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影子》三月兔

46、万恶六百亿（下）

　　VIP，全称是very important person。
　　VIP客人，说起来就是very important person costume……或者应该叫做VI客人才对？
　　不论如何，这个称呼是特指一群专门给人送钱和找麻烦的人。销售员们在看到这类人时，心里总是充满了复杂的感情，特别是当对方不太喜欢送钱却非常擅长找麻烦的时候。

　　入秋以后，彩妆就进入了淡季。和友客鑫的变故毫无关系。事实上就算世界上有钱的男人都死光了，女人们也还是会有大把钱扔在彩妆上的。
　　不过秋季气候的变换，会让她们更加注重保养，而不是涂抹一堆会让皮肤显得干燥的颜料在脸上。事实上在这方面做得足以令人称道的彩妆寥寥无几，所以整个行业在这个时候都处于冷淡期。
　　于是兰奇壮了壮胆去申请把攒了七年的年假一起休了。

　　“我看不如干脆给你一笔钱，你以后就可以不用来了！”经理把申请信扔了回来，阴森森地说，“最多给你半年假！还有，不要让我听到你的客人抱怨！”
　　所谓的客人当然是指兰奇负责的VIP客人。

　　小捷无所事事地在看不到几个客人的购物大厅里溜达来溜达去，最多也只能和其他一样无聊的同事聊聊天。
　　“真无聊，好想放假哦。”
　　“别作梦了，你的假期早用光了啦！”
　　小捷皱了皱眉头：“其实我真想不通，兰奇拿了那么长的假居然还是一直呆在雅兰。那她放假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怕把脑子睡出霉来吗？”
　　“还用问吗？一定是有那个了啊！”
　　“嘘——”同事看着她的身后。
　　小捷回头，正好看到兰奇穿着正式上班的装束，腰里缠着彩妆工具包走了过来，脸色看起来比平时精神得多，一点也不像整天窝在家里睡觉的样子，可是神情却并不好，动作也有些僵硬，整个人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她微笑着一一跟同事们打招呼。
　　“兰奇，今天怎么来了？”
　　“没办法，跟客人约好了。”她说完长吁了一口气，失望地说，“好不容易放假，本来准备今天去钓鱼的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天气。”
　　“什么啊，你这家伙就会卖乖！”小捷凑过去半怀着嫉妒意稍微用力拍了兰奇肩膀一下，“你不是一直在休假吗？故意说这话气我们是不是！”
　　谁知这一拍，兰奇立刻顺势蹲了下去！
　　“呀！疼疼疼！”她捂着肩膀叫了起来。
　　小捷被她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不但是工作人员，连仅有的几个客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喂，我可什么都没做！”再看兰奇，脸都扭曲变形了，眼角也渗出了泪水，不像是装的。
　　“你没事吧？”小捷想难道这家伙真是在家觉睡多了睡成弱不禁风了？
　　“没事。”兰奇马上站直了，勉强地微笑，“不过是正好肩膀疼，被你打中了。”她说完活动了一下肩头和脖子，表示自己没事。却没想到这一扭动，这些关节立刻发出了一串吱吱呀呀的好像生锈门枢转动的声音，在人少并且空旷的购物大厅里显得十分响亮。
　　她究竟在家里做了什么呀？同事们一个个满头冷汗地想：跟男人滚床单能滚成这样？真厉害，不愧是兰奇。

　　兰奇正在贵宾招待隔间里哼着歌儿，全神贯注地准备着自己的指甲油。她很久没有工作了，正好用等待的时间来练练手。本来她是很不愿意来的，谁知一接触到心爱的工作，阴郁的情绪一下子都挥发掉了。

　　“嗨！”
　　抬头，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库洛洛出现在门口。他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休闲西服，显得有些宽松，不太合身。额上没有缠绷带，额头上的十字在低垂的额发间若隐若现。脸上带着莫名的微笑，望着兰奇，那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哎？”兰奇惊讶得站了起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库洛洛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用那种看似若有所思的却没有神采的眼神望着兰奇，而兰奇在等他回答。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忽然兰奇想起手上的甲油瓶打开太久会干掉，慌忙低头把瓶盖拧上。
　　“兰奇，嫁给我吧。”
　　兰奇的手僵了一下，抬头，眼睛眨了两下，然后瓶盖向反方向旋转，打开，瓶子“嗖”地一声瞄准面前那张可恶的脸扔了过去。
　　库洛洛侧身闪开，左手在肩膀上方轻轻托住了瓶子，手腕一沉，卸掉了冲力，满满一瓶黑色甲油一滴没洒地接在了手上。
　　　“喂喂，很危险啊！”他表情不变地看着手上的瓶子，微微皱了皱眉，“这种剧毒的东西……”
　　“那不过是瓶普通的黑色指甲油而已！”兰奇没好气地说。
　　“这样吗？”他看了看兰奇，又看了看手里的瓶子，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哦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兰奇想，认不出来才叫奇怪吧？
　　“我知道你们家从小的训练很严苛，可是和女人搭讪的时候最起码应该放松一点吧。值得你出手的人应该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看见你站得像木桩子一样，随时注意把身后的退路空出来，谁都会觉得不对劲了。”女人说着，大大咧咧地摊出一只手，“想继续学习吗？想的话先拿一千万来！”

　　“嗯——？是这样吗？”“库洛洛”表情呆滞地抠了抠下巴，忽然身上好像没了骨头，身体慢慢拉高，变宽，撑满了原本显得宽大的西装。一头黑色的短发在不断地变长，变长，直到垂至腰际。一张脸上如波浪般沸腾，扭曲，被念压制的脸型忽然像弹簧一样蹦起，展开，然后慢慢恢复平静。
　　“多谢，哈哈。”恢复了本来面貌的伊尔迷面容呆滞地发出两声干笑，然后脸扭向一旁，“下次我会注意的。”
　　我就知道！兰奇知趣地缩回了手，想：这小气鬼！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想想是谁那么长时间不联系，忽然不顾她意愿非要用VIP的名义约她出来的！如果连这都想不到她不成傻瓜了吗？
　　说起来，最奇怪的是今天阳光这么强，他居然真的来了……不过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她低头叹了口气：离和揍敌客家的合同到期，还有五个月的时间——真麻烦，早知道就少签一年了。
　　管他的，赶快完成工作吧。

　　想到这里，她举起双手，两只手上各自闪过金色和紫色两种不同颜色的念。
　　“抽象的概念。”
　　一只细长的画笔和一张小小的调色板出现在双手上，调色板上只有黑色和白色两种颜色。两个人很有默默地地面对面坐下开始工作。
　　兰奇一面低头工作，一面随口问道：“是什么非要用到‘羽烬’不可？这次的目标很棘手吗？”

　　“……”伊尔迷呆呆地盯着那只正在自己指甲上描绘上苋苋草（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拥有方形的叶子和圆形的花瓣）图案的画笔，忽然说：
　　“这么说你和库洛洛真的认识。”

　　“啊。”兰奇握笔的手顿了顿，平静地说，“原来你连这都没有搞清楚就把我的消息卖了吗？”
　　沾满了颜料的画笔平行错开了八毫米，就要往旁边的手指上点去……
　　说错话了吗？伊尔迷用另一只手抓了抓后脑勺：“对不起。”
　　……喂喂，好歹你也是个杀手，不要这么没有原则好不好！兰奇的手开始颤抖，画不下去了，只能暗暗咬紧牙关收起了“抽象的概念”。

　　“刷好了。”兰奇站起来，仿佛很辛苦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轻轻松松地说，“对了，我的甲油有了突破性的改善。现在只要不用念去激发它，就不会伤人。虽然激发过后效力会很快消失，但是相应的可以携带的时间也变得更长了。
　　“嗯？这可是很大的改进。”
　　伊尔迷举起了右手，并指如刀，忽然青筋暴涨，指甲像出鞘的利刃一样变得锋利修长。他盯着指甲上画了一半的的苋苋草，说：
　　“你变强了。”
　　“啊，看得出来吗？”兰奇感到得意，经过那么严苛的训练之后不变强才叫奇怪了，“所以如果续约的话我要提成到百分之三十！”
　　出乎意料的，伊尔迷居然没有立刻开口拒绝。他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比例父亲不可能接受，说个实际一点的数字吧。”
　　完全没想到伊尔迷竟然真的会去考虑接受这个提议，兰奇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地说：“不能接受就算了，没关系……其实，我是想要退出杀手这个行当了……”
　　“原来如此。”伊尔迷忽然插话，“所以你连条件拍卖网站都关闭了？竟然连合作者都不通知一声。喂喂，这样做不太好吧。”
　　他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兰奇吃惊地望着伊尔迷，对方仍是毫无表情，没有半点惊奇，看起来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脑海中忽然就闪现出了在友客鑫时他不顾自己恳求甩手而去时的情景，忍不住心里开始冒火。

　　“我做什么，好像……与你无关吧？”
　　听着冷冰冰的声音，伊尔迷愣了一下。不过因为他本来样子就呆呆的，就好像清酒洒入水中，从表面完全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喂，你不可以盗用我说的话。”
　　“哼哼，你还记得这是自己说过的话么？”兰奇挑了挑眉毛，“五个月以后我们就钱货两讫了，我也不会再跟杀手有任何关系……不过今天的帐还是要按老规矩算。”她说着说着笑了，眯起眼睛一摊手，“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了，伊尔迷先生。……哦对了，多谢惠顾，欢迎下次继续光临。”一边说一边收拾好了东西，话音一落抬腿就走。
　　“你出来的正好。”同事看到兰奇从贵宾招待室里出来，连忙叫住她，“有位先生刚刚来找过你，让我带话说‘老大在门口等你’……”
　　没等她说完，兰奇就已经朝门口跑了过去，留下一群连道别都来不及的同事面面相觑。

　　“我就说她肯定是找到男人了！好羡慕啊——！”
　　“……我怎么觉得那个人在哪里见过？”小捷的指尖轻轻点着下唇，微微皱眉，“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眼熟，八成又是兰奇招揽的客人吧……竟然能把彩妆生意做到男人头上，真是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啊！”其他人很快就释然了。
　　“是吗？”小捷还在想。
　　“不过我倒是更喜欢伊尔迷先生呢。”其中一个看到了从贵宾室出来的伊尔迷，脸红了，“这么说来他好像是第一次穿西装，好合适啊！……如果兰奇结婚的话，伊尔迷先生我可预定了哦！”
　　“竟然丢下客人自己先走……”小捷继续皱着眉头，“她真的没事吧？”

　　跑到门口，兰奇的脚步反而怯怯地慢了下来。今天的阳光特别的好，从商场里望出去，白花花的一片耀得人看不清。等她看清了站在门口的身影，才又加快了速度……这个穿着她选的白衬衫摸鱼裤，手上提着她特意找出来的塑料桶和钓竿，用草帽遮住额头，正靠着门柱晒太阳的人，她绝对不会搞错。

　　跑到他身边，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今天的这身行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终于出来了。”他看到她，脸上自然现出微笑，等她走近又收敛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扶正了草帽。
　　“您好，是这样的。我刚来到雅兰，想去钓鱼，可是对这里又不熟。能有劳这位小姐带帮我带路吗？”
　　“应该是没有问题啦……”兰奇为难地看了看正午的娇阳，皱眉说，“可是，先生，钓鱼最好的时间是在早上，你不觉得现在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吗？”
　　“这样啊……”库洛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就不去了，还是回家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行！”本来还在装模作样的女人一下子露出了本性，扑上去拽住渔夫，龇出露出了一口白牙，“一定要去！”
　　不去咬你哦！

　　伊尔迷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库洛洛的声音：那两个人正在阳光下相视笑得灿烂——他觉得应该是如此，尽管强光下，那一切只能在的角膜上留下一串串的虚影而已。模糊中好像看到库洛洛看到了自己并且挥了一下手，好像看到兰奇向后瞥了一眼……

　　“伊尔迷，你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去找过兰奇了。”四个月后的某次工作汇报时，席巴忽然问起，“合同已经快到期了……进展得不顺利吗？”
　　“嗯，不顺利。”
　　“怎么会这样？亏我还特地让梧桐把六百亿的事情透露给了情报组织……”他感到很意外。
　　“父亲。”伊尔迷打断了席巴的抱怨。席巴一愣——大儿子圆圆的眼睛显得比平时更加缺乏情绪和生气，席巴却从那眼神中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感。他甚至开始紧张了起来。
　　伊尔迷只是欠身，站起，淡淡地说：“……别搞错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儿子我这样见钱眼开的。”
　　从那以后，揍敌客家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兰奇的名字。

　　日子依旧是一天天过去，他陆陆续续地听到了不少传闻，不过一直无动于衷。直到第二年仲夏的某一天兰奇主动拨通了他的手机。
　　“伊尔迷，我想请你帮个忙……”电话这边可以听到另一头清晰的雨声。
　　帮忙吗……“真难得。那么作为报偿，嫁到揍敌客家来吧。”
　　“可以。”对方毫不犹豫地说。
　　伊尔迷皱了皱眉头。
　　上次是为了三百亿，这次是为了什么？而且对方一下子打乱了长久以来的对话习惯，他一时找不到把话题接下去的方法。半天才说：“我开玩笑的……你说吧，要我帮什么。”
　　几乎是话音刚落，电话的另一端立刻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

　　实际上，伊尔迷对于库洛洛被封念是很乐见其成的——至少减少了一个看得见的威胁。不过他介于之前已经莫名其妙地拒绝了兰奇一次，而且居然一直莫名其妙地内疚到了现在……
　　挂断了那通违心地打给库洛洛的电话，他不禁纳闷：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都是钱的错……不对，钱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那也许真的是自己什么地方错了。

　　无论如何，他曾经十分笃定地认为，那六百亿迟早是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慢慢更，一点一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