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别爱我》蔡姐

11、旧事难忘

　　漫漫回家路上，唯有几盏鬼火陪伴。
　　沈颂从封九口中得知那个青年叫楚延玉，想借道士之手找到温长思的鬼魂，而今晚道士去成家抓那些小鬼，就是想在这人面前证明自己有足够能力，帮他达成心愿。
　　“这么说这人之后会来家里捣乱，”沈颂抿起嘴角，“万一被发现还有别的鬼住在家里....”
　　“你会很麻烦，”封九认真撑伞，护着他在雨里行走，过了一会儿后干脆停下来，望着上方漆黑的天，“雨势越来越大，我抱你回去。”
　　沈颂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便稳稳落入他怀中，出现在房间里。
　　“有被淋湿吗，”封九检查着他的衣服，沈颂摇头，望向他湿漉漉的长发。
　　”我不要紧，”封九的身体在刹那间恢复干爽，“那个道士和楚延玉，你打算怎么做？”
　　“楚延玉想见到长思，这个和我没关系，但那个道士....我不能让他来家里。”
　　“我知道，”封九看到他陡然变得阴沉的脸色，忍不住轻轻一笑，“沈颂，你怎么这么爱钱？”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沈颂却冷冰冰地瞥过去，道，“你不知道如果没有银子，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封九愣了下，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走过去牵住他的衣角，“和我说说？”
　　“不要，”沈颂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子。

　　封九看着他的背影，很想用法术查看他之前一个人过的到底是些什么苦日子，但现在明显不是个合适的时候，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他一时分辨个中滋味，顿在原地没说话。
　　良久，才生硬开口，将话题带过去。
　　“今晚带你过去，我是想让那道士带走温长思。”
　　沈颂回头，“为何？”
　　“他是你名义上的夫君，真正和你有关系的人。”

　　鬼神大人之前很少来凡间，也不喜欢那里的人，因为他觉得他们都很丑陋。
　　每一个凡人身上都背着七大罪行，其中贪婪和嫉妒居于高位。
　　他们会受这两种情绪的驱使去背叛、欺瞒，甚至杀害别人。死去的人之所以会成为鬼，大多也是因为对生前发生的事还存有怨念。所以作为统治阴间一千多年的鬼神大人，封九知道太多凡人的丑恶。
　　阴间有七座大殿，专门用来关押这些犯下不同罪行的鬼魂。
　　平日封九根本不屑看它们一眼，可如今他却因为沈颂，开始嫉妒温长思。

　　这种世人才有的肮脏情绪，居然在鬼神大人心里发芽，牢牢占据一大块地方。
　　封九突然很想让沈颂爱上自己，痴迷于自己，不然他一个神为了一个凡人痴狂，对方却始终无动于衷。
　　何其可笑？不公平。
　　黑沉的眸里承载浓郁的情感，封九站在原地没说话。
　　“你看够了吗？”沈颂问。
　　“你会生气吗？我想让温长思被那道士带走，”封九宛如大梦初醒，问。
　　“你不会这样。”
　　“为什么？”
　　“不是说会怕我不开心吗？”

　　沈颂不咸不淡一句回答，却让封九一下笑出来，他长呼出口气，叹道，“知道了，我不会让那缢鬼有事的。”
　　”嗯，”沈颂敷衍应了声，转身走向床榻。
　　外面淅沥沥的雨还在下，对话被生生中止，封九吹灭桌上的烛火，站在床前苦笑。
　　算了，来日方长。

　　翌日明兰做好早饭，站在饭桌旁等少夫人和封先生过来。
　　今日少夫人比平时要晚些，过了巳时没见到他们，明兰刚想去敲门，却见一位青衫书生走来。
　　“沈颂呢？”
　　“少夫人还没起来，”明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纳闷府里什么时候来了客人。
　　“哦，我叫唐采，是新搬来的租客。”仿佛是猜到她此时心里的疑惑，书生笑了笑，自我介绍道。
　　明兰惊讶地睁大眼。
　　这时又有个女子从长廊里走出来，戴着个头纱看不清面容，侧目对唐采道，“那我们去他房里找？”
　　“不用，等等吧，”唐采柔声回了句，径直在饭桌前坐下。
　　“好，”女子也坐到他身旁。
　　明兰呆呆看着他们，向前一步，“你们饿吗？我可以再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
　　“小姑娘，我们是鬼，要怎么吃？“唐采正要婉拒，却被狐女打断，把实话赤裸裸地说出来，望向明兰。
　　对方懵懵懂懂，愣了一下后点头，“好。”
　　“你不害怕我们？”
　　“不怕。”

　　因为她不会再对鬼产生恐惧。
　　猝不及防有句话传到两只鬼耳边，唐采和狐女一惊，齐齐起身望向右前方的走廊出口。
　　“大人！”

　　他们恭敬地行礼，封九和沈颂从里走出，两人今日都穿白色。
　　“考虑得如何？”沈颂问。
　　“我们决定在这儿住下，”唐采从怀里拿出契约和笔，将一个银袋放到桌上，“二十两银子，您点点看。”
　　沈颂快步走来，掂了几下，“昨晚忘记和你们说，还要多交给我两个月的定金，会在你们退租那日全数退还，不过如果损坏府里的东西和违反定下的规矩，就要在上面扣钱。另外没住够三个月提前搬走的话，也会被扣十五两。”
　　....这算很大的数目了。
　　狐女眼皮一跳，“你这奸商，签之前怎么不说？”
　　“现在不就说了？”沈颂和她对视一眼，又偏头去看身后的封九。
　　....又拿大人来压她！狐女忍下脾气，低头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往桌上轻轻一扔，“喏。”
　　唐采也乖巧给出一个银袋，只一个早上就收到三袋子钱，沈颂嘴角上扬，坐到饭桌前，“你们吃了吗？还是说只要烧点纸钱，让你们去鬼市买吃的？”
　　“烧纸钱就好，”唐采答道。
　　“怎么，你还管饭吗？”狐女问。
　　“嗯，如果你们需要的话。”
　　.....不得不说这奸商很懂分寸，才从房客身上坑了一大笔钱，这会儿又软下心，说可以给他们烧纸钱。狐女本来还对沈颂有点不满，听到这么一句话后瞥过视线，别扭道，“倒也不用你费心.....”
　　“好，”沈颂没勉强，拿起筷子低头吃早饭。

　　封九一直在他身旁没说一句话，在他吃完后才俯身过去，低声道，“温长思不在。”
　　“他出去了吗？”
　　“嗯，”封九转身望向外面，唇角突然绽开一丝笑，向沈颂伸出手，“走吗？”

　　昨夜的雨是在今早才停的，长思没关窗，又睡不着，躺在床上听了好几个时辰的雨声，烦躁得在雨刚停下时便夺门而出，到外面去了。
　　自那日初见封九，对方在他身上施了个法术后，他就一直能在大白天出现，不畏惧日光。
　　没人能看到他，现在又太早，缢鬼在冷清的主街上来回三次，在边上一间客栈前的石阶坐下，放空思绪。
　　他心里实在是乱得一团糟，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却听到一声鸡鸣。
　　东边出现一点红，如火般映得那些素白的云也变得绚烂。数不清的鸟在四面八方叫唤，伴随万物苏醒的气息，这条街渐渐有了生气。
　　老板将客栈的门打开，长思还没站起来，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孩童声，“我要出去玩！”
　　他诧异地转过头，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猝不及防地穿过他的身体。
　　女人从里追出来，同样穿过他抱起站在石阶上的小孩，哄道，“现在太早了，晚点娘亲再带你出来。”
　　“不要，”小孩恼怒地抓住女人的衣领，“我不想待在里面。”
　　“好，”女人似乎宠极了他，一边叹气一边走下石阶，“娘和你去买早点好吗？”
　　“嗯。”
　　母子二人愈行愈远，长思怔怔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东边。温暖的日光已经照在大地上，落到他身上。
　　虽然可以在白天出来，但他已经变成鬼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温长思苦笑一声，从石阶上起来。
　　有点累了，他要回家。

　　只是早上的集市纷闹喧嚣，挤满了人。长思本想原路返回，无奈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只好绕远路，走另一条路回去。
　　不曾想.....在那儿见到一个很久没见到的人。

　　回去的途中会经过一条长河，水流很慢。因为现在是初冬，河里没太多鱼，所以也没多少渔民在这儿。
　　和先前的闹市不同，这里很清净，只偶尔走过几个村民。楚延玉靠在河边一棵树旁，抬头望着东边的旭阳，沉默不语。

　　他居然也来看日出.....
　　长思站在三丈外，转身打算走开。
　　然而好巧不巧，旁边一个宅子的门却突然打开，一个婆婆抬着个木桌走出来，吆喝道，“卖汤圆了，芝麻馅花生馅，喜欢的都过来看看，买两碗给桂花糖。”

　　本该迈开的步子停下，温长思呆呆看着那个婆婆。
　　“要一碗芝麻馅的，”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长思抬起头，就见楚延玉站在触手可及的旁边，伸手递出银子。
　　“好，”婆婆悠悠抬手接过，回屋搬出一个木桶，低头舀出一碗汤圆，“好久没见到你了。”
　　“嗯。”
　　“怎么这次只买一碗？之前不都还要一碗花生馅的吗？”

　　沈颂也和封九出了门，两人此时就站在卖汤圆的小摊旁边，离温长思一丈远。但或许对方被楚延玉弄得失了神，完全没注意到他们。
　　“什么意思，”沈颂听着楚延玉和婆婆的对话，目不斜视地问旁边人。
　　没听到回答，他转过头。
　　“想吃吗？”见他望过来，封九笑盈盈地问，“给你买一碗？”
　　“才刚吃了早饭，”沈颂摇头拒绝，“不过桂花糖是什么？”
　　“想尝？”
　　“嗯。”
　　话音刚落，鬼神大人手心里便多出一颗糖，沈颂拿起来含进嘴里。
　　淡淡的桂花香充盈唇齿，恰到好处的糖度，不会太甜，他吃着那颗桂花糖，眼前的画面却变了。

　　他们又回到温宅，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不过却换了个季节，夹竹桃开得灿烂。
　　有两人正在房中大快朵颐地吃着汤圆。
　　“好好吃，”吃芝麻馅的那位吃得很快，碗里一下只剩两个。他瞄了眼旁边人的，“给我吃个花生馅的？”
　　“不要，”花生馅的那位立刻护住，“我也只剩三个了。”
　　“还有三个这么多，给我一个嘛，”芝麻馅的那位听到，撒娇似的抱住对方手臂，又把脸枕在上面，卖乖似的讨好，“延玉....”
　　“好了好了，”那人很快服软，笑着将碗推到他面前，“不是不爱吃花生的吗。”
　　芝麻馅的那位没说话，却在舀起一个汤圆嚼了几下后脱口而出，“好甜！”
　　“你看，”花生馅的那人捏住他的脸，“每次都抢我的，但每次都会嫌弃。”
　　“就想尝尝你的.....”芝麻馅的那位嘟囔一句，将碗里剩余的芝麻汤圆倒到他碗里，“补偿给你好了吧。”
　　“我也不爱芝麻馅的啊....”对方哭笑不得，却也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干什么，对了，桂花糖呢？”
　　爱吃芝麻馅的那位才刚问完，便看到对面的人飞快掏出一颗糖，撕开糖纸丢进嘴里。
　　“要来吃吗？”对方挑衅地问。
　　爱吃芝麻馅的人笑了笑，不甘示弱地吻了上去。

　　封九和沈颂站在窗外看得一清二楚，前者在见到亲到一起的两人后挑起长眉，悠悠目光落到沈颂的唇上。
　　“这是长思的过往？”沈颂不知他心中何意，问。
　　“嗯。”
　　“你干什么，”注意到他侵占欲极强的目光，沈颂皱起眉，后退一步。
　　却被封九紧紧拉住，“沈颂，桂花糖好吃吗？”
　　“.....”沈颂再怎么不懂情爱，也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吻，顿时捂住嘴，“想都别想。”
　　“给你一千两？”
　　“滚，”沈颂拽下他的手，往外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我要出去。”
　　封九笑出声，走到他身边牵上他的手，只一瞬间两人便回到那条街上。

　　“那再来一碗吧，”楚延玉道。
　　“是要给心上人吗？”婆婆听到，又低头去舀花生馅的，“之前看你买的时候脸上总笑眯眯的，我就猜是不是要给哪家姑娘。”
　　一语落下，楚延玉和温长思都愣了，两人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苦涩。
　　“哪里是姑娘.....”

　　他在接过那碗汤圆后又要了颗糖，这次婆婆给出两颗。
　　“和他一人一颗吧，”老人家柔声道。
　　楚延玉将糖握在手心，应了声好，回到河边重新在树下坐下。

　　“长思。”
　　沈颂见他走远，来到温长思身旁，低声唤了句。
　　缢鬼猛然转身，望进他的眼睛，“沈颂.....你怎么来了？”
　　“过来找你，”沈颂回了句，余光瞟到那位婆婆惊诧的目光，叹道，“先到别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