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善良的鬼不多》芷寿

1、初遇重逢

　　这几天天气都不错，时值初夏。此刻离黄昏尚早。
　　如此好的天气，待在学校里就是一种浪费。大学生左招程打算去夜市逛逛，可走到附近不幸迷路，找不到进入夜市的入口。
　　很奇怪，他明明已经光顾过这个夜市无数次，竟然会迷路，正打算用手机看一下地图，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仿佛身处在迷宫里，这里房屋林立，外立面都是统一新刷的乳白色。他一路跌跌撞撞，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这时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此人很是怪异，在近三十度的气温下却穿着毛衣。就在他困惑之际，突然与那个怪人对视。
　　那双眼睛着实令人寒冷，左招程从头到脚都麻了，一激灵醒过来。他就在对视的刹那间跌落回现实，睁开双眼，原来自己就在入口处的椅子上躺着。
　　左招程将刚才的奇怪经历归结于最近劳累过度，以至于在椅子上睡着且做了不算太吓人的梦。
　　可当他走进夜市时，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房屋墙皮斑驳脱落了许多，可是现在全部刷新了乳白色，就和梦中迷宫的墙体一模一样。
　　微风袭来，遍体生寒。
　　左招程强装镇定，随便问了一个商贩：“老板，这里的墙面是什么时候刷白的？”
　　商贩瞥了一眼，说道：“就前几天啊，创文明城市，到处都刷白了。要我说，净整这些没用的。”见左招程神色怪异，又问：“诶，小伙子，你是不是生病了，这个脸刷白刷白的，跟见鬼似的。”
　　“哦，没事，谢谢大爷。”左招程这几日一直在学校里，绝对没有见过翻新的夜市，准确的是在现实里没有见过。
　　和梦中相同的外墙延伸开来，他想起刚刚做到的那个梦，那个身穿毛衣的男人，令人更为恐惧的是，他记住了那个人的样貌，但他之前并不认识。
　　左招程想起曾经听到的关于阴桃花的怪谈，起初不以为意，现在细思极恐。

　　室友曾神兮兮地讲：“你们知道阴桃花吗？就是你在梦中遇到从未见过的人，并且可以看清这个人的样貌，这个人叫你和他一起走或者来找他。这是你就要注意了，这人就是阴桃花，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都不要答应他的请求。”
　　“那如果答应了会怎样。”
　　“这不好说啊，大概会提前去见阎王？”

　　可能是真见鬼了。
　　他想立刻回到学校，离开这个鬼地方。
　　左招程掉头回走。商贩还在不远处嘀咕：“你才是大爷，明明刚才还叫我老板的。”
　　回校的路还是如往常一样，左招程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却不留神和人撞了，这一撞直让他胸口闷痛。
　　“对不起。”左招程急忙道。
　　回神仰看着比自己高一截的男人，这个人和梦里的那个怪人有着一样的脸。不，不仅是脸，就连着装也一模一样。
　　阴桃花现形了，左招程极度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男人理了理毛衣，道：“没关系的，小心点走路，年轻人。”
　　可是左招程走不了了，男人抓紧了他的手腕，快速带他返回到夜市。左招程的脚仿佛不受控制，同时一路上都不敢看这个人，也不敢挣扎。
　　夜市的规模不大，能够满足这一带人们的生活需求。连着几条街都被商铺和小摊侵占了，大多店家售卖吃食。
　　有的几家是卖糕点的，用十几根凳子和长木板搭成“展台”，上面摆放着蒸笼和不锈钢长盘。卖的是青团、包子、蒸饺、蛋糕以及一些糖品和饼干。这几家小店的糕点比外面蛋糕店的实惠很多。现做现卖，现买现吃。
　　糕点老板热得慌，满脸淌着汗珠，可人又走不开，穿着短袖，只可偏着脑袋用衣袖擦一擦汗，又接着张罗着生意。顺着路向前行，大路两边几乎都是水果摊，中间夹着几家服装店、花店、茶叶摊。
　　这里是时令水果的主场，沙西瓜、芒果、荔枝、桃子纷纷上市。有西瓜卖的摊子都有个大冰柜，比超市里常见的冰淇淋柜要大一号。客人选好西瓜后，老板就会按照客人的要求将西瓜切成块或条，用塑料盒装好，再叉上几根塑料叉或竹签，客人就可以边走边吃。
　　如果是往常，左招程大概率会兴致勃勃地逛完所有小摊，可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情。

　　他们穿过了这条狭窄拥挤的小巷，男人抬手拉开了一扇门，将左招程生生拽进去，然后迅速关门，一气呵成。钳制手腕的力量松开了，房间里没有窗户，男人打开了灯。
　　左招程偷偷观察着对方，这个人没有影子。
　　“你能看到我。”
　　他的语气平淡，是在肯定这件事。
　　“别害怕，年轻人，我是个好人。好吧，我曾经是好人，现在是只好鬼。”
　　左招程的手指甲掐陷进掌心，看向好鬼，神情警备。
　　“这个世界上，只有将死之人和阴间的鬼魂能看见并且接触我。”他顿了一下，“你应是将死之人。”
　　怎么会？左招程心想，自己还在读大学呢，人生还很漫长。
　　“人不一定在年老的时候死去，也不都是正常死亡。”
　　他好像能读懂左招程的心思，指了指左招程，再指了下自己。
　　“比如说我。”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越来越闷热，太阳大概快要落山了。
　　左招程的心跳一直没有慢下来，他想说说话，缓解紧张尴尬的气氛。
　　“你好？”
　　那个人，嗯，那只鬼正在假寐，听后缓缓睁开了眼，轻挑了一下眉毛。意思在问左招程什么事。
　　左招程想问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开口却成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余迈安。”他故意说得很缓慢，左招程好像听见了余迈安的笑声。
　　余迈安不想吓唬这个倒霉的学生，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猜，你大概想问我为什么拉着你来这儿。”
　　“我想救你，既然你能看见我，那说明这是缘分。在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夜市门口前，就是你撞了我的那个地方，发生了连环车祸。”
　　左招程感觉自己又在发抖了，心说难道鬼魂有特异的预知功能，问：“你怎么知道？”
　　“你可能太紧张了，刚才那么大的响声。噗哈……”余迈安忍俊不禁，“冷知识，对你来说确实够冷的，鬼也可以用智能手机。刚刚出的新闻，看。”
　　左招程接过手机，看到上面的内容“连环车祸，十余名新鬼加入阴间，阴魂登记处工作人员正在现场登记……”
　　还有个视屏，点开一看。一个鬼记着正在采访新鬼。
　　“恭喜前来阴间”一条弹幕划过。
　　“前面的，有啥恭喜的，阴间一样无聊。”接着条弹幕划过。
　　挺魔幻的，不愧是阴间新闻。
　　左招程点开自己的手机，同城新闻正在推送这一条，“夜市口连环车祸已致十三人死亡，数十人受伤”。
　　下面的评论纷纷表示惋惜。
　　人鬼果然殊途。

　　左招程归还了手机。余迈安接过后刷了几下，突然顿住：“不对！”
　　“怎么……”
　　“你为什么还能看见我？”
　　——只有将死之人能看见我。
　　轰！
　　还没等二位反应过来，一阵排山倒海的震动伴随着彩钢、铁架剧烈碰撞声迅速袭来。左招程一连呛了好几口陈年老灰，不停咳嗽，大有要将肺咳出来的架势，脑袋眩晕之际，感觉自己脱离了地面，房间转得更加厉害。
　　——好难受，却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余迈安抄起左招程一转身，原本左招程站的位置已被钢棍戳穿，破旧的小卷帘门挣扎了几下，跟着钢棍齐齐倒下。
　　“你说你这什么运气，赶着往阎王殿里凑。”
　　左招程没有听清。余迈安将他缓缓放下，连着拍了好几下后背。
　　待左招程缓过神来，已过了七八分钟。虽然脑袋很晕，左招程还是记得余迈安将自己抱起，躲过了突来的钢棍。
　　“谢……咳，谢谢。”左招程立起身，抖了身上的灰。
　　天空已是蔚蓝色，里外一片狼藉。
　　余迈安没有回话，扶着左招程的胳膊向外走到了处可以落脚的地。空气里酝酿着血腥味，原本热闹生机的夜市荡漾着死亡的哀鸣。
　　此刻，几步之遥外凭空出现了个穿着麻衣素服的人，没有影子，那个人转头看向左招程的方向，轻轻颔首。左招程反应过来他是在向身后的人打招呼，回头看向咫尺的余迈安。
　　“先离开这里，走。”
　　左招程愣在原地：“等一下，我应该留下来帮忙，他们有些人还活着。”
　　余迈安一手捂住左招程的双眼，一手从后搂紧身前人的腰，没等左招程反应过来，往前走了几步。
　　“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都会死。”余迈安无奈的声音从传进耳畔。左招程的后背紧贴着余迈安，他似乎感到禁锢住自己的人正在轻微颤抖，视觉剥夺后连呼吸都尤为清晰。
　　遮住视线的双手离开了，可眼前不再是灾难现场，而是静谧的古代庭院。
　　微风扶柳，菡萏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