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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此山放过彼山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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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不同吧?”张锁唯抬手想为小楼拭泪,可忽地明白了什么,手在空中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拂干了小楼的泪,“我愿意醒,她也希望我醒的。”
小楼低了头,默默拧起了衣角。一个小魔要带他到魔界众高手身后,小楼也任由他牵去了。
“纪萤石已经投胎去了。”张锁唯扬声对鹄志门门众道,“你们呢?也要去么?”
阿枭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玉柄匕首,深深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顿如泉涌。
“你!”乌王大怒,恨自己未能亲取他的性命。
“我若……死于你手……怕……尊主……瞧……我……不……起……”阿枭强撑着说完这话,含着一抹妩媚笑意阖上了眼帘。
鹄志门阵营里,又有两人追随阿枭,自杀殉主。余下众人有的觉得鹄志门大势已去,只想速速投降,却无一人敢为第一。
“要投降的快他娘的滚!”一声娇叱来自鹄志门的左使棉黎,“留了也是祸害!自己乖乖地滚蛋,姑娘话撂这儿,我们不杀你们,以后也不会。”
棉黎素来泼辣刁蛮,却是有诺必践,此言一出,便有十数人出降。
黔王冷笑,问张锁唯道:“这些……东西,你要留着么?”
“魔界的牢房应该装得下。”张锁唯说,“待他们好些。”
棉黎秋瞳斜睨,哼了一声,略厚的朱唇轻启,似乎要说些什么。只见一阵狂风平地掀起,不知从何处飘出了无数落叶,霎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叶网,将鹄志门众尽皆遮蔽。
魔界众人纷纷试图破网,那叶网却坚韧异常,甚至能牢牢粘住兵器。
“穷寇莫追!”柳抒暖呼道,话方落音便垂头咳嗽起来。
“让他们走吧。”张锁唯也道。
魔界众人各自住手。那叶网裹着鹄志门众人快速向后退去,不多时就散了架,后面却已无半个人影。
张锁唯走到柳抒暖身旁,低语数声。柳抒暖展颜微笑,然而抬眸见到眼前堆积的尸体时,腮边笑涡便消失了。
“诸位辛苦了。在下……很惭愧。”张锁唯顺着柳抒暖的目光望去,缓缓转头,只觉得这些逝者无论是敌是友,已不再有什么分别了。那圆瞪的双眼,撕扯的嘴角,皆只剩下冰凉和苍白。
“我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张锁唯心道。恐惧好似一尾凉滑的小蛇,从心底某一处洞穴悄悄钻出,立直了斑斓的身子,四下张望着。
“这是我等的分内之事。”众魔齐声道。
张锁唯道:“我们该回去了。”
次日,黯夜烟得知鹄志门惨败的消息。他抱着箜篌坐在海边的岩石上,拨一下弦,清如打碎琉璃,又过了良久,有些倦怠地弹起一首曲子。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他吟着《李凭箜篌引》,声音低沉微沙,吟罢,忽然失笑道:“石儿真是个傻孩子……”
“你是谁?”一个娇脆的声音传来,棉黎着一袭如火红衣,从海底通道婷婷走来。她肌肤微黑,五官生得稀松平常,只是神色间自有一股别样风采。
“小丫头又是谁?鹄志门余孽?”
棉黎双眉一轩,骂道:“余孽?呸!若说孽,六界谁不作孽?便说你吧,好端端弹什么曲子,悲悲切切的,叫人听得心里怪难过的。”
“很好。”黯夜烟一笑,“你仍死心塌地要为鹄志门卖命?”
“不然还能怎样?反正我命贱,你有本事便取了去吧,只怕污了你这双弹琴的贵手!”
黯夜烟瞧瞧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淡淡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知她不会轻信,便唱起一首蒋捷的《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那曲调极其诡异,与纪萤石当日唱给棉黎听的毫无二致——他曾交代棉黎,能唱出这等曲调的必是自己人。
棉黎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哈,竟真的是自己人,也算是上天垂怜!我是左使棉黎,你叫什么?”
“你这丫头如此无礼,石儿也容得了你?”
“若身边的人个个毕恭毕敬阿谀谄媚,不是无趣得紧么?”
“也是。右使白楼雪去哪了?”黯夜烟问道。
棉黎摊手道:“谁知道啊?好几天前就没了影儿,我们跟人拼命的时候,他不知在哪逍遥呢!”
黯夜烟淡淡“嗯”了一声,看来她确实不知白楼雪正在做的事。之前鹄志门上下见过黯夜烟的只有两个人,除了纪萤石便是白楼雪,白楼雪时常直接受黯夜烟调遣。
“喂,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棉黎问。
“带上可靠的人,跟我去妖界。”
棉黎紫红色的双眉一扬:“妖界?你也是妖?那个主上到底……”
黯夜烟眉头轻皱,面上缓缓浮起一股杀气,平凡的脸孔在刹那间变得棱角峥嵘,声音似乎也与方才不同:“你再问不该问的事,小心我揍你。”
突然的杀气迎面扑向棉黎,她忽地觉得面前这妖有些可怕,不知那看似平淡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灵魂?棉黎不自觉地低了头,避开他的眼光。
“别怕,我不会杀你,我心眼其实很好。”黯夜烟方一开口,眉宇间的杀气便烟消云散。
魔界入口。一行人静默而有序地走进了大门。
这些日子来,张锁唯已习惯了魔界的一片黑色,也不觉得怎样压抑,反倒有种令人舒适的沉静。
火红色的迎客贼从土地探出,欢快地吞吐着信子,一派无忧无虑,仿佛不曾发现回来的魔比去时少了许多。或许这一刻,有几个魔会羡慕起这渺小丑陋的迎客贼吧?
张锁唯扶着柳抒暖,但柳抒暖只是松松搭着他的臂,并未借多少力。他本要背柳抒暖,她只说不必,此刻由他扶着,不过是不忍拂他好意罢了。她身上虽是乏力得紧,但走几步路总是不妨的。
黔王打破了静默:“我们已打败了鹄志门……”
“黔王急着下逐客令了?单凭一个会轻易被击败的鹄志门,如何能垂涎六界?背后定还有股潜藏的势力!”张锁唯道。
黔王眉头一皱,道:“魔尊的意思是对付鹄志门,却没有说要继续纠缠吧?”
“如果有只饿虎要吞下你,你会只斩断它的尾巴,然后坐以待毙么? ”柳抒暖问道。
“那也要看魔尊的意思。”黔王扫了其余三王一眼。
然而魔尊从蝴见来后便神秘失踪,又要去何处寻?暖唯二人自然明白黔王的心思。魔界能出力挫败鹄志门,已是颇为难得,眼下这幕后主使是谁、势力到底多大,还是一团迷雾。众魔看不到什么对魔界的威胁,自然不愿再牵涉其中。
张锁唯略一沉吟,道:“既然魔尊未归,我便还是鲲符的主人,诸位不会现下赶人吧?我与抒暖会设法调查鹄志门背后的势力,若有消息,便召集四王告知。”
四王表示不敢驱逐暖唯二人,又说了些场面话,众魔便各自回去歇息。
咕噜已打发仆人为柳抒暖准备了房间,张锁唯寻了魔医来瞧她的伤,那魔医连叹她的恢复能力委实神奇,开了些普通的治内伤丸药,说只要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魔医走后,柳抒暖和衣半卧,张锁唯坐在床边椅上,彼此都没有说话。他们之间的静默,没有丝毫的别扭,各自想着许多事情,亦有不少的重叠。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哪位?”柳抒暖问。
“小楼。”声音有些嘶哑。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