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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八章 江南平东方瑞封赏 中秋节太白楼开宴 ...

  •   且说东方瑞率军,兵分两路,一路出滁州取淮南西路,一路出南康军取江南西路,只用霹雳炮轰开城墙便攻城。淮南一路望风而降,谁知消息传到江南西路,竟惹得满路皆惊,各地团练使、将军皆商议着联手抗敌的事儿。不出几日,便将此事定下。东方瑞才下了江州,兴国军,再要南下取隆兴府,便觉着难缠了。如今兵临南昌城下,那南昌城池坚固,一时攻克不得。偏生先前火药又用的猛了,如今火药也短了,只得看着隆兴府、光州干瞪眼。好容易听闻楚灵云平了两浙,东方瑞大喜,连忙令楚灵云派了人来,又令各地火药作只专心往这边送火药来。过了十数日,一应攻城器械皆备好了,东方瑞便下令攻城。如今火药齐了,行事自然便宜,江南西路诏讨使朱瓒领着伍锦昆、童恢羽二人乘着大船,自鄱阳湖入赣水。又有邬延,庞勋二人出樵舍镇取南昌。如此水路并进,南昌城不出两日便已然拿下。南昌既破,则水路畅通,朱瓒等人遂兵分三路,水陆并进。朱瓒自为一路西取高安,上高以定筠州;伍锦昆,童恢羽为一路南取丰城,清江以平临江军;邬延,庞勋为一路出赣水,入武阳水取抚州,建昌军。不过十数日,江南西路已然平定。
      淮南西路招讨使罗彦卿领着常富贵、康宜、汪平汉、纪昌信四人取淮南西路,起先虽是一路畅通,谁知取黄州时,权荆湖北路经略安抚使罗平竟派了大将司马温来解黄州之围。幸而罗彦卿兵多将广,火药也还算的上富裕,两军遂在岐亭河口打了一仗。司马温败走,罗彦卿才将黄州拿下。随后罗彦卿北上取光州,谁知光山一战,罗平又派了司马温来,此一役司马温虽败走,却也将罗彦平所带的火药耗尽了,罗彦平再取定城时,定城城池坚固不说,罗平竟又派了司马温来解定城之围,加之姬元也派了史昇来守光州,罗彦平见状,只得下令撤至黄水东岸,以观其变。此进退两难之际,楚灵云平了两浙的消息传来,一时军心大振,不几日火药也送了过来。可巧姬元北击代钦可汗,也挪不出火药来守光州,如今见罗彦卿火药也运来了,只得令史昇撤军。史昇一旦撤走,司马温如何是罗彦卿的对手。罗平只得让司马温撤了回来,如此不出三日,光州南北二城已定。
      东方瑞平了江南、淮南西路,命罗彦卿为江淮西二路诏讨使,暂守此地,自己领着众人班师回去了。东方瑞平了江南、两浙、淮南六路,满城百姓皆喜。梁老早领着百姓于平江城外候着东方瑞,见东方瑞一到,无不欢呼。梁老请上东方瑞权临安府留守,东方瑞推了一阵方领了。待东方瑞进了衙门里,加罗彦卿权知隆兴府,权江南西路经略安抚使;朱瓒权知泸州,权淮南西路经略安抚使;伍锦昆权知扬州,权淮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庞勋权知绍兴府,权两浙东路经略安抚使;王德广权江南西路转运使;周柏松权淮南西路转运使;楚灵云权两浙西路转运使;萧凛权两浙西路转运副使;窦武权知临安府,权两浙西路经略安抚使;蒯越良权两浙西路经略安抚副使;沈霁权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澹台江伯权两浙西路提举常平茶盐公事;叶均知平江府……各有封赏,不消细说。自东方瑞领了临安府留守,也不敢到临安去上任,索性仍留在江宁。楚灵云等见状,也不敢到临安去,同东方瑞议定,遂将衙门迁到平江府长洲城内。此后楚灵云日日办了公事便往桃花坞跑,起先萧凛等人遇上什么事儿找他不到,待他回来了也说上几句。时日一长,也都懒得说他,便随他去了。

      却说这日一大早,楚灵云便爬了起来,一问日子,竟是八月初六,秋分了。自己在床上坐着掐着指头算了算,不过十日就是中秋,遂换了衣裳,要往桃花坞去。才走了几步,却见萧凛端了碗水正好从面前走过去。楚灵云见了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萧凛回了头,一面走一面说道:“今儿立秋,我才打了些井水,拿了些赤小豆。回头还得叫叶均那小子起床呢。”说着便走了。楚灵云这才想起来,也到后头打了碗井水喝了,又胡乱吃了些馒头,一径往桃花坞去了。
      楚灵云才渡了河,却闻着一股药味,当即心中一紧,连忙往清溪小筑去了。一时楚灵云到了清溪小筑,却见荀涔浦正在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一手抵着石桌,撑着脑袋睡觉。文庄便在不远处,拿着把蒲扇守,着个药炉子。楚灵云朝着文庄招了几次手,文庄才看见他,一面笑着过来开门一面说:“你来了?又带什么来了?”楚灵云不答,笑道:“你们忙什么呢?”文庄指着那药炉子道:“你说那个?那是先生在熬楸膏呢。”楚灵云点头道:“你搬个凳子来,我看看这东西怎么熬的。”文庄笑说:“这有什么的,还用看呢,我同你说了你自己家去一样弄。”楚灵云摇头道:“我看看,也省得吵他。”文庄会意,遂往房里搬出个矮凳来让楚灵云坐了。如此过了好一阵,药味渐浓,荀涔浦半梦半醒间闻着味儿快得了,便也醒了,睁眼一看,却见楚灵云也坐在那炉子边上,正盯着那炉子看得出神。荀涔浦想了想,笑道:“别盯着那炉子看,仔细眼睛疼。”楚灵云才缓过神来,见荀涔浦醒了,笑说:“醒了?怎的一大早就犯困?”文庄笑说:“天没亮就起来到山上摘楸叶去了,太阳出来,我们才下山的呢。”荀涔浦用拂尘指着文庄笑说:“来人了也不叫我,这会儿了还耍嘴,仔细你的皮。”文庄也不理他,说道:“我就说,横竖你把我打死了完事,我还不伺候你了呢。”荀涔浦听了,站起来就打了文庄两下笑道:“你这小子,好没良心,怎的我还对你不好了,说的这话倒像是我欠了你似的。”文庄一面躲一面笑道:“再打,那东西要糊了。”加之楚灵云也在拦着,荀涔浦这才停手。三人缓了一阵,楚灵云问道:“一大早就採这东西,现在又熬,这东西做什么用的?”荀涔浦说道:“这是楸膏,立秋日天还没亮的时候,摘了楸叶,熬成膏,涂在疮上没有不好的。”正说着,文庄已将这楸膏盛出来了,等放凉了,又用几个小盒装着。荀涔浦又笑说:“天冷,要不你拿些去?”楚灵云忙点头道:“好。”荀涔浦遂让文庄备了三盒,给楚灵云拿回去。楚灵云拿着这楸膏玩了一阵,忽地将头一拍,说道:“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今天八月初六,再过九日便是中秋,螃蟹也新上了,咱们出去吃点去?”荀涔浦应了,进去换了身青衫,随后三人一道往长洲城内去了。
      三人到了城内,已是午时了,楚灵云寻了处大酒楼,荀涔浦见这地方人都满了,皱眉道:“这么些人,还有空着的地方么?”楚灵云笑说:“早订好了。”说着,将小二叫来,将撕开做两半的一张票子给了小二。小二拿着票子到帐台对了,又取了牌子,领着三人到楼上的隔间里去了。三人坐定,楚灵云方说道:“拿了菜样子来看看罢。”小二连忙应了,三两步出去,将门关上。不一时几个小子就端着各式菜样子上来了,楚灵云看了,让荀涔浦点,荀涔浦摇头,笑说:“你点就是。”楚灵云便随意点了几样菜,又要了十二只水煮螃蟹。小二一一记下,转身出去了。
      不一时,那螃蟹便端上来了,楚灵云,文庄二人连忙拿了一个便剥了起来。楚灵云才剥好,正要吃,抬眼一看荀涔浦只是看着文庄,遂说道:“怎么不吃,你不爱吃这个?”文庄见状一面吃一面笑说:“他不爱吃就怪了,他是嫌剥这东西麻烦。”荀涔浦听了,连忙推了文庄一下。楚灵云听罢笑道:“原来如此,我这个都剥得了,你吃罢。”说着便将碟儿递给荀涔浦。荀涔浦推了几次,见推不掉,只得半推半就的接了。三人吃着,菜也一个个上来了。末了,又来了个伙计,一面照着单子念一面点着菜道:“焅腰子,鼎煮羊,青虾辣羹,酒蒸石首,煎豆腐,酿黄雀,茭白鲊,罂乳鱼,糟黄芽。算上螃蟹十样整,齐了。”楚灵云点头道:“还差一个木瓜汁,你下去问问。”小二听罢,将单子看了一遍,嘟囔着挠着头出去了。文庄见了笑说:“这菜五花八门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全都有。我跟着先生就没哪顿吃过这么多的菜。”荀涔浦骂道:“你就图个新鲜罢了。”楚灵云笑说:“那你跟着我,我天天买了这些东西让人做给你吃,可好?”文庄摇头道:“那可不成,我还要伺候先生的。”荀涔浦哼道:“还算你有些良心。”楚灵云想了一阵,朝文庄招手。文庄见了,蹬蹬蹬的跑到楚灵云边上,楚灵云拉着文庄低声说道:“那你让你家先生跟着我,不就成了。”文庄吃了一惊,瞪着个眼睛摇头道:“我就是个书童,先生不听我的。”楚灵云说道:“不碍的,横竖你劝劝他。”文庄点头道:“只是你要我家先生跟着你干什么,他可不会伺候人。就他,伺候自己都费劲儿呢。”楚灵云想了想道:“他先前给我出了个那么好的主意,让我当了转运使,我如今想着请他出来,往后多帮我谋划谋划。”二人如此一言一语的说着,荀涔浦见他二人咬耳朵,起先怕人说他小气,便没说话,谁知二人越说越来劲儿了,遂拍了拍楚灵云,笑说:“说什么呢,也说来我听听?”楚灵云吓了一激灵,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文庄笑说道:“没什么,不过是问我,这儿的菜好吃不好吃。我才要答呢,就给你叫住了。”荀涔浦问文庄道:“那你觉着如何?”文庄笑说:“自然是极好吃的。”荀涔浦又笑问道:“我常听你说你自己的手艺也是极好的,那你倒说说,你自己做的好还是这儿的好?”文庄忙道:“当然是这儿的好吃。”荀涔浦又问楚灵云,楚灵云想也不想,便说道:“文庄的好些。”荀涔浦听了这话,又想起先前楚灵云说的话来,当即红了脸,说道:“那还到这儿来吃什么。”楚灵云说道:“我怕文庄累着。”荀涔浦听了这话,也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憋了半日方说道:“文庄不累。”楚灵云见他这副摸样,也是不知就里,看了眼文庄道:“你家先生既如此说,那我下次带了东西过去就是。”荀涔浦不答,胡乱吃了,便坐在一旁喝木瓜汁。楚灵云见那腰子,羊两样东西荀涔浦到底也没怎么碰过,自己吃了,觉着味道尚可,心道:“也不知是哪里不好了,许是他不爱吃这些东西?”想了半日,也没个头绪,只得作罢。
      三人用了午膳,见时辰尚早,便在路上散步。楚灵云见路上妇人儿童头上都戴着用叶子剪出的花儿,想起自己当年也带过这东西,遂问道:“立秋戴的这叶子是什么?”荀涔浦看了看道:“早上还见过,怎的这会儿就忘了,那是楸叶。”楚灵云疑道:“戴这东西做什么。”荀涔浦笑说:“立秋立秋,往头上插了这叶子立起来,可不就是‘立楸’了?”楚灵云听了笑道:“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荀涔浦经这一问,也将这事儿想了起来,遂找了个买楸叶的摊子,看了一阵,选了个兔儿花的问道:“这兔子多少钱?”那人笑道:“这剪得费劲儿,比别的要贵些,三文。”荀涔浦问文庄道:“你看这个好不好?”文庄忙点头说:“好,好,就这个。”荀涔浦遂往袖子里摸出三文钱来买了,给文庄戴上。楚灵云见文庄戴着这楸叶走在前头,遂问荀涔浦道:“你还给他戴这个?”荀涔浦笑说:“他才多大,等他自己不愿戴了再说罢。”楚灵云听罢,笑说:“你这倒让我想起个乐子来,早上我才起来,在院子里走,正好遇上萧凛了,我看他急匆匆地,就问他说:‘你做什么去?’他说:‘今天秋分,我打了碗井花水,拿了些赤小豆,还去叫叶均起床呢。’”荀涔浦听罢,问道:“他拿赤小豆做什么,你们那儿还有孩子,怕他得赤白痢疾?”楚灵云笑道:“有,那孩子今年十六了。”荀涔浦听罢,先愣了一阵,而后捂着嘴笑道:“十六了竟还怕他得赤白痢疾?换了人别说成家了,着急些的只怕孩子都有了。”二人笑了一阵,楚灵云方说道:“说来我师父以前说过,立秋后十八日不让沐浴,这几日我就不去你那儿了。”荀涔浦笑说:“你师父也是怕天儿凉了,伤血罢?不碍的,你当什么呢,天底下都一个样。”楚灵云问道:“你也知道这说法?实在的,身上都不舒服。”荀涔浦笑说:“知道是知道,只是我不理这个。”楚灵云点头道:“起先我也不信,如今见了你,想来这也有些道理。”荀涔浦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当我后头那几眼温泉做什么的,找个热的洗了,不烫掉一层皮都是好的了,站在边上就热得出汗,还怕天儿凉呢。”楚灵云笑道:“那你让我住你那儿去,我也好洗洗。”荀涔浦道:“我是个伤血短命的,你可别来。”二人闹着,一路往桃花坞去了。其间楚灵云拉着荀涔浦到衙门里将事儿都交代了,又带了些银子,不消细说。
      这日正是八月十五,楚灵云起了个早,掀开对面房的门帘子看了看,见荀涔浦还枕着本书睡着,遂轻手轻脚的回去,将衣裳换了,到厨房找了刷牙子漱口,方推门出去,正好看见文庄在园子里扫地,楚灵云遂笑道:“天还没大亮,你就起来了?”文庄看了一眼楚灵云,说道:“早干完了早歇着,我知道你今儿要拉着我家先生赏月去,一会儿他起来,我都弄清楚了,他也没别的话能不让我去了。”楚灵云不答,指着屋内说道:“他几时歇下的?”文庄拄着扫帚想了一阵方说道:“子正时过三刻我还给他送了碗水去,那会儿还看得正兴起呢,想来还得晚些。”楚灵云道:“你也该劝劝他。”文庄一面扫地一面道:“劝他做什么,他又没什么旁的嗜好,不像那些人,爱喝口酒,赌点儿钱,也没见他对谁家姑娘上心。他自己又懒,不爱动弹,想来天底下的事儿他就好这一件,不让他看,让他做什么去?”楚灵云听罢,往石凳上坐了,看着水池出神。正看着,忽地听见里头有人喊了一声,声儿虽不大,只是大清早的,杂着这鸟儿叫,便格外听得清楚些。二人忙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互相看了看,文庄将扫帚一丢,急忙忙进去了。
      楚灵云先摔了帘子进来,文庄跟在后头。文庄见荀涔浦躺在床上喘气儿,忙问道:“先生又做噩梦了?”荀涔浦听见有人进来了,连忙坐起来,摆手笑道:“不碍的。”文庄也不理他道:“我这就熬碗安神汤来。”说罢,转身出去了。荀涔浦见楚灵云还站在边上,笑说:“文庄就是这样,小事也做的大,你别理他。”楚灵云不答,盯着荀涔浦看了一阵方说道:“今天什么日子了?”荀涔浦见他忽地说这话,心知里头必有文章,想了一阵也不得要领,遂说道:“我不记得这个。”楚灵云点头道:“八月十五。一大早我在外头坐着都觉着有些凉,你倒睡出了一身汗来。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骗他做什么?我看是你骗他骗惯了,不然就是你惊醒惊惯了。”荀涔浦不防,忙道:“绝无此事。”一时听见外头鸟叫,两眼一转,又说道:“是刚才从外头扑了只鸟进来,把我唬了一跳。”楚灵云也不理他,在床边坐下,问道:“做什么梦了?”
      荀涔浦见状,恼羞成怒,骂道:“我说了没有,你又不信。你不信,何苦又来问我?横竖你自己在心里计较就是了。你出去,我要换衣裳。”楚灵云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悻悻的出去了。谁知荀涔浦这话原不过是随口溜出来的,如今见楚灵云当真了,反给怄笑了。楚灵云听闻后头好似有人在笑,一转过头来,见荀涔浦果真蒙在衾内憋笑。楚灵云见状,三两步走过去将衾掀开笑道:“你拿我开心呢?”荀涔浦一面扯着衾一面笑道:“你回来做什么,有什么好开心的,快些出去,还在这儿笑呢。”二人闹了一阵方罢了。楚灵云坐在床边说道:“不说这个,如今有个要紧事。东方瑞前几日说,这些年太乱了,今年中秋便开了五日假,咱们上哪儿玩去?”才说着,文庄端了碗安神汤进来笑说:“五日又怎的,前儿我家先生才说了呢,你当个转运使,倒比咱们还清闲些,吃吃喝喝的又有官中的钱。拿着韩国师给的那两个十两的素面金铤,天底下甚么买不来?虽说算不得范蠡,邓通。吃着每月放下的俸禄,倒也离那家藏金穴的不远了。”
      不待文庄说完,荀涔浦忙咳了几声,文庄见状,抿嘴笑着,也不说了,将安神汤递给荀涔浦。楚灵云笑说:“我看你还没说完呢,怎么他咳嗽两声你就不说了?你别怕他,回头他要真赶了你出去,你到平江府找转运使司衙门,我也让你过过这日子就是了。”荀涔浦正喝着药,瞪了楚灵云一眼道:“你算了吧,他能做什么,你还惦记起我使的人了。”楚,文二人听了这话,四目相对。文庄看着楚灵云,两眼撇了撇荀涔浦,楚灵云会意,笑说:“没惦记他,说着玩罢了。”荀涔浦分明看见他二人有动作,却全当没看见,将药喝了,说道:“几时了?”文庄跑到外头看了看,回说:“巳初二刻了。”荀涔浦点头道:“你去备早膳罢,我换了衣裳就去。”文庄应着出去了。荀涔浦见楚灵云还坐在边上,笑说:“你坐在这干什么,要看我换衣裳不成?”楚灵云才缓过神来,将头一偏,轻咳了几声,急忙忙出去了。荀涔浦看他出去,只抿着嘴笑。
      楚灵云出来,又往厨房去了,见文庄正杵什么东西,遂问文庄道:“你做什么呢?”文庄一面杵一面说:“栗子,昨儿夜里就煮好剥好了。一会儿杵碎了,拌点蜜,再加些前几日一块儿摘的桂花,做个桂花栗子糕。”楚灵云说:“我帮你杵,可好?”文庄看了楚灵云一眼,将东西给了楚灵云,自己到柜子里找蜜,一面找一面说:“有什么,你问罢,只要我知道。”楚灵云笑道:“你家先生经常做噩梦?”文庄点头道:“常有,好像还都是一样的,说是自己在找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掉到坎里淹死了。想是他先前落水,吓出毛病来了。”楚灵云道:“莫不是他小时候真经过的事罢?”文庄摇头道:“看他说起这梦倒也不像是经过的,以前的事儿他都不记得了。你想,他要是真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儿,怎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得要我们老先生定?”楚灵云点头,文庄又说道:“还有一件,这事儿你可别和他说去,这算是揭了他的短了,我们先生最好面子,你要好端端的和他说这个,一准发脾气,我们老先生都不敢提的。”楚灵云笑说:“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就是了。”二人说着,栗子已杵碎了,楚灵云拿给文庄看过,文庄见这栗子已杵得极细,遂点头接了,往里头洒了些桂花,一面搅一面加了蜜,又用模子压实压出花儿来,盛盘装了。又将茶叶碾了,沏出三碗热茶,端到外头的石桌上了。二人才将东西放下,可巧荀涔浦也换好了衣裳出来,三人遂各自坐下吃了。期间楚灵云又问了去哪儿过中秋的事儿,荀涔浦不愿出远门儿,遂仍旧定在平江府过。
      三人用了早膳,文庄将碗碟儿收了,又坐着说了些闲话。楚灵云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说道:“也坐了会儿了,咱们这就进城去罢。”荀涔浦疑道:“这才到什么时候,急什么?”楚灵云笑道:“提前去占位置,也省得再麻烦一顿。”荀涔浦应了,却不见文庄,遂让楚灵云去叫文庄,自己到边上小房子里取了个素纱的斗笠戴了,又拿了个小的,给文庄戴上。楚灵云见了,问道:“好端端的戴这斗笠做什么?”文庄撇嘴道:“立秋那天下山,原以为里头也和咱们这儿似的到处是树。进了城里人又多又杂不说,太阳也大,晒得我们家先生心烦。多少年没这么给那么晒过了,一时半会儿倒像是晒谷子似的去晒,我和先生都难受得紧。”楚灵云叹道:“是我大意了。”荀涔浦笑说:“实在是我和文庄不常往城里去,自己没顾上,怨不得你。”说罢,三人便下山去了。
      三人进了城,熙熙攘攘的,文庄一眼就看见边上有个卖石榴的,遂拉着楚灵云道:“玄云哥哥,你看那石榴。”楚灵云笑问道:“你想吃?”文庄点头,楚灵云遂同荀涔浦说道:“石榴,我帮你剥。”荀涔浦摆手道:“你剥了我也不要,吃这东西还得麻烦吐籽儿。他想吃,你买几个给他就是。”楚灵云应了,过去拣了三个红彤彤的,让小贩称了,一斤十一两三钱,六十六文。楚灵云按数儿付了,给了文庄一个,问荀涔浦道:“你当真不吃?”荀涔浦一面笑一面往背后拿出来个篮子:说:“我不吃。文庄,这东西拿着费手,我这有个篮子,你自己装好了提着。”楚灵云笑说:“哪儿来的篮子?”荀涔浦一面将篮子给文庄一面道:“有你们两个拣这石榴的功夫,别说去买个篮子了,一盏茶都喝了。”说着,文庄已将石榴装了,三人仍一径往城里去了。
      走了一阵,荀涔浦忽地看见路边上有个卖饼的,见牌子上写着“月饼”二字,遂文楚灵云道:“你看那‘月饼’是什么?”楚灵云道:“我也不清楚。”那小贩见他三人正往这边瞅,忙喊道:“月饼,月饼,官家中秋节也吃的。”文庄见那人这么说,也起了兴致,笑说道:“我从没听过中秋要吃什么‘月饼’的,你别是唬咱们的罢?”小贩陪笑说:“不敢,确确实实是有这事儿的,不信几位到临安府瞅瞅去,那儿的月饼人都抢着买,做都做不来,几百文一个也是有的。”楚灵云问荀涔浦道:“你看这?”荀涔浦笑说:“我看这饼圆圆的,里头还有馅儿,想来该是小饼。我记得苏轼有诗:‘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许是因这小饼圆圆的,八月十五的月也一样,这才把小饼叫做‘月饼’。想来宫里也有这东西不假,只是官家未必就非得中秋才吃,外头人知道了,想着这东西叫‘月饼’,赏月吃月饼,也算的上是件风雅的事儿,这才变了味儿了。”楚灵云笑说:“既然是官家吃过的,咱们也买几个试试。”说着便买了几个,一齐装在篮子里了。三人一路上又买了些蟹肉包,油酥饼,葡萄,枣儿,一类的点心果子。荀涔浦觉着有些乏了,看了看天,见已过了午时了,遂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找个打碗头歇会儿,吃了饭再走罢?”楚灵云正好见着个打碗头,才要问荀涔浦是不是先进去歇会儿,荀涔浦倒先说了,遂笑说道:“前面就有一个,咱们这就过去。”三人过去,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各自点了煎豆腐、煎鱼、茄子一类的菜吃了。不消细说。
      三人歇至太阳正西,楚灵云觉着不早了,见荀,文二人还靠墙睡着,遂叫了睡在自己边上的文庄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还要去占位置呢,一会儿去晚了可没好地方了。”文庄半梦半醒的一听这话就醒了,连忙要叫荀涔浦。才要说话,回头看着楚灵云,想了一阵,低声说道:“你先趴着装睡,省得他多心,倒觉着你在催他。”楚灵云会意,伏在桌上,将脸埋了进去。文庄见楚灵云趴好了,遂一手撑在桌上过去将荀涔浦拍醒道:“先生,不早了,还得占位置呢。”荀涔浦本就睡得浅,给文庄一拍便醒了,见楚灵云还睡着,揉眼道:“你先叫你玄云哥哥起来。”文庄听罢,这才将楚灵云叫了起来说道:“玄云哥哥,不早了,还得去占位置呢。”楚灵云方起来打了个哈欠道:“那就走罢。”说着,让伙计来结了帐,出去了。三人走了一阵,文庄方问楚灵云道:“咱们去哪儿?”楚灵云笑说:“凝梦楼。”文庄也不懂这个,随口应了,三人遂说笑着一径往凝梦楼去了。
      一时到了凝梦楼,三人抬眼一看,见这凝梦楼环做四层,皆用五彩丝绸装点了,还插着各色旗子,随风飘着,好不喜庆。才要进去,楚灵云在后头拉住荀涔浦问道:“一会儿这地方人多,气味腌臜,他们也有隔间,不然咱们到隔间吃去?”荀涔浦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来,笑说:“这不打紧,既然出来过节,也该和别人一样才是。再说了,万一隔间里头看不着月亮呢。到了晚上天儿也凉快了,就在外头吹着风反倒舒服些。”楚灵云想着也有理,遂让小二领着到楼上找了个好位置坐下。荀、文二人又将斗笠给了小二,让小二好生收着。此时三人也不饿,遂只要了三碗茶。小二应了,连忙下去,不一时又拿了三只黑釉玉毫盏来,里头已搁了才调的茶膏,各自摆上,一面用开水冲了,一面用茶筅打出白沫子。荀涔浦端起碗一闻,随即抬眼看了看小二。呷了一口茶,又瞥了一眼楚灵云,同那小二笑说:“这茶好香,不知叫什么?”小二陪笑道:“不是什么上好的茶,就是咱们这寻常用的,要是上好的,谁还卖他呢。”荀涔浦点头道:“也是。”楚灵云喝了几口茶,同小二说道:“一会人多,你带我们去看看菜样子,我们先点,等天黑了你们先做好端上来就是了。”小二连应了几个是,荀涔浦笑说:“我懒得动,你带文庄去罢。”楚灵云点头道:“那你先点几个喜欢的,我让他们做去。”荀涔浦也不推辞,想了一阵说道:“旁的我也想不起来了,既然仲秋了,我就要个广寒糕罢,旁的就随你们。”楚灵云应了,小二遂带着二人往厨房去了。二人到了厨房,文庄一开口就问说:“有没有‘春兰秋菊’?“那厨子忙回说:“不巧,只苏子这一样没了,才叫人买了去,回来还得浸梅卤,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上不来,小先生换一个罢。”文庄摇头道:“我就喜欢吃这个。”厨子只得差了人去打听,那人回说:“城东的太白楼有现成的。”厨子点头吩咐:“那就让那边做了再送来。那梨切碎了再送来只怕变了颜色不好看,你只让那边不加梨,天黑前做好了送来,咱们这边再加不迟。”文庄这才作罢。二人又点了些菜,方说笑着回去了。楚,文二人回来,文庄先同荀涔浦笑说道:“先生,他们的菜可漂亮了,我点了个蟹酿橙,你一准喜欢。”荀涔浦笑道:“这也难怪,我说怎的天都快黑了也不回来,原来是给那菜勾了去了。”楚灵云一面坐下一面笑说:“那也不是。”说着,便将文庄点菜的事儿说了。荀涔浦听罢笑说:“你原来喜欢吃这个,怎的不和我说,倒白耽误你几十年了。”文庄笑道:“我是在书上看见的,听着名儿好听,好容易来了,就试试。”
      三人说笑着,天也暗了,早有人端了碗筷及一碟儿春兰秋菊上来。文庄一见那颜色就喜欢,忙拿着匙儿擓了一匙笑说:“看着就好,我先尝尝。”说着就往嘴里送,谁知文庄才嚼了两下,竟一口吐了出来。荀,楚二人不防,先给唬了一跳,随即笑问道:“怎么了?”文庄捂着嘴说:“又咸又酸又甜,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荀涔浦笑说:“看你还想着吃新鲜东西了,越点越点出好的来了。” 文庄连喝了几口水方止住,说道:“这不作数,先生等着,那蟹酿橙一定是好的。”楚灵云也吃了些,皱眉道:“这怨不得文庄,实在是梅卤放多了。”说着叫了小二来,让小二也尝了,小二忙端着东西下去问了,一时回来陪笑道:“想是那边放梅卤时不曾拌开,厨子尝着没味儿,又加了些,这一拌就坏了。咱们掌柜的说了,中秋节几位过来赏月,碰上这事儿,难免坏了兴致,送几位一个咕噜锅,也算是赔罪了。”楚灵云问文庄,文庄往荀涔浦哪儿瞟了一眼,想起荀涔浦此次出来穿得单薄,只怕回头夜深了天儿凉,有个炉子在边上放着也暖和些,遂应下了。
      不一时,小二端了个热腾腾的咕噜锅来,楚、文二人一块儿帮衬着将桌子收拾了,腾出个地儿来。小二一面将咕噜锅放下一面说到:“一会儿还有人送炭上来,如今人多,倘若一时半会儿的忙不来了,还得劳烦几位往这炉子里添些炭。”话音未落,又听见有人招呼他,放下东西便急忙忙过去了。
      不待这锅子再烧开,文庄早伸了筷子进去说道:“不知里头有什么。”忽地夹住个东西,捞出来一看,竟是肚儿,忙凑近了一闻,笑说道:“这是猪肚儿。”楚灵云见了,不禁揉着文庄的头笑问道:“是什么肚儿还闻得出来不成?”文庄不答,吹了吹便吃。楚灵云见状,自己也将筷子探进去,胡乱一夹,再拿出来一看,原是蛤蜊肉,遂问荀涔浦道:“你吃它么?”荀涔浦笑道:“你吃罢,我自己来。”说着便往锅里夹,才夹了东西上来,不待细看,只见一个伙计端着碟儿便过来了。顺手将一个黄澄澄的碟儿往桌上一放,也不知说了什么,便往下一桌去了。楚灵云见是一个黄橙放在碟儿上,边上还放着碟儿白粉末子伴着碟儿醋,遂同文庄说道:“小鱼儿爱吃的,你拿去罢。”文庄听了一惊,忙瞥了荀涔浦一眼,见荀涔浦正低头吃东西,加之四周乱哄哄的,方松了口气,往楚灵云处端了那碟儿东西来,一面给荀涔浦一笑说:“先生看,这是我给你点的。”荀涔浦早闻着了醋味,抬眼一看,果真有碟儿醋,摇头道:“我不爱蘸醋吃。”文庄忙道:“我自然知道,不蘸醋,蘸点儿盐就是了,各有各的滋味。”说着,便将那黄橙的枝子一提——那黄橙里头竟满是蟹肉。荀涔浦见了,叹道:“非奇思妙想,不能如此。”说罢,夹了丝蟹肉,只蘸了盐便吃。待嘴里的东西咽下,荀涔浦方点头道:“又香又鲜,虽说还是有些醋味儿,却给这黄橙调得正好,倒也爽口。”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让文庄也拿去给楚灵云尝尝。楚灵云见荀涔浦喜欢吃这个,心道:“如今他又同荀涔浦对面而坐,这一拿来,几时才回得去?”一念至此,忙同文庄说道:“不必拿来,我坐过去就是了。”说罢,便搬椅子坐了过去。荀涔浦也不多说,往文庄接了那蟹酿橙,往楚灵云处送了去,楚灵云吃了,也赞不绝口。荀涔浦又要递给文庄,文庄笑说:“先前玄云哥哥正好同先生坐了个对面,如今挨着了,我再同先生坐近一些,有什么东西放在中间就是了,拿来拿去的反倒麻烦。”如此,荀涔浦方将东西放下,又有菜一样样端了上来,三人各自吃了,不消细说。
      三人正吃着,可巧小二又端了碟儿豆腐上来,文庄见这豆腐尚且是生的,知道是用来烫的,正夹着豆腐往咕噜锅里放。荀涔浦见了一愣,可巧有个小二上楼来喊道:“亥正刻了,就要下水灯了。”荀涔浦见了此情此景,登时愣住,连筷子也摔在桌上。未知后事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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