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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冰山一角初浮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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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环顾四周,不见人烟,身旁老榕上栖着一对白羽小鸟,正互相梳理羽毛。踏上大石旁侧的小路,走了近一炷香功夫,渐渐可闻人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小城。
“这是画梨城,我说的那人住在舞薇山,路也不远,走上十几天就能到,你身上的咒可急着解么?”张锁唯问。
柳抒暖本想说可以带他御剑,但转念一想,闷了这么久,沿路走走也没有什么不好,道:“我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能解了这咒,耽搁几日也不妨。”
她念及自己忽然被狐妖抓走,秦隐星定会担心,打算捎个信儿回去。正巧张锁唯这里有几个熟人,做生意路经鹄阳,柳抒暖便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他们。
从张锁唯的熟人家出来后,二人走上了城中的青石板街道。天上落下霏霏细雨,乘着斜风,偶尔顽皮地滴进人的眼里,视野便是一片湿润朦胧。漫步于此,流光的逝去都变得温柔起来。
柳抒暖拭去睫毛上挂着的小雨滴,问道:“张兄也是身上无事,随意漂泊么?”
“是啊,小人物嘛,无能自然无事,江湖风波岂是我能掌控?”他眼中有微微的失落,“还有……你叫我锁唯就好。”
“锁唯,我请你喝茶。”
坐在三楼窗边俯视,将画梨城那不张扬的繁华尽收眼底,柔柔的山水,糯软的方言,往来之人迈着悠然的步伐,一切安静得如同画卷。
只是身处画卷中,柳抒暖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她的直觉比一般人准得多。
呷了口很普通的茉莉花茶,舌尖荡开一抹清幽的香,她忽然不知道要对张锁唯说什么。
张锁唯很认真地吃着花生酪,模样无邪得像个孩童,柳抒暖这才发现他前额中间生着一个美人尖。
柳抒暖微笑地看着他吃完,想听他说说那个善咒的人。
“她其实不是人,是一个有时候心肠很好的魔,准确的说,应该是住在一个身体里的两个魔。”
“我听说过有两个分身的人,倒是从未见过。”
“两个分身都是女子,一个叫蝴见,一个叫蝶沫,性情神态很不相同。”
“嗯,很有意思呢。”柳抒暖再抿一口茶,她在等,暗处的危机就像一个吹大的泡泡,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张锁唯隐隐感受到了她的警觉和等待,貌若专心地吃着点心,却暗暗留心着四周的动静。
忽然“乒乓”之声大作,茶馆角落里一桌人纷纷摔碗起立。
掌柜见状心疼不已,却也见过些江湖纷争,此时哪敢上前?低头搓了搓手,退到了远处。
“柳——抒——暖!”一个黑脸男子大吼一声,唾沫纷飞。
柳抒暖玩着碗盖淡淡道:“居然是找我的?唉,欺负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吗?惹了谁我怎么记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豆腐山庄白花花是也!”
“噗——”柳张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瞧着他黑黝黝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和白花花的豆腐联系起来。
“小弟跳不更名,躺不改姓,芝麻阁楼黑乎乎是也!”
“你!找!死!”白花花双眼要冒出火来。
张锁唯忍住笑,瞪着眼睛一脸委屈:“小弟冤枉啊,我真的叫黑乎乎嘛……”
白花花旁边一个少年道:“大哥,跟他们废话什么,动手抓来就是!”
白花花闻言一点头,挥刀冲了过来,一桌人也纷纷掏出家伙,跟在他身后。
柳抒暖将碗盖一掷,砸在刀上,碎片纷飞,此时若是凌空拍去一掌,或许能刺他个双目失明,血肉模糊,但柳抒暖完全想不起与此人有何恩怨,下手留得分寸,只是将他刀势一阻。
张锁唯见她扔了碗盖,便抓起一块桂花糕往白花花嘴上砸去,白花花歪头避过。
“这位豆腐老兄,我请你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不要?抒暖姑娘到底是杀了你爹娘还是拐了你娘子?她都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们不行吗?”
“她偷了本庄圣物!”
“豆腐山庄的圣物,莫非是豆腐?”
白花花的鼻孔一扩,道:“小子,算你有点见识,本庄圣物圣豆腐,由月光石制成,价值连城!至于它的神奇用处,那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张锁唯笑道:“白大侠能否说说,贵庄怎么就认定是抒暖偷了它?可是众人亲眼所见,还是只是有所听闻?”
“哼!庄主说是她偷的,就是她偷的!”
“啧,抒暖,你说蛮不讲理的人是不是很可怜,我都不忍心对他动手了……”张锁唯摇头叹息,瞥见那几人身体微微前倾,似要一齐出手,他见状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颗花生模样的东西,轻轻一捏,迅速往白花花等人处丢去。
但见豆腐山庄众人愣怔片刻,随后双眼精光大盛,个个蹲下身子,双手在地上乱抓乱摸,其中一个矮个儿青年却伸足在地上虚踢,边上一个壮汉一拳打向他的小腿……方才还是同伴兄弟,这会儿已然打作一团。
“难道他们在抢什么宝贝?”柳抒暖问。
“嗯,他们在抢黄金。我丢的是幻财粉,让人产生遍地是金子的错觉。倒有一个家伙不太贪财,要踢开金子来抓我们,可别人见他乱踢金子,当然气得要揍他了。”张锁唯抱臂于胸,神情有些苦涩,“钱就这么轻易打败了同庄情义。”
“可不是么……好了,我们走吧。”
柳张二人快步离开茶馆,走上石板路,微风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张锁唯问柳抒暖豆腐山庄是否真的和她有什么过节,她却并不知晓。
“恐怕那庄主不会轻易放过你,这次还好对付,谁能料到下回会发生什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易容混入豆腐山庄调查一番如何?”张锁唯提议。
柳抒暖道:“我倒可以去,只是此事颇为犯险,你就不必去了吧。”
“同是莫名摔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飘萍无根但惜友,天下何处不可去?”带着些许豪情和豁达,他的眼角眉梢晕开暖暖的笑意。
“好!”柳抒暖微微一扬下巴。
张锁唯打听得豆腐山庄位于画梨城西北处,庄主白穆琪年过三旬,却无妻无子,仗义疏财,常收容落魄武林人,自己武艺平平,而庄客中倒有些高手。
二人易了容,扮作落难兄妹,化名林浅、林壑,很顺利地混进了豆腐山庄,住在两间小客房中。柳抒暖问其他庄客可曾见过庄主,他们都道庄主很少露面,甚至住处的大概方位也不知悉。
他们在庄中呆了几日,仍是毫无进展。
一日傍晚,豆腐山庄附近搭起了戏篷子,许多庄客都前去看热闹。诺大的庭院,只剩下柳抒暖、张锁唯和一个扫地的丫鬟。
柳张二人坐在庭院里吹风闲谈,那丫鬟不知疲倦地挥着扫把。
“地已经很干净了,何必再扫呢?”柳抒暖随口问了一句。
丫鬟低眉小声道:“婢子自小便是粗使丫头,分内之事不敢不用心。”
柳抒暖走近那丫鬟,看着她低头打扫,目光扫过她的手时微微一顿。那双手的颜色有些发黄,指甲中藏着灰黑色的污垢,但指关节却纤细笔直,并不像是常年做粗活的人。她再注意听那丫鬟的呼吸,轻得像是身怀武功。
她隐隐起了疑心,却也不作声,走回张锁唯身旁,道:“我们也出去看看戏吧。”
经过数天相处,张锁唯已知道柳抒暖不喜喧闹,此刻闻言会意一笑道:“好啊。”
二人往外走了几步,她低声告诉他那丫鬟的可疑之处。
张锁唯道:“难道白穆琪已经发现了我们?派个会武功的女子来盯着?”
“很有可能,不若我们试探她一下?”
张锁唯眼珠一转,问道:“一般的女孩子,是不是都会怕小虫子?”
“别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怕。”
“你当然不一般了。”他脱口道,“我去捉只虫子来。”
那丫鬟正握着扫把静立,忽感手背上一痒,赫然爬着一只肥嘟嘟白嫰嫰的小虫儿。她惊叫着丢开扫把,狠命甩动手臂,那虫儿却越粘越紧,她情急之下用上内力,将虫子震落在地。
张锁唯和柳抒暖从墙头跃下。
“豆腐山庄真了不得,连扫地的丫头都有如此不凡的内力!”张锁唯讽道。
那丫鬟见既然暴露了武功,心一横,干脆动手,袖里小箭“嗤嗤”而出。
此等寻常暗器,本不容易伤到二人,但柳抒暖忽感浑身绵软,想是妖咒发作,莫说打落袖箭,连躲避的力气都不够。张锁唯察觉不对,闪身来助,奈何动作不够快,柳抒暖肩头还是中了两箭,流出发黑的血液,显然是中了毒。这箭创之痛倒是使她的力气渐渐恢复了七八分。
“啊呀!林小姐中了毒,这可怎么好呢?婢子胆小,被公子小姐这么一吓唬,都忘了要怎么解啦!”丫鬟娇呼着跺脚,足底腾起阵阵烟雾,想来是发给庄内其他人的信号。
张锁唯暂不睬她,掏出去毒丸喂柳抒暖服下——这药丸对付寻常毒药,即使不能全解也能减弱其毒性。他并不通歧黄之术,只是身上常备些救命药物。
柳抒暖道:“事已至此,姑娘还不肯告诉我们庄主的意图吗?”
“我虽然不是扫地的,但终究是奴婢,做奴婢的多嘴了,会死得很快的。”
张锁唯望了柳抒暖一眼。她知道他是问自己要不要逃,便道:“你走吧,我留下来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张锁唯双眉一扬,道:“我怎能自己走?”
那丫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道:“还真的一起等死啊?”忽然笑容一僵,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