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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部分 田水(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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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洗漱,准备好笔记本、笔等必备用品后出发前往酒店,为了保留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我奢侈了一回:打车到酒店。路上交通畅通,我于07:50便到了酒店。打电话给对方,告知我已在酒店大堂等候。一句“稍等,我马上下来接你”之后,我便在大堂静心等候。
正是早餐用餐时间,一楼的自助餐厅异常忙碌,里面穿梭着各式衣着得体的男男女女,咖啡的香气混着香水的香味,一时间仿佛置身于梦游仙境中,飘飘渺渺,令人恍惚。
“田小姐,你很准时,我现在带你上楼。”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出现在我的面前,打断了我的沉思。
“你好,我是今天的翻译田水。”我伸出手和他握手。
“麻烦这边请,我现在带你去见我的老板,你今天主要负责他的法语翻译,虽然这次发布会大多数来的是法国记者,但是仍有其他国家的记者也会出席,所以其他记者的问题也需要你来翻译。”
“可是除了法语,我只会英语和中文,其他的都不熟。”
“不用担心,这两种语言已经可以对付了。”
富丽堂皇的酒店必定会配个金碧辉煌的电梯,进了电梯,他按下“43”数字键,屏幕上的数字越跳越大,正如我越来越快的心跳。
“哦,对了,我老板喜欢安静,如果没有什么事,不用主动找他说话。”在快进入房间时,他特意嘱咐我。
“明白。”之前在国内的时候,我曾帮别人做过翻译,知道一般人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如果不是出于工作的需要,我尽量不主动找客户说话。
我被领进一套华丽的总统套房,装修精致,并且配备了健身房、桑拿间和厨房,住客不用出门就可以被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
越走越里面,直到看到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窗前抽烟,背对着门口,他看着窗外的河流,若有所思,吐出的烟圈挣扎着想冲出窗外,可是紧闭的窗户让它在房间里无力地袅袅。
在十七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也曾看到一位男子如此寂寞地抽着烟,孤独地不知在想什么。满身的寂寥,满屋的惆怅,随风飘起的发丝仿佛是他发出愁绪的讯号,令人产生”他不应该在这里,而应在别处“的错觉。那天晚上的他,好孤独,好无助,我好想给他一个拥抱,但我不敢,所以没有。
“老板,这是今天负责翻译的田小姐。”助理的话语将我带回现实,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正准备戴上笑容和他握手,这时,一直背对着我们的他回头了。
“田小姐,今天麻烦你了,不知怎么称呼你?”他转过身,直视我的眼睛。
这张脸,我曾在梦中梦到过无数次,每当我在梦里鼓起勇气想摸上这张俊俏得不可一世的脸庞时,总是会被打断,一如始终,从无任何进展。
他老了,眼角已有皱纹,脸上的胶原蛋白逝去,脖颈上的皮肤已显得松弛。十七年前第一次见他,凌厉得如刀削般的轮廓,让他拥有英俊不羁的气质;而现如今,放松版的他整个人发散出柔和的味道。
他从一个男孩蜕变成了一个男人,男孩易得,男人难见,更何况是有魅力的男人。
“天呐!是他!怎么会是他?他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我?他不记得我了?他忘记我了!”面对出其不意的重逢戏剧,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台词,怎么接话,怎么反应。于是,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停滞了几秒钟。
我第一次见他,我只是个7岁的小女孩,而十七年的岁月改变了我的容貌,也苍老了他的青春,再次见面,陌生也是自然的。
“田小姐,我们老板在问你问题。”一旁的助理在生气地提醒我。
“emmm,你可以叫我Shiloh。“丢掉所有的情绪,换上专业的笑容,我伸出手和他握手。
“你好,Shiloh!我是Alex,今天要你多多帮忙了,主要是翻译我的发言和记者的提问。”他的手心和从前一样微凉。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听到我的话,他微微笑了笑,而后又重新背对着我们看着窗外抽烟。
十七年了,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时间让我从一个孩童长成了一个标准的大人,让我成长,让我成熟,让我可以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
而十七年的岁月,让他从男孩蜕变成了男人。他在厚沉的时间里历练,酝酿,发酵。现如今的他是一坛耐人寻味、诱人深入的佳酿,于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成熟男人的迷人味道。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们再次见面的场景:也许是在家庭聚会上,可能是在街头的擦肩而过……不管以何种方式重逢,我都想以优秀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重新做自我介绍,所以我心甘情愿地接受我母亲给我制定的各种计划,毫无怨言,一鼓作气。
奇妙的因缘际会,不可名状,让我们在此情此景下重逢了。
无数的话语,湮没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无人开口,无声,无风,消散在心间的只有略微呛鼻的烟味。
“老板,我们要出发和导演的团队汇合了,他们已经在酒店大堂等我们。”助理开口打破了十几分钟的沉默,他微微点头,掐掉烟头,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刚下电梯,等待已久的记者纷纷举着相机拍照,迫不及待地发起各种提问:
“Alex,这次来法国参加电影节有什么感受?”
“你的下一步工作计划是什么?”
面对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和咄咄逼人的提问,他没有摆之以冷酷的表情,而是微微颔首,好像在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坐上酒店准备的高级轿车,我们出发前往电影节的举办场地。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紧张地预习待会儿记者可能会提问的问题。
一下车,各个国家、各种肤色的记者瞬间围堵上来,我慌忙退到了他的身后,想着不要挡住他的镜头才好。
主持人介绍完电影概况后,这部电影的主创人员一一上台入座。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女明星们一并排开,但在他的衬托下,平时在荧幕上大放光彩的明星们也稍显暗淡。
他帅得没有对手,一枝独秀,一骑绝尘。
在发布会上,记者们的提问大多围绕着这部电影和他以后的工作计划展开,而我因为平时的阅读积累和对他的熟悉,翻译得比较顺利。
我发现他在接受提问时,总是要找到提问者,当面对着他/她回答问题,即使不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也会通过话筒问他/她:“你在哪里?”
找到提问者后,他才会慢声细语地耐心地回答记者们的提问。我知道他想让大家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他的回答上、他的表达上,但是真的很难,因为面对这样一张如天神下凡的英俊面孔,再加上他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嗓音,你真的会傻傻地一直盯着他的脸,听着他令人沉醉的声音,而忘了去听他在说什么。
我现在正坐在他的身后,能以最佳角度欣赏他那张具有黄金比例的脸,看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窝,突出的眉骨,光洁的额头,完美厚度的嘴唇,鳞次栉比、没有修得很整齐的胡须。我的前男友是地地道道的法国男人,长相非常地法国,我曾被前男友迷得神魂颠倒,迷失了方向;但在他的面前,前男友的魅力可以退居阁楼。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欣赏这张英俊得不可一世的脸,不是在荧幕上,不是在海报上,不是在广告中,就这么活生生地只离你10厘米远。
我感到我快要窒息了,但极力地提醒自己要拿出百分之两百的职业精神,来完成这场发布会。
关于电影方面的提问,他总是会竭尽所能地给出自己的见解,认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其中有位美国记者问道:
\"Hello! Alex, I know that you can speak Mandarin and Minnan dialect of your hometown, and you once studied in Netherlands and New York, so you can handle four languages. So I’m wondering which language is the most comfortable when you’re shooting\"
(“你好! Alex. 我知道你会说普通话、闽南话,也曾经在荷兰和纽约留过学,所以你会说四种语言。我好奇的是在你拍摄的时候说哪种语言觉得最舒服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对着这位记者说:
“我的母语是闽南话,因为我父母从小都是用闽南话和我沟通,虽然我曾经在荷兰和纽约留过学,但法语和英语讲得真的没有很好,如果真的讲得很好的话,我现在可以直接用英语来回答你的问题,而不是通过翻译;普通话的话,是因为在学校里,我和同学、老师都是普通话沟通,再加上工作之后,和工作人员一般都用普通话交流,也是讲得最多的一门语言,所以对我来说,普通话是最舒服的、最流利的;但是其实电影也是一门语言,一种用动作、声音、色彩来和观众交流的语言,所以在拍摄的时候,我看到更多的是一幅幅画面。”
(\"My mother tongue is Minnan dialect because my parents talk with me via this language since I was born. I studied in Netherlands and New York, but I’m not so good in French and English. If I was, I would have answered your question in English instead of being interpreted by an interpreter. As for Mandarin, I spoke Mandarin with my classmates and teachers when I was in school, and also I talk with staff around me in Mandarin since I started my career, so it is the language that I speak the most and feel the most comfortable. But actually cinema is also a language, which communicates with the audiences by motions, sounds and colors. Therefore, when I’m acting, what I see more is the visions.\")
美国记者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这位记者可能没想到他本可以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只要回答“中文”、“闽南话”、“法语”或者“英语“就可以了,但他同时给出了他的理由以及他的思考。
对于电影和作品方面的提问,他会给予百分之百认真的回答,但对于个人生活尤其是感情状况,他总是三缄其口,不予以正面的回答。
而轮到最后一位英国记者提问时,她问了一个私人问题:
\"In this film, even after the breaking up, the male protagonist you play still loves the female role for 10 years. So I’m wondering if you have this kind of experience in your real life\"
我本不想翻译这个问题,因为他可能不想回答这个涉及隐私的提问。
“请把她的问题翻译成中文。”他转身对我说道。
其实我知道以他的英文水平足够听懂这位记者的提问,虽不知为何他要我翻译,但我还是照做了。
“在这部电影中,即使你和女主角已经分开,但是您扮演的男主角仍爱了女主角10年,所以我好奇您个人生活中是否有类似的经历?”
“有,但不能讲。”他仍然不用英文回答问题。
\"Yes, but I will not tell you.\"
肯定的回答让在场的记者们嗅到八卦的气息,纷纷感到震惊和兴奋,因为大家都不曾听到有关于他的任何绯闻,也不知道他的感情状态,更不用说是否已经结婚生子,而今天他却反常地回答了私人问题.
正当各位记者想乘胜追击提问更多细节,他的经纪人及时地出来解围:
“不好意思,我们下面还有其他的行程,非常感谢各位媒体朋友今天的到来和报道,谢谢!”
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保安瞬间将他和记者隔开,护送他到休息室。
“上岛希,你又在那边给我回答什么烂问题?你之前不是一直反感记者问你感情问题吗?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一进入休息室,他经纪人一把将一堆纸质文件甩在桌上,作势要踢他。
“又要踢我了吗?我还没说出女生的名字呢。“他好像预料到经纪人会踢他,很好地躲开了。
“还要说出她的名字?你想给这位女生带来困扰吗?”经纪人没有放过他,继续在发泄她的生气。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面在防守她的进攻,一面哭笑不得地说道:
”梅姐,你不要太激动了,要注意你的形象,不要给小姑娘做坏榜样。”
他的话让他的经纪人停止了进攻,转头看向我。
“田小姐,下次如果有记者再问这样的问题,你不要翻译了。”
“好的,我记住了。”
“接下来有什么行程?”梅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他出声打断了。
“待会儿下午要和一位法国导演见面,他准备进军华语市场,他很欣赏你,想和你合作。”经纪人一边查看手中的平板电脑,一边回答他。
“晚上呢?”
“晚上有个电影节赞助商组织的酒会,很多电影导演和投资人都会出席。”
“可以不去吗?”听到要出席应酬,他眉头皱得更深。
“最好还是要去,因为很多导演和投资方都会出席,我们需要和他们碰碰面,可能会有合作的机会。”
他不置可否。
“对了,田小姐,你晚上有时间吗?今天晚上会来很多外国人,还会需要你的帮忙,但请你放心,这部分的活动仍会按我们之前谈好的价格进行收费。”
“我晚上时间可以的,梅小姐。”我听到大家都叫她梅姐,所以称她为“梅小姐”,可是当我说出这三个字,我听到他和他的助理都笑了,而我却摸不着头脑。
“辛苦你了,对了,虽然他们都叫我梅姐,但不代表我姓梅。”梅姐无表情地纠正了我的称呼。
“不好意思,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被别人直接指出错误,我感到非常地尴尬,脸红得厉害。
“你也跟他们一样,叫我梅姐吧。”
“好的,梅姐。”
和法国人吃饭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吃得时间很长,一般要两个小时以上;而且法国菜量不多,着重食材的品质和味道。下午和法国导演的会面订在一家高级的法国餐厅,我们订了一间包厢,从菜品可以看出来导演对这次合作的热忱和迫切很深,每道菜都很精致和可口。但是对我来说,翻译需要极其高的专注力,是件非常消耗脑力的活,几个小时不间断的翻译下来,我亟需补充糖分,并且本身低血糖体质,所以在吃饭的时候尽可能见缝插针地进食,但仍然感到饥饿,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在努力支撑着。期间,法国导演问了一个问题:
\"Alex, avez-vous un film Franais préféré\"
我将导演的问题翻译成中文:
“Alex,你有喜欢的法国电影吗?”
他没多想,回答得很快,而且是用法语回答:
\"Qui, Amour.\"(“有,《爱》”)
听到他的回答,导演眉毛向上挑了挑,对他能说法语感到很震惊:
\"Tu parles Franais \"(“你会说法语?”)
他没有通过我的翻译,而是直接用法语沟通:
\"J’ai étudié aux Pays-Bas avant, mais ne peut parler qu’un peu Franais.\"(“我之前在荷兰留学,但只能说一点点的法语。”)
导演没有吝啬他的夸奖:
\"Tu es très douée.\"(“你说得很好。”)
对于他人的夸奖,他总是会感到不好意思,即使已年至不惑:
“Merci.(谢谢。)我只能说些最基本的法语,其他的要靠翻译了。”
我把他的话翻译成法语:
\"Je ne peux parler que quelques Franais de base, le reste dépend de la traduction.\"
导演没有再向他提问,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我,
\"Et toi\"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没有继续翻译,现场突然陷入了沉默。
“田小姐,导演刚才说什么?”梅姐见我没有及时翻译导演的话,忍不住出声提问。
“他刚才问我有喜欢的法国电影吗?我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他问,你回答就是了,不要失礼了。”
“好的,梅姐。”
我眼睛看向导演,
\"Qui, J’aime le film Elle.\"(“有,我喜欢《她》这部电影。”)
\"Wow, j’aimerais aussi. tes-vous traducteur \"(“哇,我也喜欢这部电影。你是一名翻译吗?“)
\"Non, je suis étudiant.\"(”不,我还在读书。“)
听完我的回答后,导演起身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英文和我们道别:
\"Alex, thank you so much for your coming today. I hope that we will have an opportunity to work together soon.\"
他起身将导演和其团队送至电梯口,握手道别:
\"It will be our pleasure and honor to work with you.\"
我们一群人站在电梯口目送他们离开,直至电梯门关上。
“梅姐,晚上酒会几点开始?”送走导演团队后,他伸手看了眼手表。
“7点,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但我们入住的酒店离酒会地点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所以最晚6点半就得出发,你是想回酒店休息还是去别的地方逛逛?”
“回酒店吧,我想洗个澡换身衣服。”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酒店。一回到房间,他径直走向卫生间,不久里面传出来水声。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在哪里等待,应该要做些什么,等我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发现梅姐和他的助理已分别到房间外面打电话。
我十分尴尬地一人坐在客厅等着,不敢开电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玩、看手机,就这样干挺挺地坐在沙发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穿着浴衣,正在用毛巾擦干刚洗完的头发,浴巾并没有合拢得十分严密,隐隐约约看到几滴水珠挂在锁骨处。
他走到客厅停下,见到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中,一动不动。
“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我本来想问梅姐或者你的助理我应该要在哪里的,可是他们刚刚都出去打电话了,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在酒店大堂等着。”
“算了,你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我去换身衣服。”
我们对话的时候,我没有抬头看他,因为我不敢,因为我怕我眼里的热切和仰慕会被他看出来,所以我选择了微微低头,直到他转身背对着我,我才重新抬起头,可是对面的镜子却刚好地照映出他的身材:
小麦色的肤色,颀长的身材,宽长的肩,厚实的背,修长而又有劲的双腿。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直在健身,如果这身材是天生所得,那我又要感叹“上天不公”:你精心了捏造了这副令人悸动的面孔也就罢了,为何又要仔细雕琢、一帧一帧地雕刻这副躯壳?
我紧紧地盯着对面的镜子,安静地欣赏着上帝的杰作。可能是感受到有炙热的目光在看着他,在他准备脱下浴衣换上正装时,他突然转头看向镜子。
这是一面双面镜,我们的眼神在镜子里交汇,碰上他探询的眼神,我吓得立马站了起来:
“我……我饿了,要出去吃点东西。”其实这只是个借口,我怕再待下去,恐怕要让他看见我流鼻血的样子。这怎么可以呢?于是我说我要出去。
“可以叫room service,菜单就在你的面前,酒会主要是喝酒,没有什么吃的。”
我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菜单,食物种类不多,但价格却比外面的高了好几倍。正在想要不要点餐,因为这个月扣除房租之后,所剩的生活费已然不多。
“你点你想吃的,这顿算是工作餐。”可能是猜到我犹豫的原因,他开口替我解围。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一条挺拔有力的西装裤,一件质地不凡的白色衬衫。跟白天的服装相比,他这次没有系领带或者领结,衬衫的扣子多解开了几个,露出小麦色的皮肤;袖口卷了几层,可以看到凸起的青筋。
差不多样式的服饰,却能被他演绎出不同的味道:白天的他是精英感十足的,正式的,严肃的;而夜晚时分的他是慵懒的,自在的,性感的。两副面孔,不管你见到的是哪一副,都会被他迷住,死死地;而如果你同时见过了这两副面孔,那你只能沉沦在该死的魅力中,无处可逃。
“嗯……你要吃点什么吗?”努力地从他的魅力中逃离出来,我回到现在的现实中。
“你点你自己想吃的,我一般不吃晚饭。”他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打开电视机,掏出一支烟,拿出打火机点烟,可是突然停了下来,“你介意我在这里抽烟吗?”
“我习惯了,你随意。”我不介意。
“哦?”他有点好奇我的不介意。
“我爸经常会在家里抽烟。”
“原来是这样。”
我打电话点了一份意大利面和一杯柠檬汽水,服务员说大概要等15分钟。
我们可有可无地看着电视里的节目,主持人正卖力地逗大家发笑,我好奇他能听懂多少。
“为什么要学法语?”他吐着烟圈问我。
“因为法语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
“谁说的?”
“不知道谁说的,小时候看到报纸上说法语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而法语单词amour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词语,它跟你下午提到的那部电影是同一个意思。“
“你觉得呢?你觉得法语浪漫吗?”
“刚开始一点都没觉得法语浪漫,因为它和中文、英文完全不同的发音,小舌音、十几种时态和不同词语属性折磨我了很久。”
“后来呢?”
“后来等我慢慢地掌握更多法语的时候,我发现浪漫的不是法语这门语言,而是说这门语言的人们。”
“怎么说?”
“因为有一次我们法语老师对我们说:‘同学们,请大家今天晚上每个人带个杯子来,因为我会带瓶红酒到教室。今天晚上我们一边喝红酒,一边看电影’。“
“那是你第一次喝红酒?”
“不是,那天晚上我逃课了。”
“额?和男同学出去约会了?”
“没有,那天晚上太冷了,我一直待在宿舍的被窝里,没有出去,倒是听说有很多其他语系的同学来我们班蹭酒喝,不知道我们的法语老师酒带的够不够?”
“可惜了,错过了这么浪漫的时刻。”
“是啊,现在想来是有点可惜。”
一大帮相识的人坐在同传教室里,人人戴着一副耳机,玻璃板隔开了彼此,但是却享受着同一部电影,回味同一瓶酒带来的甜美。而此后我再未有同样的机会去感受这份美好,想到此,我露出了懊悔的表情。
我陷入了沉思和对过去的追忆中,他一口一口抽着烟。靠近他的那片区域没有开灯,窗外的光透过玻璃射进了几丝光亮,放在他眼前的电视发出忽暗忽亮的荧光。他坐在我的右前方,从我的角度来看,他右边身处黑暗,左边面朝光亮,口中吐出的烟圈一圈又一圈,好似在诉说中吸烟者的孤独与寂寞,烟灰缸里的烟灰见证了吸烟者的寂寥和挣扎。
我们在同一时空享受着同一时刻的沉默,没有任何不适和尴尬,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很喜欢当下的安静时刻:只有你,只有我,无其他。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我订的room service到了,打破了难得的气氛。
再好的高级酒店,room service都不会让人太满意。但别无选择,我只能硬着头皮乖乖吃掉,因为持续的翻译工作已经让我饥肠辘辘,晚上还有酒会,我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
“好吃吗?”他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出声。
“挺好吃的,是和外面很……不一样的味道。”我昧着良心说。
“是吗?好吃,你就多吃点。”他笑了起来,鼓励我全部吃光。
“嗯嗯,我会的,毕竟不能浪费粮食。”
那天,我真的吃完了意大利面,喝完了柠檬汽水,在之后的一个星期内,每次吃饭都会自动忽略“意面”这个选项。
在离酒会快要开始的40分钟前,梅姐和小赵先后回到了房间。
“阿希,你准备好了吗?”门还未完全打开,我们已听到了梅姐的声音。
“可以了,我们走吧。”他率先走出房门去乘坐电梯,我紧跟其后,在快要出房门的时候,梅姐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示意我先不要走,等到他已走到电梯口,梅姐压低音量对我说:
“田小姐,你的酒量怎么样?”
“还可以,最近一直在练习。”
“待会儿可以麻烦你稍微帮他挡点酒吗?我需要应酬其他的客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梅姐没有细读我的回答,只是说出了她的请求。
“他的酒量不好吗?”我看向电梯口的他,他还在等电梯。
“是他的酒量太好了,但是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加上之前拍戏时落下的毛病,他最近一直在吃药,我怕酒会影响药效。”
“好的,没问题。”其实我的酒量一般,一瓶啤酒已是上限,但既然是为了他,我愿意。
“谢谢,但是不要告诉他是我要求你帮他挡酒,因为他不太好意思让女孩子帮他喝酒。”
“OK,我会看着办的。“
“快点跟上去,不要让他起疑。”梅姐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