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关于他的奇妙物语》莫相识

8、掩人耳目

　　卫可期刚上完专业课就被柳弛之勾着脖子带到了一间空教室。柳弛之把窗帘拉开，突然加强的阳光让卫可期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柳弛之也不管晒不晒，拉着卫可期坐在窗户旁边的座位上，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指着纸上的柱状图让卫可期好好看看。
　　柱状图上写着“4号别墅用电量分析”几个字，柱状图直观地显示出从国庆后期开始每日用电量逐渐递增到保持稳定的过程。
　　“看出什么来了吗？”柳弛之兴奋地搓了搓小手。
　　卫可期的视线在柳弛之和柱状图上来来回回了几次，不太确定地问：“你来...找我要电费？”
　　柳弛之看着卫可期，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我跟你算这点钱？要看本质，本质！”
　　卫可期把纸推到柳弛之面前，“那你告诉我，这图的本质是什么？”
　　柳弛之看了看门外来来往往的学生，贼兮兮地靠近卫可期，用纸拦着两个人的脸悄声说，“本质就是，4号别墅真在闹鬼！”
　　柳弛之言之凿凿，“你国庆这几天是不是陪心姨出去旅游散心了？回来之后到现在一个多星期了是不是还没回过4号别墅？那你说除了闹鬼，怎么解释这用电量？”
　　柳弛之连扔三个问题把卫可期直接问懵了。他看着柳弛之用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到他面前。视频是有人站在4号别墅客厅的落地窗外拍的，镜头对着客厅转了一圈，最后直直对着开着的电视机。柳弛之点了暂停，放大手机界面直到电视图像清晰地出现在二人面前，“那不然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是谁在看电视？”
　　老话说得好，人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卫可期除了在心里把艾斯腹诽了180遍以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次是天天外婆，这次会不会是那个富商养的小情人啊？想想她每天呆在家里除了看电视是没什么好做的事了。”
　　“嗯。”
　　“你说你那儿的鬼也有意思，还能按时间顺序接连出场。”
　　“.......”卫可期，“打断一下，不是我那儿，房子是我租的。”
　　柳弛之嘿嘿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面系着红绳的小镜子，“管他租的还是住的，走，我们也去见见世面去。”

　　两人到了天府苑，离4号别墅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已经能从落地窗看见客厅里的电视开着。
　　“我生平第一次到了闹鬼的真实现场啊。”柳弛之兴奋地打开手机。
　　卫可期感觉自己心跳也变得有点快了，他快步走到落地窗前，环顾了客厅的情况，电视真在放着综艺，画质看上去颇具年代感。电视对面的沙发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卫可期认出那是他给艾斯看资料用的。
　　但是艾斯不在客厅。
　　卫可期身后的柳弛之不只拿着手机的手在抖，连声音都在发抖，“现在是2020年10月14日中午12点45分，我和卫可期现在就在4号别墅客厅的落地窗外。”
　　柳弛之拿着手机镜头对着客厅里扫了一圈，“现在客厅空无一人，电视机却开着。”柳弛之对着电视拉近了镜头。
　　“我勒个去！”柳弛之用气声尖叫，“这鬼厉害了是在用电视看投屏啊！你看这上面是字幕组的logo！”
　　卫可期凑近盯着柳弛之的手机，柳弛之拍了一会儿把手机镜头推向沙发，“你看，沙发上还有个打开的电脑，到底是你没盖上电脑还是鬼打开的？！”
　　“你别对着我耳朵尖叫！”卫可期躲开柳弛之，视线从手机落到沙发，撞上了坐在客厅沙发上，正看着他和柳弛之的艾斯的视线。
　　“啊，我一个男人都觉得他好帅。”
　　卫可期听到柳弛之说的话，心仿佛漏跳了一拍，紧张地看向柳弛之，发现他是在拿手机对着电视直拍。卫可期抓着柳弛之的手，重新让手机镜头对着客厅沙发，屏幕里客厅被阳光笼罩一切如常，艾斯像是从未出现过。屏幕外阳光却赋予了每一样静物以生命，沙发从凹陷到回升带动的些许粉尘，鞋底在地面敲响的温柔声音，落地窗前贴近的人影投下的深色阴影，手指关节轻叩玻璃窗的咚咚声响，随着肢体动作衣服上的的褶皱像一朵花，绽放在卫可期眼睛里。
　　卫可期眨了下眼，和艾斯过于贴近地距离让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他反身站在艾斯身前，伸手挡住了柳弛之手机镜头。
　　“别拍了。”
　　柳弛之愣了一下，探头想往卫可期身后看时被卫可期轻推了一下，“你不是带了照妖镜吗，咱们进去看看。”

　　卫可期打开房门，柳弛之紧紧贴着卫可期后背举着照妖镜一起走了进去。
　　“你知道现在最绝的是什么吗？就是电视突然之间被关掉了。”
　　柳弛之话音刚落，卫可期就看见艾斯走到电视机前伸手按了电视机下面的开关，电视机闪了一下之后，变成了黑屏。卫可期在电视机的黑屏里，清晰无比地看见了柳弛之瞪大的眼睛和来不及闭上的嘴巴。
　　“凎啊！”柳弛之连蹦带跳逃到离沙发最远的落地窗旁，正午的太阳暖洋洋地透过玻璃窗晒在柳弛之的后背上，他却觉得后背一阵又一阵的发凉。
　　“你冷静点。”
　　“我没逃出去已经非常冷静了。”柳弛之把照妖镜举在身前。
　　卫可期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扯，“上次不是说电路老化一直没修吗，这次可能也是电路的问题。”
　　“我又不是白痴，电路出问题难道就电视出问题，空调为啥不出问题。”
　　“是啊，”卫可期重复道，“空调也应该关掉，和电视一条线路的都应该没电了。”
　　柳弛之觉得卫可期好像在和他讲话，好像有不是。他觉得卫可期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柳弛之看着客厅的那盆桃花，才觉得心里又踏实了点，后背也不这么凉了。
　　房间好像也变得安静了。
　　柳弛之侧身，发现柜式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卫可期走到试着打开客厅的灯，也没有什么反应。
　　“就说是电路问题，找物业来修吧。”
　　柳弛之半信半疑，和卫可期一起等到物业来修完确认是电路老化，才悄咪咪地把照妖镜放进口袋里。
　　“之前你给我看的视频是谁拍的？”卫可期送走维修人员问柳弛之。
　　“保安。我说这房子便宜租出去了，租客害怕喜欢24小时开着电视机让房间里多点人气。”
　　卫可期点点头，合上沙发上的电脑转身上楼，被柳弛之拦了下来，“你还打算留在这儿啊？”
　　“嗯，我正好改个画，”卫可期对着脸色略显苍白的柳弛之说，“你先回去？”
　　柳弛之看看客厅又看看卫可期，“我在画室旁边打游戏，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艾斯走进画室看到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画中男人的五官比正常人的五官要夸张，双眼瞳孔紧缩，鼻子又大又长，鼻头滚圆，嘴巴抿成一条向下的弧线，肩膀高高耸起。
　　“你觉得这画怎么样？”卫可期扭头问身后的艾斯。
　　“他长得不好看。”
　　“......”卫可期说，“我是问你画，不是问你画中人。”
　　艾斯很诚实地说，“我不懂画好不好，但他确实不好看。”
　　“是嘛，他是我爸爸。”
　　卫可期看着视线来回在他和画中人打量的艾斯，笑着说“你说他不好看，是因为画中人五官变形，这算是后印象派的画法，执笔者并不注重客观世界，只忠于表现自己的内心想法。严肃、狡诈、给人压迫感，这就是我爸爸在他眼中的形象。”
　　卫可期随手翻开一本介绍绘画派别的书给艾斯，“你看，不是所有的画都是写实派。”
　　艾斯看书看得很认真，速度明显比看数据资料的时候慢了很多。卫可期歪着脑袋看艾斯，阳光在他周身打了个金边，暖洋洋的滤镜让他看起来比半个多月前更有温度。
　　卫可期轻轻拍了拍艾斯的肩膀，“先别看了，我给你变个魔术。”
　　卫可期坐在画架前，轻轻擦拭眼前的画。艾斯看着那副画的上层油彩逐渐消失，露出了底层本来的样子--白底的画布上画了四排罗马数字，分别是134/105/111/186。
　　又是一串数字。
　　卫可期叹了口气，把另一幅画放在书架上后，折回画架前，随手用铅笔把阿拉伯数字轻轻写在了画得最下方。
　　一电脑的资料，四排数字，一栋莫名其妙的鬼屋，一把恰好出现的活体“钥匙”和一位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知道一点的队友。当年卫预远的失踪让卫可期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卫预远一手构建的迷宫让卫可期觉得像是进入了为他量身定制的游戏。在遇见艾斯之前，卫可期还有可能全身而退，遇见他之后，卫可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退出了。艾斯就是他的神级辅助，帮他劈开了神秘之门的一条缝，里面透出的光诱着卫可期一步一步往前走。
　　卫可期伸手捏了捏艾斯的脸，“我有时想，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可能也不会执着于这些......”
　　艾斯本来还好好地在听卫可期说话，突然间推开了卫可期的手，卫可期没预料到，一个趔趄撞倒了画架。
　　哗啦一声，柳弛之出现在画室门口。
　　“你画个画怎么这么激动。”柳弛之走进画室，帮卫可期捡起地上的画，“你刚刚就在画这个？你们学艺术的怎么这么矫情，一个IP地址还要画成画。”
　　“IP地址？？？”
　　艾斯的手按在卫可期的头顶，按住了卫可期想要回头看他的动作。
　　“134.105.111.186，这不是IP地址是什么？”柳弛之把画递给卫可期，“我爸刚给我来电话让我晚上一定得回去。你跟我一起走吗？这别墅白天还能闹鬼到了晚上指不定多热闹呢。”
　　“我又不是第一天住这里。”
　　柳弛之也没勉强卫可期，倒是一脸慎重地把照妖镜放到卫可期手里，“要真遇到什么事，跑快点，然后给警察叔叔打电话，再通知我。或者边跑边给警察叔叔打电话。你懂的，他们到现场肯定比我快！”

　　卫可期从地下室找了个铁皮桶，蹲在后院烧那副写着罗马数字的画。火花把他的整张脸都映得通红，让艾斯想到了那天傍晚的晚霞。
　　“我爸爸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还是不懂艺术，也谈不上多喜欢画。全世界的画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一种是我和我妈画的，一种是其他人画的。其实我小时候数学很好的。”卫可期冲艾斯挑了挑眉，“真的，我小学拿过数学竞赛奖，我爸高兴的那个样子，即使后来我画画拿了全国奖，也再也没见过他这么高兴了。”
　　“我学画画的这么些年，画了好多好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却从来没画过他。”
　　“第一次画他，竟然是临摹，临摹的还是完全不是我心目中父亲的形象。”
　　火光渐渐熄灭，卫可期嗤笑一声，“是不是有点讽刺。”说完他看着铁皮桶里的纸灰发呆。
　　“我可以教你。”
　　卫可期闻声抬头，看到艾斯蹲在他面前。
　　“教我什么？”
　　“数学。”
　　卫可期扬起嘴角，勾着艾斯的下巴让他抬头看月亮。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卫可期抬着头，望着月亮说，“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发现这幅画的秘密。”
　　卫可期双手插袋，摸到了柳弛之留给他的照妖镜。他拿出来，照了照自己，又放到了艾斯面前。镜子里正好是艾斯那双眼睛，艾斯眉骨突出，眉眼距离近，更显的眼睛深邃。
　　卫可期突然想到柳弛之白天说的话，笑着对着镜子调戏道，“啧，这眉眼，我一个男的都忍不住夸他帅。”
　　“你也好看。”艾斯不再看镜子，看着卫可期说，“你比男团门面还要好看。”
　　“男团？”卫可期眼珠一转，“这别墅里到底是谁天天开空调看电视？”
　　卫可期敲敲铁皮桶说道，“人鬼有别，得像这幅画一样，学会掩人耳目，懂？”
　　卫可期起身，把铁皮桶里的纸灰倒进花盆里，向艾斯伸出手，“走啦，带我见见她。我只知道有追狗血剧的小情人，还没见过追星的小情人。”
　　“走呀。”卫可期又晃了晃手，艾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得给她立点规矩。”卫可期喃喃自语，“不要以为是鬼就不用交电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