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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浸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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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心临走也没敢往阮沛眼睛处瞧,偷瞄了那挂在半空中的荷包一眼……
这就是那个不相干人给做的荷包吧……
边想就就匆忙往外去了。
阮沛从房梁上跳下来,纳闷道:
“柔葳身上的墨罂味儿早没了呀……”
“每天就小筑跟那药馆,公主还没瞧腻呢?”
阮沛以为鸾心走远了,懒洋洋地往榻上一歪,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忒烦鸾心“谢谢来谢谢去的”个没完的样子。
还有这小筑越发没个样子了,晨雾都散了,早膳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阮沛在榻上咪了不过一刻钟,起身的时候不妨,正瞧见夜鸾心颇端正地坐在他面前。
“瞧腻了。”夜鸾心道。
阮沛飞快地隐去嘴边刚刚浮起的一抹笑意。
“腻了上大街上逛去,反正寻常的茶肆酒行,勾栏瓦舍,难道有哪一间能拦住你皖老板?”
阮沛肚子又叫了两声,叫的人火大。
“想喝酒吗?”
鸾心忍住笑盯着阮沛的眼睛。
“喏……我埋了两坛美酒就在……就在这映天城里,邝老板带我到市集上走上一遭,兴许邝老板能豪饮一番,而且那一百万两银子也多个来处。”
阮沛的肚子一直叫个不停,鸾心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美酒?有多美?可有你美?”
阮沛才不管鸾心笑的有多厉害,伸手就撩鸾心散落的发丝,声音低低得带着他旖旎的柔情道。
鸾心一把打下咸猪手。眉头一皱:
“走不走?”
映天的商户有属于自己的一行的衣饰,阮沛和鸾心换上了商贾的黑色行服,头上也束了黑巾。
两人从小筑的偏门走进了映天的东市,开市不过半个时辰,此时的东市已是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不断,两人迅速汇入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像两条小黑鱼一般汇入了人潮。
阮沛脚程很快,为了跟上他,鸾心跟着他在拥挤的人流中,无异于横冲直撞了,穿了几条街,过了几个路口,鸾心已经起一层薄汗。
为了跟上阮沛,鸾心只得在阮沛拉着她手的时候,忍住了不去甩开。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巷口,阮沛终于停了下来,朝一个包子店里走去。
“这家的鲜虾包,映天城首屈一指。”
阮沛敲了敲桌子,小二飞快地往他们这桌上了一笼小包,每个小包子皮薄,刚出笼显得金银剔透。
“邝老板的袖珍包子一笼。”
小二上了包子,就做在旁边一桌,好整以暇地望着阮沛。
鸾心一瞧小二那假模假式的微笑就懂了,合着这小二跟她一样等着看一个八尺男人小口食小包呢。
小二见邝老板旁边这小白脸儿也不急着吃,只是一脸的偷笑,笑着笑着快把邝老板脸给笑绿了,忙出来打圆场:
“邝老板吃饭讲究,我们瞧也瞧不够。”
见阮沛脸更绿了,忙又道:
“炭行的几位首总,今日就要往东市的仙人码头验货呢,这批炭走水路打东渌来的,说也奇怪,我们映天啥时候买过东渌的炭呢,说是那牙商万喜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分外卖力地要撮合这场买卖呢,邝老板打听这事儿,是想入炭行讨个门路?哎哟,您可听我一句劝嘞,北境自来缺炭缺米缺盐,这映天城啊,炭行米行盐铺,卖的不是金银,可是金贵的很呢,这三家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买卖,各自有各自的打听不了的门路,各位总商在北境朝中都是有靠山的,邝老板不像是进了一行就伏低做小的,劝您嘞,别入这三行。”
小二说完,见三两客人进了店,打起十二万分的热忱,打着吆喝,伺候去了。
一个包子铺的小二,倒把这东市的买卖摸的门儿清,鸾心还以为来逛东市是她求来的,想不到阮沛这厮早就打算来了。鸾心往阮沛碗里添了粥,道:
“邝爷,咱这是要上仙人码头?”
吃饱了的阮沛,精神劲儿来了,越发的纨绔气十足,一把折扇收收合合。
许是吃饱了的缘故,脚程慢了许多,闲闲散散,领着鸾心穿梭在东市的大街小巷。
一会儿鸟市逗逗雀儿,花市摸摸花儿,一会儿送点碎银子给夹道口卖艺的稚子,两三个稚子系着总角,一口一个邝大哥,叫的好生亲热。
青竹巷的香铺老板,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硬是顶着红透了的半天脸,往阮沛的荷包了塞了两大块玫瑰香饼,一双青筋凸冒的手不忘往阮沛的腰间狠狠地揩了揩。
哟,这香饼价贵,居然值恁多皇裔的油水!
这乔装过的皇裔也不恼,欣然笑纳了那熏人的香饼,带着一路的玫瑰香,在鸾心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仙人码头。
两人在码头边上的一处茶肆落座,包厢开窗正对着映天最热闹的仙人码头,放眼一看,几处浅滩上搁浅了不少船只,纤夫们拉纤声整齐划一。
停靠码头的几只货船上,船工们正顶着快上中天的日头卸货。
茶肆的茶博士是位女子,端着一托盘进来,跪在阮沛面前将托盘举过头顶,托盘里好几十种茶叶。
阮沛将其中一个茶罐拿了出来,鸾心定睛一看,原是那 “浸墨”。
浸墨茶,茶如其名,煮出的茶水墨色一般漆黑,置于茶碗中,只看不闻,说是一碗毒药也是有人信的。
奇了,阮沛这厮喜白好洁,倒爱饮这黑水。
点定了茶叶,茶博士端来静置了一夜的井水,取面上几勺井水,准备沸水洗茶。
茶炉下焚陈皮,松柏,香蒿,水未沸香先起,鸾心爱着味儿,手肘支在桌上,托腮眯眼只是盯着茶炉,这茶肆想来是阮沛的,瞧他正闭眼扇扇,满身写满“我是你大爷”!
不过这厮品茗真讲究,码头本是三教九流出入,粗放的地儿,竟也让他圈出一块儿地儿,供他养着自己那份儿尿性,鸾心撇撇嘴。
见茶沸了,起了一阵烟,茶博士熟练的倒腾着茶具,沸水入壶,沸水出壶,所谓的“凤凰三点头”一样不落下。
封壶分杯,玉液回壶,只见那漆黑的茶汤,如挥洒的墨汁一般,被倒入了公道杯中。
茶托上茶博士早已用茶夹将闻香杯,品茗杯分组摆好,此刻,茶汤分壶,入了闻香杯中,茶斟七分满。
阮沛将茶汤倒入品茗杯中,将带有热气的闻香空杯往鼻尖处轻轻一扫,慢慢吐了一口气,方才置放空杯,然后三指取品茗杯轻酌慢饮。
“不错,浸墨是这么个喝法。”
阮沛软绵绵地评了一句,茶博士这才退出包厢,离开前,鸾心听到了她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自己也终于将白眼翻到了天上。
鸾心虽贵为公主,可一向对这些仪式感太强且夹杂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儿兴趣乏乏。
幼时在南烟宫中,茶道一门是从不认真学的,宫中的品茗茶会,鸾心不得不去的时候,一向是落座之后就发呆打瞌睡。
被父亲说上两句,就开始抓耳挠腮不耐烦,她想不明白了,世上欢娱之事逃不出吃喝玩乐,喝茶,不过一个喝罢了,茶,煮的好喝就行,那些细枝末节看了让人打瞌睡的东西,这么讲究干嘛!
如今瞧瞧阮沛那讲究的尿性!
一个男的,一个男的……鸾心慌忙灌了茶汤,刚一入口,又急忙吐了出来,这黑水也太苦了。
阮沛将鸾心从白眼开始的一系列跟品茗不相干的举动统统看在眼里。
然后又眼睁睁看她把刚入口的茶汤又吐进了品茗杯里,一忍再忍无需再忍,从头到尾打量了鸾心两三圈儿,脸上肌肉扭曲又扭曲又平复,终于找到平衡,面上摆了一个刚看完人吃屎的表情,嘴角一抽,连着三声“啧啧啧”。
“怎么南烟长公主,茶道一门不学的?这浸墨热度降五分就得入口,五分一过,不过苦汤罢了,这也不知?”
然后又是三声“啧啧啧”。
“一个男人,衣服比女人的脸还干净,一屉袖珍包得吃半个时辰,喝个茶,犄角旮旯的地方瞎讲究,半点儿辣椒沫子入不得口,喝个药没点儿吃食蜜饯我看得要了你的命,我说你是男人不?”
夜鸾心毫不示弱,连着白了阮沛好几眼儿,白眼功力长了不是一星半点,提到阮沛吃不得辣椒的时候,突然想起那日在风连斋为了给他解辣,一时疏忽,让他占了便宜的事儿,一时耳根子热起来。
阮沛忽然鬼一般蹿道了鸾心这边,将她往怀里一揽,低头将舌尖点在了鸾心耳垂上,鼻尖蹭在鸾心的耳窝处,攫取鸾心那不自知的香气。
“本王是不是男人,公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鸾心浑身一凛,使劲儿将阮沛推开,阮沛不恋战,偷了香,一闪身往原位一坐。
坐姿颇端正,眼神往炸毛美人像血滴子一样的耳垂上掠过,嘴角挂上得逞的淫邪微笑,择一块儿茶点入口。
“好甜!”
还不等鸾心发作,码头上突然号声四起,原来是几艘大船入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