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处》宛真

3、第 3 章

　　“我收集了附近所有的摄像头，虽然没有正对着案发现场的，但是追踪起来并不难。”

　　徐莉莉把幻灯片一张张翻过，指着秦郁的脸分析，“这应该是昨天逃过一劫的受害人，我们可以看到他独自从十字路口左转进入小巷子，再走了十米左右，进入摄像死角，影像和之前四起一样，开始像受到干扰一样出现雪花，然后中断，三十多秒后恢复正常，人已经走了。”

　　裴再云蹙眉问道，“他身边那个人是谁？”

　　王文玉眼前一亮，刚刚的小不满立刻烟消云散。虽然摄像截图模糊，但仍然不能遮掩帅哥极具穿透力的魅力！

　　彭好摇摇头，“疑似受害者的人我们已经找到并查明身份了，叫秦郁，平阳本市人，‘云眠’酒吧的服务员，也做money boy，生平被扒了个干净，除了这次的经历，算得上普通。他身边那位目前为止，只知道姓名，叫江纵，两个人可能认识，还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裴再云不满，“什么叫可能认识？”

　　“我跟平阳分局的同事打听过，他俩前阵子被扫黄打非碰上了，秦郁几进宫的老人就不说了，这位小帅哥一直没抓到证据，也洗不清嫌疑，关了一个礼拜就放了。那边的徐勤问过话，两人据称互不相识，明显说了谎，至少是其中的一方。”

　　裴再云看他，“小帅哥姓名籍贯这种基本信息都没有？”

　　徐莉莉摇头，张翼接下话头，“这人出现的非常古怪，像是凭空出现。我去现场看了看，如果我没猜错，可能是从这里......跳下来的。”

　　张翼指向旁边一栋大楼，起码五六十米。裴再云头痛地捏捏眉心，“这么说，秦郁是被这个人救走的？”

　　何源：“如果他是人的话。”

　　这话说的就古怪了，众人斜睨他，怎么有人会把自己一起骂进去的？何源毫无所觉，十分认真地思考这两人的情况，“有没有可能他们才是犯人，毕竟毫发无伤的。”

　　王文玉摊开一堆文件，斩钉截铁地否定，“不可能，秦郁和前四位受害人没有任何联系，那团何黑雾还没办法解释，我更倾向于他是单纯的第五位受害人，也没道理每个受害者都要遇害吧。”还这么帅！

　　裴再云拍板道，“王文玉和张翼去受害者家属那里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徐莉莉把秦郁的信息都发给我，彭好、熊柯群跟我去找人，何源你......何源......”

　　到这位这里，裴再云卡壳了，让他干点什么好呢。眼看着何源越来越委屈，裴再云丢下一句“等着热线电话”就溜之大吉。

　　晚上十一点，秦郁所在的“云眠”正是灯红酒绿的时间。往常这个时候，秦郁早就哥哥长姐姐短地陪熟客去了，但今天不行。

　　秦郁的头发都愁掉了好几根，精致的妆容差点没维持住，“江纵，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江纵穿着黑白色的服务生公装，别人一穿就很牛郎，他一穿那就是行走的高定，就这么一会儿已经被好几个金主暗地里打量了，偏偏他自己毫无所觉。秦郁非常苦恼，江纵一看就出身不凡，可能被保护得太好，对这个社会的恶意认识太浅。

　　秦郁蹲在角落里苦思良久，在看到第五个人试图揩油时忍无可忍站了出来，堆着笑脸把人哄走，然后拉着江纵躲到楼梯间，劝退这位过于认真的良家少爷。

　　“江纵，你回去吧，这里乱糟糟的，不适合你。”秦郁一边说一边推他下楼，“我会跟袁哥讲好，你先回去，我回去之前，谁敲门都不要理。”

　　江纵站着不动，任凭秦郁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分毫不移，只淡淡道，“我缺钱，你说这里来钱快。”

　　秦郁气结，“抢银行来钱更快呢，我不是说了不要你的钱！”

　　江纵摇摇头，“你也没钱，房租都交不起。”

　　秦郁：......能耐死你了是吧！

　　江纵推开要咬人的秦郁往前走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弱。”

　　秦郁一把拉住他，脸色不好看，“我跟你说真的，小少爷，这里不是你体验人生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警察都未必保得住你。江纵，你听我的，要赚钱多的是正经地方，说不定明天就有一份新工作砸你头上了，不要在这个乌糟糟的地方让人糟蹋。”

　　江纵回头看着他，秦郁靠在墙上，从口袋掏出一根烟抽上，过会儿吐出一口烟圈，“我是没办法，但是江纵你有大把大把的好机会去玩去闹去后悔，但我没有，不要跟我学。”

　　江纵微微皱眉，“为什么你没有？”

　　秦郁露出一个苦笑，“为什么没有？这就跟你为什么含着金汤匙出生一样，没道理可说。听哥哥一句劝，早点回家，家里人说不定急死了，你还在这儿玩成长游戏。”

　　江纵神情一顿，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暗了下去，“没有人为我着急。”

　　这下轮到秦郁愣了，他一直以为江纵是富二代，难道猜错了？不能够啊，他这金钱探测仪眼还没出过错误呢。

　　“没有人等我回家。”

　　秦郁烟都忘记吸了，半晌傻瓜兮兮地“啊”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在“啊”什么。他突然就有些久违的良心不安，想要说点什么，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好在江纵似乎没受到太多的影响，转身又回到酒吧里。秦郁跟在他身后，郁闷得像个咸鱼。

　　“江纵，你......”

　　江纵从来没说过自己的事，出于尊重，秦郁也没问，但现在他有点想知道，知道他从何而来，为什么要来平阳，为什么要相信他一个MB。但说到半路上，他忽然又不想问了。江纵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萍水相逢就是缘了，何必擅加揣测。

　　面对江纵疑惑的眼神，秦郁随意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要是有的选择，绝对不会踏进这里半步，可惜从一开始我就像个货物一样被卖给了老板，所以江纵，明天别来这里了。”

　　江纵看看他，又看看光怪陆离的酒吧，面上露出一丝犹豫，像是很有些困难地说道，“这里人多。”

　　就这几个字，秦郁就猜到了秦郁的想法。

　　人多的地方，方便找人，也方便被人找，秦郁猜江纵是前者。他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平阳，看起来是想大海捞针，也不知道是哪根针这么有福气。

　　作为一条光棍，裴再云扒掉那层正经的皮，就是个地道的流氓浪子。平阳的酒吧他都逛过，随便说起一家就能点评一二三。“云眠”他来过几次，作为一位性取向为男的圈中天菜，裴再云人气不错，一走进店里就收到好几个邀请。

　　“云眠”的交友氛围过于浓烈，彭好和熊柯群两个没经验的你推我我推你，颇不自在地挤在角落里当墙角壁画，捧着一杯鸡尾酒像准备拆弹一样紧张。反观裴再云，好像躺在自家沙发上一样散漫，时不时跟酒保说什么鸟语暗号，笑得像黄鼠狼。

　　“说起来，今天来了个新人，秦郁带来的。”银发酒保指向另一个角落，下巴微抬示意道，“抢手货，本钱足够，所以挑的很，碰都不让人碰。”

　　一听到目标人物，彭好和熊柯群不自觉挺直背，光明正大地看过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背影，统一的制服看不出美丑，倒是能看出挺受欢迎，总有若有若无的暧昧视线落在他身上。

　　裴再云一挑眉，“秦郁带来的？不怕抢了自己的风头啊？”

　　酒保一耸肩，“带过来卖也说不定，你要想下手就趁早，都素了多少年了，失身酒需要吗？”

　　“滚，我是正经人。”裴再云半真不假地笑道，“凭我的魅力还拿不下？太小看我了吧。”

　　酒保敷衍地拍拍手，“是啊是啊，当年还号称‘万人斩’呢。可惜当了警察，俊俏天菜变成了黄花菜，还显摆什么啊。”

　　裴再云虚虚踢了他一脚，酒保就轻飘飘地走了。彭好和熊柯群眼神官司打得飞起，酒保一走又默默捧起酒杯咂巴。裴再云毫不在意，打量了一下忙着交际的秦郁和更加忙碌的江纵，给两个小弟分配任务。

　　“你们去套秦郁，我去找江纵。”

　　彭好举手提问，“为什么不直接带到‘闲人司’询问？咱们虽然不是常规部门，但手续齐全正规，不存在程序问题。”

　　裴再云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带回闲人司动静就大了，万一走漏风声，民众紧张起来，局面就难收拾了。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会不那么警惕，也容易想太多。你们要记好，咱们现在做的跟一般案子不一样，不能用常规思维来判断。”

　　熊柯群闷了一路，这会儿悄悄说道，“我知道了。”

　　裴再云满意他的稳重，随口问道，“之前做什么的？”

　　“保镖。”

　　还挺适合他的，能出拳就不开口。

　　秦郁今天兴致不高，扫了一个姐姐的兴，正忙着补救，突然被一个年轻男人拦住。秦郁只当他是寻欢作乐的，刚想找理由推掉，那人就把他拉到了角落。没等彭好编好搭讪的词，秦郁就抢先开了口。

　　“警察吧。”

　　熊柯群：？？？

　　彭好反应快一点，迅速调整到公事公办态度，“你认识我？”

　　秦郁点点头，“扫过我。”

　　彭好了然，熊柯群疑惑，“扫什么？扫码吗？”

　　彭好：......

　　那边裴再云溜达到江纵身边，趁他好不容易有个空闲，迅速挤了过去，调出八百年前的招牌笑容，“hello，江纵。”

　　江纵一抬头，对上了裴再云的眼睛，愣了一下，才有些疲惫道，“不约，不卖，不需要朋友。”

　　裴再云心想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下三路，毫无趣味可言，鬼才跟他约。

　　“不要误会，我想喝杯水。”

　　江纵沉默着给他端来一杯柠檬水，裴再云笑着谢过，坐在就近的位置上，仰头和江纵说道，“我找你是有点事，昨天晚上你和秦郁遇到了点麻烦事对吧。”

　　江纵摇摇头，“不麻烦。”

　　恶沼对他来说称不上麻烦。

　　裴再云换了种说法，“遇到了点不方便报警的事对吧？”

　　江纵想了想秦郁的话，他说这是怪力乱神的事，警察不会管，还会怀疑你在搞事。

　　裴再云继续道，“你杀的？”

　　江纵轻声道，“怎么了？”

　　裴再云笑了，握了握江纵的手。

　　“没什么，想和你成为同事。”

　　别出心裁的搭讪方式让江纵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裴再云笑得更加招摇了。

　　“我是裴再云，省公安厅安全部门直属的高级外联指挥部负责人，专司怪力乱神之事，网罗特殊人才。平时有津贴，出差有补贴，上班也可以吃锅贴。总而言之，是个看上去闲散但骨子里很正经的单位。”

　　江纵甩开他的手思考了一秒，道，“钱多吗？”

　　裴再云：“......挺多。”

　　“那什么时候上班。”

　　裴再云双手交握，真诚道，“最好现在就跟我走。”

　　江纵也没多想，手一伸，“那走吧。”

　　周围一圈暗地里观察的人都惊掉了下巴，才来的高岭之花就被这样摘掉了。裴再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愣住，有点跟不上江纵的节奏。江纵不明所以，这人不带路他怎么知道去哪儿？看人还愣着，便主动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快走啊。”

　　裴再云看着衣袖上骨节分明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玉感。夏天的衬衫单薄，江纵指尖的热度隐约传递过来，裴再云突然伸手握住了。

　　“等久了？这就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