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别爱我》蔡姐

3、凡有所相

　　一刻钟后温夫人和府内其余家丁像小老鼠似的被拎出家门，此时街上没几个人，继而也没人发觉，他们虽双腿悬空于地面，周围却没一人在。
　　黑白无常走回封九旁边，黑衣那位问，“大人真要在此住下？”
　　“嗯，顺便寻回那丢失千年的轮回盘。”
　　“都失了千年，为何现在才要找回？何况您案桌前堆积的那些公务....”
　　“不是有你们和判官在？”封九扫了他一眼，黑无常立即噤声，白衣那位却还不死心，没眼力见地道，“判官大人近百年没休假，最近吵着要罢工。”
　　“罢工？”封九眉头扬起，似笑非笑地望向他们，“他真这么想？”
　　......不过寻常一眼，就让两位无常脸色一僵，扑通跪在地上，“我们会好好劝他的，务必让大人在凡间过得舒坦。”
　　封九没有说话，黑白无常彼此互看一眼，正想补救些什么，却听得左侧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沈颂推开木门，从里走出来。

　　“怎么了？”阴风吹过，门前再无那两位无常，封九在见到对方后脸色变得柔和，
　　“家里缺点了东西，得去街上买，”沈颂走到他身旁，冷淡开口。
　　“不是有下人在吗？”封九话音刚落，便看到昨晚那只缢鬼从对方身后走出。他才刚平和的眉头又顿时皱起，生硬地问，“为何它要跟着你？”
　　“他说自己好久都没出门了，要和我一起去逛逛，”沈颂边说边抬起左手，将一把纸伞打开，待温长思走进来后便往前走去。
　　封九站在原地，望着他愈行愈小的身影，确定对方不会停下后才闪身过去，抓住沈颂的手腕。
　　“怎么了？”
　　他的力气很大，沈颂生生被他拽住，回头。
　　“我和你一起。”
　　四目相视，封九看起来依旧温和，语气中却夹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沈颂茫然点头，和他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对方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步子，望向最左侧的温长思，“哦对了，你不用给它撑伞，我有更好的法子。”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主街。
　　大概是正逢早市开始，各家各户都出来买菜，街上人来人往。虽然只是刚刚踏入冬天，但天气却已经很冷，村民们穿得厚实，挤在一起挑选心仪的货物。
　　耳旁充斥着各式叫卖声，封九很少在凡间活动，因而不大习惯，皱着眉头跟在沈颂身旁，待他买下喜欢的东西后便伸手接过袋子，走向下一家。
　　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但拥挤的市集却给予双方亲近的机会，由于街上的人实在太多，沈颂又顾着看两旁摊子，因而总会不经意撞到些人。为了防止冲突，封九“不得已”扯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向自己。
　　“小心点。”
　　“嗯，”对方应了声，却也低头望向还被他拽着的袖子。
　　“买完青菜要再来点肉吗？”封九下意识攥紧，但也很快松开，道。
　　“好，”沈颂偏头看了看四周，就近来到一个卖鸡肉的档口前。
　　这档口并不大，一眼可望见里头所有东西，前面摆着几个笼子，还有些杀鸡用的刀具，中间有个帘子，挡住最里处的东西，却也可隐约看到一张小桌子。
　　说来也怪，笼子里的鸡本来生猛得很，待沈颂他们过去后却像被下了哑药，发不出一点声音。
　　封九干笑一声，问，“多少钱一斤？”
　　“十五文钱一斤，都是家养的土地鸡，肉很嫩，”档主听到声音，从里头迎了出来。是个瘦高的中年人，皮肤黝黑，却笑眼眯眯，亲和感十足。
　　“那就来一只吧，”沈颂望向他。
　　“好！”档主立刻转身从笼子抓出一只鸡，“这只可以吗？”
　　“嗯，”沈颂才刚应完，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一声咒骂。

　　“你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我在往这边走？！”
　　火气十足的一道吼叫，他和封九同时往后望去，只见街口那处停着一辆运货的车子，上面放着湿答答的水货，似乎刚从河里捞出来，要赶着运往各个档口。
　　“我这货急着要送，要是耽误了扣钱，你赔吗？！”而那运货的汉子满头大汗，衣领敞开，隐隐看到里头健壮的肌肉，吼道。
　　这让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羞红了脸。她大概三十五六岁，身材瘦小，中等样貌，右脸颊上有两个指甲片大的胎记。肚子高高隆起，在被人吼了那么一嗓子后局促不安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说你呢，怎么回事啊？走路不带眼睛的吗？！”男人见那怀着孩子的女人不说话，更为恼火，索性大步迈过去，伸出手打算与她理论。
　　然而不想才要靠近，对方却突然“唔唔”出声。
　　她似乎是个哑巴，说不了一个清楚的字，却也明显感到害怕，见这陌生男人要过来后立刻挣扎着跑开。
　　“....谁家的疯子啊，”壮汉讪讪停下，又见旁边不少人围观，泄愤似的骂了句，“看什么啊？！一群三八。”
　　“.....”他这么一吼，围在旁边的人先是沉默一瞬，接着议论的声音又响起来，甚至更大。
　　“真是晦气，”村民们说得都是些指责的话，壮汉百口难调，只好作罢，当作倒霉的回到自己的手推车前。
　　“哎呀！”
　　然而就在此时，正在杀鸡的档主却惊讶一声，丢下正在拔毛的母鸡，匆忙跑过去。

　　“虞容！”他高喊一声，女人立即回头，却也僵了一瞬，急忙往外走的步子停下。
　　“孩子没事吧？”档主快步将她抓回，放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看到对方摇头后又去检查她的手脚，拖着她走到搬货的男人面前，“你这拉车的平时都不会注意点吗？怎么差点撞到人了不道歉，还在这儿乱吠？”
　　送货的汉子愣住，“你谁啊？”
　　“她是我媳妇，”档主将女人扯在身后。
　　汉子皱眉，探究地看向那女人，对方大半个身体都被挡住，低着头看不清样子。“.....她没事吧？”
　　“没事，”档主答得很快，却也敌意地看着他。
　　壮汉自讨没趣，不想再在这儿浪费时间，还有很多水货没送出去，因而很快离开。
　　档主扶着女人的手往档口走去，安顿好对方后又走出来，对等在外面的沈颂和封九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等我这么久。”
　　“没事，”沈颂不甚在意地回了句，旁边的封九却偏头往档口深处看去——被男人搀扶回来的女人正侧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低下头盯着地面。
　　她的脖子细得一掰则断，头却很大，此时低垂下来，看起来像是某种长脖子的鸟类，又像是朵太阳花。
　　此时日光灿烂，这女人所坐之处却恍若被所有光线丢弃，没一点光。

　　“你的鸡弄好了，一共三十文钱，”正在此时，面前在处理生鸡的档主恰巧抬起头，和沈颂对上视线，“刚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实在抱歉，多送你们两个鸡爪子好了。”
　　“嗯，”沈颂丝毫没有推脱，从怀里掏出钱袋。
　　封九抬头看了眼这家店的名字，顺带接过档主手里的袋子，“这家店是你和你夫人一起打理的吗？”
　　“啊....”档主愣了下，点头，“家里就我和她两个人。”
　　“不过很快就要多出个人了吧？肚子这么大，应该就在这几天内生了。”
　　档主惊讶，“你是大夫吗？看一眼就知道，前些天我把郎中请到家里，他也是这样说的。”
　　“我在这方面还算精通，若不嫌弃的话，等夫人生下来后可以过来告知一声。第一次迎接新丁，有很多要注意的事。”
　　封九微微一笑，忽然就变得热情，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摸上沈颂的手指，红线晃荡，沈颂偏头望去，却在那一刻听到了小孩的笑声。

　　“嘻嘻....”
　　很轻，带着点不怀好意。
　　仿佛不只有一个小孩，起码有四五个，声线混杂在一起。

　　他骤然转头，望向档口深处。
　　鬼使神差的，里头呆坐的那个女人也看过来，四目相对，沈颂终于看清她的脸。

　　只见这个叫虞容的女人左右两边脸，竟长得不一样。一边成年人一边婴儿，脸色惨白，嘴唇红如血，五官却一大一小完全不对称，宛如有把刀将两个不同的人生生斩开一半，再硬黏到一起。
　　极其瘆人。
　　到底是对方生来如此，还是.....
　　封九松开他的手指，沈颂眨眨眼，重新再看，那女人又恢复到正常模样，不再是孩童面孔。
　　须臾间仅沈颂一人知道自己经历了些什么，他望向封九，对方却还在和档主交谈。
　　“好啊，到时候一定请先生过来，”档主露出个笑。
　　“嗯，”封九应了声，转身和沈颂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