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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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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曾亲口向她告白过,向她沈昭昭告白过。
她取出缚谎索,死死攥住。她想听他再说一遍,想要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这犹如垂死挣扎般的举动落入他眼中,无需她开口,他就知晓了她的意图。
“我想昭熠了,我要她快些回来,只有你死了,她才能回来。”他无情地复述道:“我说的是真话。”
她狼狈地敛起错愕与脆弱,试图以轻蔑的姿态挽回些颜面:“既然知道我有缚谎索,那你应该清楚,你是伤不了我的,你永远都伤不了我。”
话音刚落,一簇魔焰擦着脸颊一划而过,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刹那间恍若天旋地转,一切都被抽离了。她丧失了感知,丧失了思绪,感觉不到伤口的疼,也再也看不清眼前的黎墨了。
她就这么茫然僵滞着,直到第二簇魔焰袭来,才寻回了些许神智,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轻颤着戴上缚谎索架起了结界。
安全了,她对自己说,在这里谁都伤不了她的。
“我是说过不希望再以沈岩的模样与你相见,却没想竟变成了这样子。”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惊恐地循声看去,只见又一个他赫然立于她跟前。
“不会的……不会的……”她拼命否认道,“他要杀我,我怎还会对他抱有幻想?”
他叹了口气,失望极了:“又在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她冲他吼道。
“这结界唯有信念坚定方能坚不可摧。”他耐心同她解释道,将结界变成了透明的,好让她看清外面:“正好他来了,你有没有自欺欺人,一看便知。”
黎墨带着杀气缓缓而来,与悠然的步子截然相反,他要杀她的招式是如此迅猛,如此决绝。
魔焰源源不断地袭来,被抵挡了片刻后,悉数落在她周边。她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在顷刻间沦陷,化为一片火海。而她除了眼睁睁看着,别无他法。
“事到如今,也该清醒了吧。”结界里的他说道。
是啊,是该清醒了。可是为何事到如今,他仍还是他的样子?
她不服!她沈昭昭才不要当一个一厢情愿的蠢货!她绝不能让他这么得意!
金乌翮应念化为利箭,她将脸颊处的血抹在了箭头上。
霎时黑雾滚滚,遮天蔽日,吞没了一切。魔焰的攻势愈加猛烈,即便有金乌翮相助,她也有些应接不暇了。
滚烫的黑焰包裹着她,愤怒地扭曲着,触目惊心。早前他处处相让,以至于她几近要忘记他有多厉害,忘记杀她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了。
她失去了方向,不知道下一秒魔焰会从哪里袭来,犹如一只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
“为何迟迟不还手?”耳边的声音问:“难不成是想成全他与昭熠吗?”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她看向严阵以待的金乌翮,却还是下不去命令。
“为何还不动手?是不想活了吗?!”那个声音逐渐尖锐庞杂起来,已经不再是他的声音了,像是有许多人同时在与她说话。
“不过死了也好,有谁在乎呢?”
她听出了沈岩的声音、湛泽雨的声音、涟姨的声音……听见了她这一辈子认识的所有声音……
“有谁真心在意过沈昭昭这个人?”那些声音融汇在一起,最终又变回了他:“不过是沾了昭熠的光罢了。”
不,她不会死在这里的……
她要好好活着,她要颐养天年,长命百岁!即便没有人在乎,也要好好活着!谁都休想伤害她!
金乌翮疾速射出,所经之处,浓雾尽散,她终于看清了不远处的他!
她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她猜想着他会以什么方式抵御,会如何反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假设了很多,布局了很多,可千算万算,却没能猜中接下来的这一幕。
金乌翮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就这么直直地、毫不费力地射进了他的胸膛,穿刺而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突然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只爱昭熠那就爱昭熠吧,想杀她那就杀了她吧,都无所谓了。眼下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到他身边去!她要立刻到他身边去!
她踉跄着跑了几步,才慌慌张张想起使用法术,移到了他身前。她努力伸长着手,想要紧紧抱住他。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快,再怎么努力,也赶不及他消散的速度。
在消失前,她看到他的嘴动了动。他说出了那三个字,同之前所有的话一样,都是真心的。
就在这时,光芒万丈,四道光线拔地而起,射向空中。四诚法器不知被什么触动,拧绞成了一股力量,辉煌夺目,驱散了余下的昏暗,驱散了她丹田内的污浊。
她抗拒着不愿被净化,那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她不能再失去了。可是除魔荡秽,天经地义,从来都容不得她拒绝。
螳臂当车般的竭力反抗造成了反噬,至诚之力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震碎了她的心脉七魄。
体内有另一种意识被唤醒,赤金色的光焰将她团团包裹,高高举起,五百年间的轮回和所有的记忆,在她脑中一一划过。
金乌翮化为柔羽缠于腕间,她低下头,看到了那个倒血泊中的肉身,那张与她相差无几的脸固定在了悲痛之中,泪痕斑斑,声嘶力竭。
两名天兵出现在了她面前,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只听他们齐声道:“恭喜上神斩魔有功,尔等奉天君之命接您重返天庭。”
***
“上神昭熠下凡期间屡造杀孽,堕入魔道,幸于神心未泯,迷途知返,遂功过相抵,归复原位。”
帛棠斜躺着半阖着凤眸,待暂理司法神君之职的湛泽雨念毕,意兴阑珊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
始料未及的答案促使他睁开了眼睛。昭熠跪在殿下,看上去与五百年前走时并无不同。她是他造的神,是他的得意之作,虽半途出现了瑕疵,但如今破坏者已殒,她也得到了教训,一切理应恢复如常才对。
左膀右臂已痛失其一,他不允许剩余的这一个再有什么问题了。
“你莫说什么余情未了的胡话,”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言辞一反常态地有些偏激,“此类废话我近期不想再听了。”
对于他的警告,她显得颇为镇定:“天君多虑了。微臣只是觉得判词所述并非实情,所以恕难从命。”
“哪里不对,说来听听。”
“微臣以为臣之功远高于臣之过,按照天规,应当晋升才是。”
“哦?”他来了兴趣,坐起身来:“你功在何处?”
“斩魔不过是扬汤止沸的粗鄙之举,令其主动向善方是真正的除魔荡秽。”她声音清朗地说道。
这话可是头回听闻,甚是新鲜,令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不愧是他的得意之作,只是他还得再考验考验她。
“所以你看似是对他情根深种又惨遭辜负,实则是以此裹挟,静待其作茧自缚?”他不动声色道。
“是。”
“这步棋,早下了五百年,你可有想过,万一未如愿,该如何?”
“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若他薄情寡义,这五百年就当作是磨练臣之极限,不论成功与否,都没有任何损失。”
“你倒是算得明白,只是小情小爱难登大雅之堂,纵使合成了至诚之力,也仅能说明他对你的真心,却不足以证明他有向善之心。”
“微臣知道口说无凭,所以特意将证据带来,请君见证。”
她取出一枚元丹,他知道,那是沈昭昭体内的那枚。
“天君曾告诉微臣,只要心存善念,经至诚之力净化便可得道。黎墨聚煞而生,煞气乃其真身本源,他曾在此元丹中注入煞气,如今煞气已去,其本心已然自见。”
“好,很好!”他鼓掌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确实有功,且是大功一件。说吧,你想要什么?”
“微臣想要司法神君之位。”
“做了这么多仅是为了当司法神君?五百年前你已经是了。”他费解道。
“五百年前微臣不过是代理而已。”
“你是想取而代之?”
“不错。”
他瞬间冷却了下来,今日她带来的意外着实过多了些。
肃慎虽出身不及她,但修为远在她之上,更何况还曾对她倾囊相授,有师生这一层情谊在。她如此算计,可以说是鸿业远图,亦可说是忘恩负义。眼下她资历尚浅,野心止步于司法神君,可往后呢?她可以摒弃栽培之恩,那么生育之恩是否也可以无足轻重?有野心并非坏事,可是野心太大却是个隐患。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可能她无意再待在天庭,所以装出一副狼子野心的样子,好让他不再信任她。
再得力的助手,一旦丧失了斗志,也就没了用处。所以无论是哪种,这仅剩的一臂都留不得了。
“可惜了,”他苦恼道,“司法神君之职我已托付于阿雨,君无戏言,自然是不能收回成命的。”
湛泽雨大震,不单是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更是为这从天而降的重任。君心难测,怕连累昭熠,他不敢贸然接话,只能屏息听着。
“星宿关系三界运势,乃天界至宝,需定期注入金乌之力方能确保其运作。”手握天命的天尊终于开口了:“天尊老同我抱怨,说他年纪大了,星宿脾性顽劣不好管理,每次来回跑一趟都要腰酸背痛好几日,而天庭之中能靠近金乌的上神又屈指可数……”
这番话显然意有所指,他望向昭熠,忧心忡忡。
“如此看来,今日你归位实乃天意,所以,此等重任非你莫属了。”天君思忖了片刻,体贴道:“要你像天尊那样两头顾及,舟车劳顿的,我也属实于心不忍。不如,索性把昭阳殿也一同搬去那儿吧。”他掐指算了算:“好巧,明日便是吉日,你赶紧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莫要耽搁了。”
星宿远在天际,游离于天界之外,去了那里就几乎再无接近天庭的可能了。天君此举明升暗贬,显然是视其为弃子,要放逐她了。
“如此你可满意?”天君和颜悦色,虽是发问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多谢天君。”昭熠依旧毫无波澜,好似方才所有的宠辱皆与她无关。
“宣判吧,”天君的注目转移到了他身上,笑容深邃刺骨,重重道,“泽雨上神。”
今日所言会导致何种下场,她怎会不知。这既是她想要的,他又有何理由不成全。于情于理,他都只能顺应。
“昭熠上神除魔荡秽,劳苦功高,晋封为星芒神君,监管星宿,不日启程!”
听着湛泽雨平缓而谨慎的声音,帛棠惬意地眯起眼睛。失了两臂又如何,他是天君,自会有新臂自行补上。眼下一臂已就位,还差一臂。
他的目光落在了悬浮于空中的元丹上。
这是三界内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净化了的魔,若能将其锻造为神,他便是历代天君中最德高望尊的那位了。
他手指一勾,元丹就成了掌中之物,游转于五指间。
将魔改造为神,这过程定会十分有趣。
像是找到了新乐子,微藏在勾翘眶下的眸子满是兴奋。