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离殇》千千采薇

4、第 4 章

　　晚上折腾了半宿，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问及赵逍，身边的丫环奉娘说王爷大清早的就进宫见了皇上，现时可还没回来呢。

　　吃过了早餐，正和奉娘絮叨，忽听得门旁一阵帘响，那归来之人一身的风尘仆仆，朝服都没来得及脱下。

　　“我一回到府中就过来看你。”他眼眸似古井，清波涟滟，神情雀跃宛如天真孩童：“快猜猜，子双，我给你带了什么？”

　　“想是些首饰钗环之类的吧。”她随口回答。

　　听她这样说，他也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只是笑嘻嘻地拿出一方刻了繁复的龙凤流云花纹的长方锦盒，示意她打开来看看。

　　一旁的奉娘却在暗自琢磨：侍奉王爷这么些年，过年过节也没见他什么时候像今儿个这样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过……

　　素手小心地开启沉沉金锁。她随即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具瑶琴，琴身绿锈斑驳却掩不住森森古意，凝脂白玉一般的琴弦历经千年仍闪着妩媚动人的光泽……

　　他双手托起它，带着笑意望她，她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微颤的指尖抚过通透晶亮的木质，轻拨，虚按，圆润秀美的音色有隐隐的金石之声，春日拂阳般明亮，秋叶滴雨般清脆，云山远涛般浑厚，在指尖舞蹈，仿若沉寂了千年的音韵重又被人拂动，重见天光……

　　她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赵逍，这失落已久的遗音琴……你竟……从何而来？”

　　“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呢？”他温柔的言语，如泉水激石轻盈作响，在断续的音节里荡开一圈圈完美的涟漪。

　　“子双，弹一曲吧。”他回身拂袖到梨花木椅上坐下，她怔怔地捧着琴，似乎仍不敢相信……

　　那时候，她年尚幼。

　　那时候，世事尚沧海，未曾桑田。

　　那是一个夏日。丝丝凉气的书房里她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书本，偶然间便瞟到一幅图，图上古琴流动着孔雀羽般斑斓的色彩，晶莹华美，勾魂摄魄，宛若星星坠落也不能形容其灿烂之万一。

　　她心动，她用目光爱怜地抚摩着书页，禁不住为之心醉神迷。于是连外面的炎热也不顾了，一路高喊着去找爹爹，拽着他的衣襟摇着他的手誓不罢休地嚷：“爹爹爹爹，你看这琴，好好看，子双好想要，爹爹去帮子双寻来吧！”

　　他低下头来，看了那图，便轻微地叹息道：“子双，你可知这琴？这，是遗音琴。”

　　“遗音琴？”她惊叫起来，圆圆的脸蛋皱得令人心疼：“莫不是爹爹曾给子双说过的那天下所有琴者都无比渴望得到的遗音琴，传说其音能招凤凰，引麒鳞，其音之美令四方神兽皆为之朝拜的遗音琴？”那，不是很难得到了么……

　　“所谓招凤凰，引麒鳞，也不过是后人的溢美之辞罢了。”他安抚她，声音渐渐地便低了下去：“子双，你记住，真正美妙的琴，是人心里的琴。如同真正美好的，是人心里的贤德……”

　　他紧握了她的手，又松开，踏歌而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她似懂非懂的脸：“所谓君子，以仁德治天下者……”

　　他的面容在子双的记忆里渐次破碎。

　　轻挑，慢拢。她微微笑。指尖心有灵犀的触感如行云流水，层叠的音韵似乎循着暗中自然而然的旋律舒展开来，渐低……

　　如果是雪夜……

　　似乎是循着这千回百转的小巷寻去，忽见一枝梅花跃过墙头，在视野里散落出星星点点甜美温暖的颜色，欺霜赛雪，生机盎然，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又好像那身段窈窕的女子，在墙头歪头狡黠一笑，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恍如梦中。如水蜜桃般玲珑可爱，偏是最为醉人。

　　琴声如风铃般细细摇曳。似断非断，欲绝未绝。

　　这份默契，知心知意。

　　一切都很圆满。只不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就这么轻易接受……
　　不好吧。
　　但是，的确是很让人心动的礼物呢……

　　“既然爱不释手，就不要释了。”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令人欲罢不能的疼惜。“子双，就算是初次见面，送给你的礼物吧。”

　　她抱了琴，走出门外。遥看他骑马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庭院深处。

　　正是黄昏，西边的几抹落霞正艳丽如斯，大片大片挥金如土地铺满了天空，悠长的弧线构画得恰似他嘴角的笑容，美好得一如转瞬间就会消逝的往昔，抓也抓不住。

　　她静看几道黑影在天际掠过，抖落下撕裂一样的破鸣，脑中未曾消退的是肆意蔓延的柔软心思。

　　倦鸟归巢。

　　而手中琴音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