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夏别夏》JWTZ逾白

2、一 初中

　　嗯。大概已经是夏末了。

　　树梢的风淡了些，热人的阳光淡了些，人们急匆匆地脚步淡了些。

　　微雨过，这个夏，凉爽了许多。

　　夏末，仿佛什么都淡了些，尤其是微雨过后。一树的绿意葱茏恰到好处，没有夏中的暑气正浓，也没有初秋的那份凛冽。

　　不过蝉鸣总是响的。很响。这不只是夏的声音，也是寒秋的一点告知罢了。

　　宛若金水般的阳光，带着一点暖，一点跋扈自恣，轻飘飘地，又带着点傲娇似的洒落一地的斑驳树影。

　　这个三线小城暑中的热劲已经过去了，阳光不是那么刺眼，那么炽热了。算着，应该也立秋了，不过这时节大概还是夏末。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依稀映着夏的影子，似乎是末梢儿的琴弦拨动了满丛的绿，这绿叹息着飘下来的无处可觅，微微地挑起夏意的神经。

　　嗯。确实也该到夏末了。

　　虽然可期巷里的青涩还未随着这夏末老去。

　　这里有着夏天的味道，夏天的树荫，还有尤为毒辣的炽热。真的还没有夏末的痕迹，仿佛时间在这里已是静止的。

　　低矮的两层小楼规规矩矩的排列着，要不是这巷的名字叫可期巷，估计不少人都会以为这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区，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巷”。

　　灰白墙的房子排列着，墙面裂开的缝隙泛着一丝水迹，也是灰白色的，只不过比墙面的颜色更重一些罢了。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红砖，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块。使这里看起来有些老旧。

　　有些人家的二层小楼里，时不时会跳出一两只猫，是野猫，以前也一定是有主人的，只是被遗弃之后，皮毛上的光滑细腻不再显现，变成了如今的样子——瘦了吧唧的，毛灰沉沉的，乱乱的。

　　巷中中间是一条颇有年纪的石板路，不，其实整个巷子的路几乎都是石板铺成的，这些石板光滑的几乎能照出人影来，边边角角的也不是那么整齐，给人一种很随意的感觉。石缝间可见大片的青苔，密密的，用手摸摸，柔柔的。

　　一点点水沿着石板中间凹一些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映着树影和蓝天。

　　巷中人家，几乎是老人偏多。几个老太太围着那树荫坐在一起，聊聊自家几周几月才回来一次的孙子孙女，扯扯那闲的不能再闲的聊。

　　树下还有几位老先生下着象棋，眉头紧皱着像是在思考下一步的走法。他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可没时间想那么多。

　　风刮过时，偶然飘几片落叶，嫩绿嫩绿的。他们望着夏气浓重的绿叶，也会不由自主的叹息。这翠，这带着新气的东西，总归与他们不相符。

　　不过这巷里总归是有少年的。

　　说什么来什么。身着白色上衣黑色七分裤，白色防晒服的袖子系在腰间的一位少年骑着小破车愉快地进了巷子。

　　他的自行车的后座上还放着一个不小的手提袋，里面装的满满都是书。

　　少年自是长得无可挑剔，眼睛鼻子嘴巴都在脸上，啥也不缺啥也不少的，按巷里大爷大妈们的说法就是：“好看地很嘞。”

　　只不过他把外套系在腰间，给人一种淡淡的活泼的气息，似乎还有一点点痞气，不过好像大部分男孩子都会带一点这样的桀骜，来衬托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的自行车明显的有些旧，唯一显得新的是自行车后座绑的新车篓，其他地方多多少少有些显旧，不过倒是与这可期巷相映衬了。推起来还有有些细微的“吱呀吱呀”的异响，不过少年看起来毫不在意，仍旧健步走着。

　　路过那些老先生身边时，他们倒是都没怎么注意。少年也倒是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了走，瞧见了那几个老太太，便变了个脸，带着几分热情地向她们打招呼。

　　那些老太太也热情地回应了他，然后问他去干嘛了。

　　“去拿通知书了。”他答。“这些是学校那边发的课本，还挺多的。”望着那些老太太的目光，他又添了一句。

　　“分班考了多少名啊？”又有人问。“班里第三，年级不知道多少…”少年笑着回答。

　　“哈哈，真好，真好哦！”“小眠也是中学生了呢……”挺好的，叫你钱姨请请客啊！”听着她们半是祝贺半是打趣的话，少年有些腼腆的笑了。

　　当然，少年笑起来也自然是好看的，带着一种淡淡的书卷气和秀气，是那种灵魂散发出来的干净温暖。

　　话题打住的差不多了，少年有点尴尬地说：“那个…奶奶们，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哦哦对对对，回去先让你钱姨看看通知书，让她高兴高兴！”那些老太太晃着无处安放的手，喋喋不休地补了一句，然后热情地目送少年离开。

　　少年走了。那些老太太又聊了起来。“这个小眠，人挺好的，成绩也好。小钱真是捡到宝了……”

　　“听说那边也有个成绩好的孩子，对对对，巷靠那头的那家，也挺有礼貌的，叫什么来着……萧…萧什么疏来着？”

　　“不知道诶，他们会不会是一个学校的啊？”

　　“可能吧。哎哎，下完了赶紧走，我还得做饭去呢。”

　　这栋小房与巷里其他的无异，平平常常的竖立在那里。

　　或许比那些更鲜亮一点，因为这靠门的一面墙前几日刷了一层白漆，所以看起来要比其他的干净些。

　　阮听眠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推开门时，吱吱呀呀的声音真的特别闹耳，就像小刀的刀剑划过铁板似的。阮听眠皱了皱眉，他特别不喜欢这声音。但是，就算不喜欢也得适应。

　　可这适应了整整六年有余了都适应不了。

　　他晃了晃头，轻轻叹了口气。

　　走进屋子，换上拖鞋，只听见厨房里传来声音：“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把手中提着的袋子往他书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床上。

　　厨房门开了。里面一个女人探出头来。她的五官显得有点立体，带点异域风情。眼角边上有一点细纹，不过不仔细看基本发现不了。长长的，带点自然卷的纯黑头发似乎柔和了一点她的轮廓线。

　　她个子不高，但也不算矮。充其量也就和阮听眠差不多，但是阮听眠总说她比自己矮。

　　钱阑珊看着着阮听眠倒在床上，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微微眯着眼睛，手一撑墙，索命鬼似的问：“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阮听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注视了几秒天花板，忽然又坐了起来。他慢吞吞的拿起书桌上的手提袋，板着个脸把黄不拉唧录取通知书拿出来，说道：“八班，第三，其他的不知道。”

　　“…新老师见了吗？”“见了，长得一本正经的，带着方的眼镜，背有点驼。”阮听眠叹了口气说。

　　“同桌怎么样啊？”钱阑珊不依不饶的问。

　　“…………”阮听眠轻轻撇了撇嘴，有点不悦的样子仿佛有人欠了他钱。他不想回答，不过他抬眼看见他钱姨一脸期待的样子，“还行吧……”他只得无奈的说，“叫萧诵疏，成绩好…学号第一…他旁边儿的那位全班第二……”

　　他顿了顿，说：“闻江踏。”

　　或许钱阑珊没有注意到阮听眠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与无奈。她疑惑的皱了皱眉，随即笑了。“全班前三分一块了啊。”

　　“嗯。”阮听眠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萧诵疏他并不是太了解，不过那个闻江踏真够神经的。阮听眠心想。

　　若是再早上一些，他会找老师调位置的吧，不过……这人也挺风趣的，成绩也不错，或许也能在他身上学到点什么。

　　时间倒回早上。

　　淡红色的天还是微微的晴朗，先逝的叶子轻轻巧巧，落在阮听眠的窗口，转而又飘摇着随风没在这破晓的晨曦里。

　　他吃完早饭又收拾好，向钱姨道了别，骑着那辆有点破旧的自行车到了学校。

　　阮听眠找教室花了好一阵子，当他来到时发现在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他悄悄推开后门走进去，没想到这后门居然也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像吹了个特别响的大号，引得那些同学纷纷回头看他。有的还吃吃小声起来，偷偷地望着他，不过转身又和其他叽叽喳喳去了。

　　好家伙。

　　这门，莫不是同自家的门是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吧。

　　“哦呦，欢迎。”未见气人，先闻其声。阮听眠向说话的那人望去，只见那人稳稳当当站在中间的桌子旁，一只手撑着他身旁那人的桌子，一手撑着自己的桌子，那样子像是快歪到他旁边那人身上了，显得吊儿郎当的，脸上却笑的比谁都灿烂而真诚。

　　两侧略微有些翘起的三七分刘海是很深的黑色，瞳孔亦是黑色的，给人透亮干净的感觉。

　　他似乎是笑着的，又似乎没笑。

　　不过这也是转瞬间的，再看他时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转脸间那人笑的呲了牙。

　　浮于表面的东西，总是能够吸引人们的眼球的。无论这是否真实或存在，只是跳跃着存活一小会。

　　总会有人注意到的。

　　“这个男孩倒是长的好看。”阮听眠心想。不过笑起来更好看些。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能看出，他是个多多少少有点神经的人：

　　“啊哈哈哈…是小美女……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唉，你拉我干啥？”

　　阮听眠愣了半晌，又些尴尬：“我…我………”

　　拉他的那人一脸无奈地望着他，说：“行了闭嘴吧你，把人家都吓着了。”

　　若他不说话，可能阮听眠也不会注意到他，因为闻江踏好看的就够吸睛的了。但很明显，这个小哥也很帅。这人看上去挺高的，至少要比阮听眠高个半头左右。

　　他褐色的头发被阳光染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瞳孔里似沾了些水似的，不，是澄澈地盈着，清澈而透亮，一动似乎还能看见粼粼的波光。他眉目分明，棱角是那种干干净净的美，看起来清秀又带着点成熟。

　　侧映着阳光，似乎满脸尽是柔和，是把阳光揉碎了，溶在里面的那种柔和。

　　阮听眠这“颜控”对他的好感度不由得上升。

　　那人转过脸来，有些无奈又不好意思地望着阮听眠：“对不起啊，他太烦了。”

　　蓦地，他微微一笑，自然地对阮听眠道：“随便坐吧，王老师说等一会再重新安排座位。”

　　“王老师…是班主任老师吗？”阮听眠问。萧诵疏点点头，看见阮听眠好像有点不大自然，又笑了笑。

　　阮听眠声音很小的道了声谢，望了望四周后，从后面绕到靠窗户又靠着那个有点神经的小哥哥的那个空座位坐了下来。

　　那个神经的小哥哥还有些诧异：“你坐这儿啊？”

　　阮听眠有些疑惑：“怎么了？…请问这地方不能坐吗？”

　　小哥哥微微眯了一下眼，那种东西好像若隐若现，又浮上来了。“能坐，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要坐这里。”他又笑了。

　　阮听眠拉开椅子，把书包塞进书桌洞里。抬头就听见小哥哥问：“美女你叫啥？你长得真好看，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阮听眠抬了抬眉毛，轻轻打断了小哥哥的“美人颂”：“…我是男孩子，叫我阮听眠就好。”

　　“男孩子？”小哥内心仿佛收到了万点打击，“怎么有这么貌美的男孩子，这世界果然要抛弃我这个不帅又不美的老男人了……”

　　坐小哥旁边的那个温柔的男孩子有点不耐烦了，大概是因为小哥话太多了：“你不老。说重点，你叫啥。”

　　满嘴跑火车的小哥被这一下敲回了正题：“闻江踏闻江踏，闻郎江上踏歌声的那个闻江踏，我总跟我妈说这名字起的不行，关于爱情的这种诗句不能用于………”

　　那个温柔的男孩子直接打断了闻同志的长篇大论：“我叫萧诵疏，萧瑟的萧，诵读的诵，疏远的疏。很高兴认识你们两个。”

　　“……你让我再说会儿啊。”偃旗息鼓的闻同志蔫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哎，等等…？萧诵疏，你的意思是我又不帅又不美？”

　　萧诵疏从书洞里把书拿出来，翻看来看。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拒绝回答。

　　闻同志炸毛了。“哦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们这十分钟的兄弟情还没被烫热乎，你就要移情别恋了吗！？”闻江踏特别不爽，捂着胸口，脸上尽是难受的神色。

　　“嗯。”萧诵疏应了一声，似乎是认可了他的说法。闻同志心都碎了一地，阮听眠听了着他们不由得想笑。

　　“哎，话说回来，你入班是第几啊？”

　　过了好一会，当阮听眠也拿出自己的语文课本看的几近入迷时，闻江踏忽然问道。

　　“嗯…第三。”阮听眠回答。他忽然又些好奇闻江踏的成绩，于是便问道：“你呢？”

　　闻江踏听了一顿，心里特别激动：“天呐，我第二！”

　　“…哇！是嘛！真的是巧了，第二和第三坐在同一排了…”阮听眠听了很高兴，没想到会和第二坐在一起，虽然这个第二不太对劲。

　　闻江踏脸上洋溢着笑容，兴奋的拍拍阮听眠的肩。阮听眠微笑着，心里却在想，这应该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第一个奇怪的学霸吧。”

　　这时，阮听眠看见，桌子那一头认真看书的萧诵疏也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而且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对劲。

　　萧诵疏不大自然的抬抬眉，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真是巧了……”

　　“学霸你别克我。”得知萧诵疏是第一后，闻江踏又些畏畏缩缩的向阮听眠那边靠了靠，小心翼翼地说。

　　“…加我一个…”阮听眠也眨巴着眼，无辜地望着萧诵疏。

　　萧诵疏有些无奈地问：“学霸还会克人吗……？”话音未落，闻江踏同学抢答了：“会克！我小学时班里的那个第二，谁跟他坐在一起，谁倒霉！”

　　“…真的吗？”萧诵疏半信半疑。

　　“据说，考试的时候，谁跟他坐在一个考场，谁就是第二，永远也变不了的那种。”闻忽悠喜提两听众，讲的更是卖力了：“本来，我应该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结果被他克的，三年都是第二！我的第一宝座啊……”

　　“……我看，应该是你没能力考第一才对。”阮听眠听完这通瞎扯后，认真分析道。

　　萧诵疏已经明白了这人是个大忽悠，信不得。萧诵疏礼貌地冲闻江踏笑了笑，“闻江踏，我觉得我和阮听眠不应该信你。”

　　萧诵疏笑着向阮听眠这边投来了目光：“你说是不是啊眠。”

　　“…欸？”阮听眠听见萧诵疏叫他“眠”，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肯定了萧诵疏的话：“是…是的。”

　　“你们居然这样对我啊。”闻江踏有些不大高兴，多年的忽悠经验貌似没什么用。

　　窗外，阳光正好。

　　清晨下的小雨早已停止，叶片上已然没有水珠，只剩下干涸的水渍，映着夏日的生机盎然。

　　阮听眠透过干净的窗户看，升起的太阳恍的他只能眯着眼，望着窗外的蓝天。

　　希望以后，也能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