔掉自己？你想，扔掉百分之九十后还能是原来的自己吗？
　　真正得选择题往往就是这样，选也选不了。
　　无法选还是选择题吗？无法选才得选。
　　可以选的从来都不会以选择题的方式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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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幽门螺杆菌是朋友，还是敌人？姥爷说，也许两者都是。
　　幽门螺杆菌，曾经是世界上第一个被确认的会导致癌症的原核细胞生物。这里，还有一段在医学界津津乐道的故事。姥爷经常同我提起。
　　起初，医学界专家普遍的观点是胃酸ph值达到1.53.5。他们认为，在如此极强的酸性环境下，任何细菌都不可能长时间生活。所以流行的专家观点认为胃炎，胃溃疡等胃部疾病是由于吃了刺激性的食物，压力太大等等造成的。而这种说法或多或少暗含了一种责备甚至责怪。你怎么就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嘴巴呢，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怎么就你压力大呢？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呢？已经有很多的研究发现肥胖和一些特定的身体因素有关，但人们对于胖子这种无形的责备依然处处可见。
　　种地的老百姓都知道想要改变一个地方的土壤状况，比在北大荒开垦出一片新的田野要难多了。所以，当Barry Marshall和Robin Warren在1982年提出他们的研究假说，胃炎可能是由这种细菌导致的时候，人们只是嘲笑。1984年《柳叶刀》杂志刊登了他们的研究结果。但很多人仍旧不相信，连Marshall自己的导师都说他的观点是错的。Marshall自己举了个有趣的例子，他说他在做报告时候，人们当时的反应就像他在跟听报告的人宣称地球是平的。有传言说他的老板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的观点是错的。恐怕只有圈子内的人能够理解那种被某个老板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时那种绝望和无助。于是Marshall自己生喝了10ml含有幽门螺杆菌的细菌悬液，从而在他身上证明这种细菌可以引起胃炎。所幸他的胃炎被抗生素疗法治好了。Marshall结局看起来很好，他和Warren在2005年一起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不是每一个科研工作者都那么幸运，之后另外一个做此尝试的医生就不幸落下了慢性胃炎。
　　而幽门螺杆菌是目前人们看到的能够在胃液里存活的唯一细菌。至于有没有其它的，只能说还没有人看到。
　　这部分的参考资料包括：
　　https://www.discovermagazine.com/health/the-doctor-who-drank-infectious-broth-gave-himself-an-ulcer-and-solved-a-medical-mystery

　　长期的胃溃疡，便容易导致癌症。
　　治疗的方式一般是抗生素疗法。只是幽门螺杆菌越来具有抗药性了。抗生素倒下了一个又一个。只是胃癌减少了，食道癌却在慢慢增加了。

　　姥爷为什么经常絮絮叨叨的和你提起这些。你那时并不明白。
　　姥爷不喜欢管自己的病人叫病人。他说，先是人才是病。他说，病只是一种定义，常常被感情左右，就像好一样。
　　姥爷和姥姥不一样，想说什么总是遮遮掩掩，说得一点也不痛快。听得人也稀里糊涂。
　　可听得人竟然听懂了。听懂了，依然是要小马过河一样去自己经历的。
　　世间有多少种爱，都被定义成一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