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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他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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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稚童的读书声入耳,也不知道为何每当读起书,他们总是摇头晃脑的,偶尔还有几个摇着摇着就要睡着的孩子。嚼着难啃的文字,他们肉嘟嘟的脸上写满着不喜欢,可也没办法,他们的老师是出了名的“冷面先生”。
周奚哪能不知道这些孩子的烦恼,他们时常停顿,她便自然地接下去,读好书才能好读书才知读书好。
她不爱笑且沉默寡言,家长们敬她更畏她,更何况是几岁大的孩童呢?
风吹动着树,叶慢悠悠地飘下,叶子上黄色占领了多地,预示着秋天即将大肆侵略了。山野里的四季分明,秋天的凉薄带来山林中的遍地金黄,那也是一副盛景。
周奚望着窗外的大树,思绪已经飘向了远处,就连学生何时停的读书她也没印象。
“先生?”坐在前排的一位学生,用着奶里奶气的稚气之音,试探地说道。
她突然回过神来,“抱歉,先生我走神了。”
刚好也到了下课之时,便不同以往让他们准时放学了。她很清楚地看到学生们眼里的惊喜和快乐,孩子们的眼睛真的是像星星般闪闪发亮。
不知是不是年龄到了,看到这些孩子她总是希望可以教他们多一点,再多一点。往往她觉得可以时,也早以过了放学时间,于是乎她还有一个称号“拖堂先生”。那有何妨呢,她无奈地笑道。
收拾完私塾,她关好了门,漫无目的地走着,悠哉悠哉地在乡村河边散步,这条河她来来回回走了有三年了,偶遇的村民都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她来这里不过三年,但村民都十分尊敬她,因为她是这个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虽然不苟言笑,但是谦虚有礼,村民们也会时常来她家串门帮忙。
她坐在河边榕树下,又发起了呆。
“周先生,你吃饭了没有。”一个有浓重江南口音的村妇说道,她放下扁担,拿出里面的还冒着热气的炒栗子。
秋天和栗子,绝配。周奚回过神来,接住了妇人递给她的一袋栗子,她记得这位是村头姓周的人家,她丈夫是个猎人。
手里传来阵阵温热,心也不自觉地暖起来。“谢谢你啊!”她礼貌地微笑着,看着这民妇又挑起扁担,诶了一声很满足地走了。
甜甜的香气围绕着自己,这是成熟秋果的芳香夹带着糖的甜香,传入心扉的温暖。剥开来是让人满足的金黄饱满,就像秋天是收获满满的季节。
口中的软绵是愉悦的可口,是阵阵秋风也带不走的惬意。
她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小姐,那边又来信了……”思来是她的婢女,从小到大都跟着她。她颔首示意明了,糖炒栗子已入思来手里,她用手巾擦拭完自己的手打开了已递入她手中的信。
信中无外乎一大串客套话,母亲的寒暄问暖于她而言,还不如一袋栗子温暖。
看完她便原样放回了信封里,交给了思来。院中有棵不知名小树四季皆青,她对此毫无研究,也不在乎品种,只觉得它生命力强,倒也有用心在栽培。
她时常会搬个椅子坐在树下,如同现在。她时常想起自家院落里有一棵百年梧桐树,花期时满树繁花,那是如同梦境一般的惊艳。自己已有三年未见,想来也是遗憾,如若可以恨不得当年也带它离开。
思来知道她的惆怅,于是给她绣了一只带有梧桐花纹样的荷包,她甚是喜欢。此时她也握着那个荷包,却也不知她的思绪又飘向了哪。一个人时,太容易消磨时光了。
直到饭香勾人时,她才回过神来,思来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在这里,她和思来是姐妹,两人可以同桌而食,但骨子改不了的还是食不言,桌上只有细微筷子声。吃的很安静,也吃的很快,一素一荤一汤简单地应付了自己的肚子,就满足地下桌了。
“小姐,后山桂花开了,咱们得空做些糕点吧。”思来收拾着桌子说道,半山腰的桂花开的极好,花香时不时传来,实在诱人。
思来做糕点的手艺可是一绝,周奚没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她能做的,也只有摘桂花。
“嗯……就后天吧,我给了他们一天假期,秋天来了让他们去感受下秋天也不错。”
就当他们听到休假时,满脸的高兴而后又被作文给搞垮时,他们变脸的速度,周奚回想起来都觉得太可爱了。
周奚时不时就会突发奇想给他们一些不符合学堂的假期,但是伴随其来的就是作业作文。
又爱又恨说的大概就是学生对这位先生的感觉吧。
在这里的日子过的真快,转眼已经第三个年头了。
她又回到树下,看着黑夜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皇城的天空可没有这么多星星,就连月亮也不及这里的明亮。
秋天了就是不一样,风都带着凉意。秋风萧瑟凄凉,带着周奚也有点怅然。
凉薄秋夜与清凌月光是说不清的相配。
翌日
站在半山腰就可望尽的小小村落,挨家挨户错落有致地排序,袅袅炊烟的人间味安然宁静。俯视这里,也不会有雄韬伟略,更不会有磅礴野心。悠悠惬惬,轻松地活着。
风,带着淡淡秋意的味道。掠过山林,拂过桂花,携着缕缕花香而来,扑面的自然气息。望不尽的花林,脚下秋花。小花缀着翠叶,脆弱的花,风一吹洋洋洒洒,纷纷落下。只属于秋日的淡雅碎金。
就像古词里“人间尘外,一种寒香蕊。疑是月娥天上醉,戏把黄云挼碎。”
看看,摘桂花是真简单。一簇簇的采下,不费吹灰之力。而两人如同田间村妇般提着花篮穿梭于花海。
“秋花落纷纷,闲人采光光!”周奚一开口,思来便笑出声,她家主子还是那么自娱自乐。思来想着如果就这样过日子,也不错。
两花篮满满当当,心满意足地下山。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家。
做桂花糕于思来而言,小菜一碟。
这是她的主场,周奚佩服的紧。她喜欢桂花糕的晶莹剔透,精致小巧又玲珑可爱。浓郁的香甜虽有些腻人,但软糯甘饴的很。口齿里的花香弥漫,沁人心脾地融化于口中。
边吃边做,时间也溜溜滑过。
惬意下的午后时光,肆无忌惮地懒散度日,暖呼呼的阳光披在身上,阳光通过树叶,光影斑驳点点。
秋天就是这样矛盾的,白日暖人心,黑夜人暖心。
不惧风凉,只畏心寒。
深秋时节
这个村子在每年这时候会有一场仪式,俗称“赶秋”。
欢欢喜喜地迎来冬天的第一个节气,这对于村民来说意义非凡。繁琐的仪式流程由几个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主持着。
周奚的房子倒是占了一个极佳的观赏角度,她就站在门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们每一个人,他们不苟言笑的样子可比自己严肃多了。
老祖宗传下来的每一步都循规蹈矩着虔诚地做着,这是周奚第三次看见这场景了。
三叩九拜,上祀神灵下祭祖先,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一轮又一轮。周奚不信鬼神,但是她会抱着敬畏之心观赏着。
冬天来了,寒冷也随之而来,为了过个好年,为了来年的如意顺心,年复一年的给自己一个寄托。
“赶秋”想赶走的不仅是贫穷,更是那份摆脱不了的无能……
浓郁的燃放气味直冲鼻腔,周奚只好回到屋子里,用清水洗洗。
思来去场子里凑热闹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屋内的冷清和屋外的喧闹是两个世界。
周奚,她就是一个在一旁安静看过就觉得自己身处其中体会到了快乐的人。
街上依旧热热闹闹,而思来已经出去了很久了,周奚出来后就一直坐在这茶馆里,这个村子不大,来来往往的人也就那么多,却丝毫不见思来的影子,这让她意识到不对劲。她不假思索立刻上了街去打听思来的消息。
“大娘,您有没有看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穿着蓝色衣服的姑娘。”
“大叔,您有没有……”
周奚只能用最土的方式,但不出意料的都说没有。
她猜到了。
“把她放了,别让大家都难堪。”周奚来到村头,独自站在百年树下。一个人喃喃自语,在别人看来,似乎略显滑稽。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躲在暗中那个暗卫是谁家的人,毕竟也只有他才懂得用思来来威胁她。
唯有风,树枝捎带的风发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试图打破这场沉默的僵局。
她松了口气。
不远处,出现了一辆马车,向她走来,很慢很慢,慢到周奚自己上前察看。
这辆马车,普通却带着华贵,廉价的装饰但价值连城的木材和马。
掀开车帘,周奚便看到思来头靠着车墙不省人事,她不经眉头一紧,有些怒火在心头。
直觉告诉她不能上车,但能怎么办呢。
即使不上车,他也有很多方式让她上车。
就像此刻,昏迷的周奚从颠簸中难受地睁开眼,她费力拉开车窗,窗外是一片明媚。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现在路上荒无人烟,早已不见人烟袅袅的村庄。
思来还在昏迷着,周奚很不满,这下手不知轻重。
她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脑子带着沉重感,连带着眼皮也是。她掐了一下手背,疼痛瞬间充斥了整个大脑,好了很多。
“这三年,皇都变化大吗?”周奚虚弱地靠在一旁说道。
她就像自言自语,无人回应。
她摇了摇头,耳边只有马蹄声。
肯定很大,但不至于物是人非,人还是那么一群人,物嘛只能更奢华了。
又不知,他们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小姐,这里有一些干粮”窗外天逐渐昏暗,暗卫从车外递进一个纸包裹,还发着一丝香气。
“我离开多久了?”周奚接过它,拉开门帘也只见暗卫背对着,天色已晚,只有月陪着他们在路上。
“半个月。”这次,他回复的很快。因为快到皇都了,明天就可以到达外城城门。
“你这半个月一句话不说,我都还以为主子派了个哑巴呢!”
思来醒来后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可是她也不傻,她深知路线。
明日过后,她又是周二小姐了。
一夜未眠
他们缓缓驶向城门,暗卫也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面具早已易容,看上去就是一个老实的赶路人。
“让开!让开!!”一群人骑着马似乎在为谁开道,守门兵一见便急忙分开人群,他们自然也混迹在人群两侧里。
由远至近的马蹄声,战马飞驰而去,这群马上少年肆无忌惮地欢呼兴奋着。
周奚并未好奇探头,皇都不缺纨绔子弟。
“沈家小公子,一骑绝尘啊!”
他们疾驰而去留下飞扬尘土,堆砌在空气中,人群中掺杂的小声议论,周奚也不予理会。
大家习以为常,不一会儿又恢复了排队秩序,一个接一个有序地检查进城。
空气里再也没有山清水秀,再也没有袅袅炊烟,再也没有宁静安然。
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门,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又回到了原点。
她还是那个丞相周府二小姐——周奚。
她的父亲就是文官之首——周士昌。
简陋的马车在皇都的路街上显得十分落魄,格格不入的感觉倒是意外的显眼。
他们也不急不慢地在路上行着,成了某茶楼上观赏的风景。
“嘿!这马可还是伊兰马,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躺靠在栏杆上的一位公子以屈才的可惜之语说道,话中的不满写在了脸上。
“要不,你勾勾这车里的人,保不齐还是个姑娘呢!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位喝着酒的公子哥打趣道,说着众人也笑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城里出了名的膏粱年少,官僚世家里的宝贝宠儿。
屋内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星星,今儿你可是赛马头名,你可得请客!”略带醉意的一位公子哥说道,此话一出便是一片应和之声。
坐在角落的一位少年,嘴角带笑喝着酒,并未理会他们。侧头看着楼下那辆车,屋内吵吵闹闹也没影响他。
“星星,你不就想要有一匹伊兰马吗!你比我更适合去做那‘探花郎’!”这些人嘴里的探花郎可不是考取功名的,而是看姑娘。
只见他眉毛一挑,他眼里的明亮透着狡黠,放下了杯子,便潇洒地出了门。
门后是一片起哄呼声,朋酒尽欢。
“小姐……到了。”周奚听出了车外思来语气的不对,甚至带着试探的谨慎。
她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周府破旧的南后门。她笑了,这还真是个下马威啊。
“进去吧,不能让长辈等着。”周奚推开了门,眼里是猜不透的深意。
朴实的衣物让她也与这诺大的相府格格不入,穿的比下人还低廉。
三年了,相府的贵气依旧是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这是皇恩所赐的奢华。
当离开多年的二小姐重新进入他们眼里时,他们规矩地一个个下跪行礼,低着头才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她沉稳地走着,走着走着才回忆起了以前是如何做一位世家小姐的。
她的气质是质朴衣物遮不住的,举手投足让她真正意识到她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